他当然知道她多有本事,这些年他没被她剥皮拆骨,只是因为有南南护着。 可是现在的南南……现在的南南……会不会已经恨透了他?! 在丈母娘接起电话的那一瞬间,郑扶苏微微颤抖、牙关打战,他用尽全力稳住了自己的声音:“妈!我是扶苏!我求您……我求您马上来一趟麒天派出所!我……我找到淮南了!对!就是你女儿苏淮南!她没死!她还活着!您快来!带着您能想到淮南所有的证件!快来!妈!否则她就要被人抢走了……有人……有人要抓她走……” 说到这里,热泪涌出,郑扶苏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他怕自己哭出声来。事到如今如果她还活着,那么他还能活么?他作了这几个月的死,终于成功地把绳索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即便活该,也有恐惧! 放下电话,郑扶苏无助地看向那个决定他命运的女人,他是多希望她能向过去那样紧紧地抱着他,告诉他只要她在他就不用怕! 可是她没有,她只是失魂落魄跪在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满脸困惑地看着自己。 渐渐地,他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变得惊惶无比……就像看一个会吃人的怪物…… 她怎么能这么看他呢?她怎么能用这种眼神看他?她从来不是这样的! 视野顷刻模糊,郑扶苏嗫嚅着想对那个女孩儿说些什么,可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和她之间,四千多个日日夜夜的兰因絮果,怎么是一句两句说得清的? 他悲伤地垂下头,已经完全无措了。 在听说这个漂亮女孩可能不是林淮北后,拉着她的警官慢慢地松开了拽着她的手。既然事情有变,他们就不急着把她还给她家人了。主要是现在他们也拿不准到底谁是她的家人? 被放开的林淮北此刻已经腿软到站不起来,她恍惚记得自己刚才听到了许多吓人的话。就这些话……比爸妈樊贵要把她抓回去成亲还要吓人…… 她懵然地看着郑扶苏,他刚才都说了什么啊?他在胡言乱语对不对?这个人啊……怎么能为了不让她被抓走什么都说呢?她怎么可能是淮南……她明明是贫穷女孩儿林淮北啊……你这种谎话很容易被人揭穿的! 然后,她发现郑扶苏完全不敢和自己对视,他怯懦地垂下了头。 林淮北莫名骇然,她慌张地看向老板。她老板满脸恍然大悟,他特别同情地看着自己,那表情活脱是:你看看……我早说你不是林淮北吧…… 同事们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她恍惚听到他们嘀嘀咕咕:“我就说……她长得不像淮北……” “对啊对啊……完全不像……可以说各长各的了……” “脾气也不一样啊!不是!那咱家淮北哪儿去了?” 后背莫名发冷,林淮北扭头看向父母!可她的爸妈压根儿不敢看她,他们脸色灰败地缩在角落里东张西望,要不是警官拦着,她觉得他们已经扭头跑路了!只有樊贵还拿他饿狼似的眼神狠狠盯着自己,好像立刻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林淮北本能后退,不管出了什么事,不管她是谁?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和这家伙在一起! 就在这时,她听到派出所门外传来急促的刹车动静儿,清脆的高跟鞋声由远而近,一个雍容富贵的大美人带着许多人不由分说地闯了进来。 当林淮北与大美人目光相接的时候,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这……这不就是下午坐在豪车里看到她就像活见鬼的女人么?! 那个女人显然也看到了她!林淮北觉得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眼神瞬息三变! 也就是刹那间的功夫,林淮北看见那女人张开双臂向自己扑来,她哽咽得楚楚可怜,满眼都是慈母热泪:“孩子……孩子真的是你么……” 如果站在凛冽寒风里的“父母”和樊贵看起来像无法摆脱的丧尸,那么急匆匆赶来的这些人怎么看怎么像修炼千年的妖怪! 林淮北瞬间毛骨悚然,这是个什么魍魉横行的世界?! 然后,在她想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之前,她惊骇地发现,自己下意识躲到了郑扶苏怀里! 她更没想到,自己这一下子吓坏了包括郑扶苏在内的所有人! 雍容美人双手尴尬地悬在半空,沮丧地抿了抿嘴。 郑扶苏显然也没想到美人还肯投怀送抱,他戒备地半转个身子,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她现在很虚弱,他怕丈母娘突发歇斯底里吓到了她。 林淮北发现大美人恨恨瞪了郑扶苏一眼,她看自己的眼神也有藏不住的怨怼。 她想不到黎丽这会儿正在心里发狠儿:这闺女对老公从来比对老娘亲!可恨得是她死而复生还是这调性!你说她怎么就没个腻呢?! 黎丽飞速地权衡了一下儿情势,然后陡然回头,把满腔毒火悉数发到了林家人身上! 她回头对蜷缩在角落里的林淮北父母怒目而视,她用不容置疑地口吻大声揭发:“警察同志!我报案!他们拐卖人口!别让他们跑了!这几个都得抓起来!” 林淮北万想不到,自己的“妈妈”董月娥居然大哭起来,她拽住这位贵妇苦苦哀求:“大姐!您说亲口的!嫁闺女收彩礼不犯法!是您让我们来带闺女回婆家的啊!我们也是听了您的话才来这一趟的!您不能翻脸无情啊!” 倒是“她爸”林忠超还在嘴硬:“一个丫头子!即便不是亲爹妈,长辈儿给安排亲事有什么不对?怎么就拐卖人口了?这不是修好积德么?” 林淮北已经听出这里的不对,“爸妈”这回是让这美人挑唆着来抓自己的?那这大美人不是好人啊!还有爸爸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承认自己不是他女儿了吗? 她紧张地抬头看向郑扶苏,虽然她觉得郑扶苏也不是好人,但是好歹她跟他熟悉一些!毕竟已知的恐惧大于未知不是么? 郑扶苏没说话,他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一点儿,那是一个保护的姿势,他做得很熟。 而那个自称是她妈妈的美人上下打量了董月娥一番,冷笑里带出了刀锋:“大妹子啊!卖你生的不犯法,卖我生的你就算活够了!性质不一样你懂吗?” 她再看看林忠超:“是不是拐卖人口,我就不跟你掰扯了,将来有法院给你讲道理。” 说到这里,美人扭头大嚷:“人呢?还不把大小姐抱回去?!这地方是她能呆的么?” 跟着大美女来的几个男人连忙冲过来对接,林淮北晕乎乎地觉得自己一个都不认识。 倒是郑扶苏看得明白:为首的是宋岷、第二个苏淮南曾经的助力孟源,陈玘墨也来了,不过一路拽着刚从被窝里薅出来的锦华张律师。 张律师看着他怀里活生生的董事长当场都傻了,还好让孟源提醒着,张律师专业素养才迅速回归。他扶了扶眼镜儿朝警察同志们快步走了过去:“那个……我想这里有个误会。这位女士确实是我们董事长苏淮南没错儿……我们有相关证件……” 昔日,犹太先祖所罗门王用无与伦比的智慧决断了“二妇争子”的悬案;今天,伟大的人民警察同志再遇到这码事儿完全不用费那么大瞎劲。感谢互联网和指纹库,当林淮北的纤纤十指碰触指纹采集器不久,屏幕上清楚地显示了她的基本信息。 姓名:苏淮南。性别:女。婚姻状况:已婚。 她是一家规模企业的法人,她有太多出入境记录,护照都换过两本了,她的指纹当然是被记录在案的。 对于公安机关来说,判断她是谁,比判断成年妇女该不该被家里人领走简单多了。既然她是苏淮南,那么就让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美人归苏家。 以周楠尔为首的编辑们齐声叹气: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虽然还不知道这里的细节,但是要说这个女孩儿是手术后容貌变化的林淮北,的确太过牵强…… 想着想着,周楠尔眼圈儿红了:那我们淮北哪儿去了?难道车祸失踪的是林淮北不成?唉……淮北也太可怜了啊…… 好像是体会到了编辑们的伤感,郑扶苏抱着他的美人离开时,认真地朝他们鞠了个躬。 他很感激,这些日子他们对她的照顾。这帮文字工作者都是这世上最难得的好心人。 林淮北依依地看着周楠尔,她舍不得老板,她觉得这世上只有老板没存害她的心思。 就在这时,被晾在角落里半天没人搭理的樊贵突然大吼一声:“俺咬死你个让俺人财两空的贱人!” 林淮北就见樊贵面目狰狞、满眼怨毒,张开大嘴就朝自己扑了过来!结核病人牙龈出血,从天而降的樊贵活脱就是恐怖片里的丧尸! 她一声尖叫,伏在郑扶苏怀里吓得晕了过去。郑扶苏大骇之下,伸手格挡。 樊贵这一口实实在在地咬在了郑扶苏的手掌上!他这一口满是怨毒!唾沫、牙血,如同蛇毒狠狠地注入了郑扶苏被玻璃割得血肉模糊的手掌里。 樊贵很快被警官从郑扶苏身边儿扯了下来! 危急关头,不想多事的郑扶苏头也不回地把他妻子抱上了豪车,一如凯撒抱走了毯中女王克里奥佩特拉。不过他的女王精神恍惚,下意识地拽着他的衣襟,如同小小婴儿紧紧握着父母的手指。 冷眼看着失而复得的女儿,她这个动作让黎丽这个当妈的非常落寞。但是想想女儿多少年都把她当仇人,嗯,当她是个小婴儿的时候,她都没这样握过她的手指,何况现在? 黎丽本想留下来善后。不过,她用余光瞟到宋岷上了郑扶苏车子的司机位好像是要送他们回家。许是她看花了眼,她怎么觉得宋岷神情高深莫测的? 黎丽心中一动,回头吩咐:“孟源,你和玘墨、张律师处置这里的事情。董事长受了惊吓,我要陪她回去。”她含笑对着警官的方向大声吩咐:“今天晚上辛苦诸位警官先生了。怎么赔人家桌子,怎么给人家收拾东西,你们给我办得漂亮些。董事长精神状态不好需要马上就医,但是打坏公共财物是咱们不对,咱们一定会负责到底。” 看值班警官脸色不差,意思是允准他们离开,黎丽匆匆离开。 当黎丽冲上郑扶苏那辆梅赛德斯的时候,宋岷刚刚启动车子。 他十分诧异黎丽居然跟了上来:“丽,嗯,黎总,你不坐沃尔沃回去吗?你不想开车可以让孟源……” 黎丽没搭理他。出了这么大事儿,本来心里翻江倒海,可一上了车,黎丽的眼神立刻被郑扶苏怀里的女儿牢牢吸住了,挪都挪不开!她好久没这么盯着她看了。上次她这么万般舍不得从她脸上挪开眼还是什么时候来着?是二十五年前她刚刚生下她的那天?还是十年前公婆终于肯把孩子还给她的那天?泪水毫无征兆地淌了下来! 她已经半年多没见过她了!她真以为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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