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那一双凤眸淡淡地望着她。 不似雪,而似冰。 橘糖一怔,眸突然红了个透彻,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何哭泣,但泪就这般直直涌下。慌乱之间,手中的佛经掉落在地上。 春日的风吹起薄薄的纸,一时间,厚厚的一沓佛经吹得到处都是。 像是漫天的雪。 在雪的尽头,青年形容隽美,长身玉立,一双眸淡漠地如寒冰。 雪白衣袍下,指尖干涸的血迹已经变得乌黑,但他眼眸清淡地毫不在意。立于月光之下,他眼神在佛经上停了一瞬,随后毫不在意地移开。 他的身后,那间书房内,是满室的佛经。同他的衣袍一般雪白的宣纸,在淡淡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苍白。 他没有回头,眼眸淡淡垂下,像是褪去了一层坏掉的皮肉,修剪掉了原本不该属于自己这颗高树的枝叶。 他的身后是满室的佛经。 那里曾经藏着他对一个少女的虔诚。 * 一场大雨下的异常。 半夜陡然被雨惊醒,姜婳望向了窗外。 快到夏日,天气已经有些闷热,即便在夜间,晨莲也会给她房间的窗户留一个小小的缝。今日这雨来的急,又是深夜,陡然的雨声从窗外传来,姜婳不由抬起了眸。 她并不是一个睡得很熟的人,被吵醒了也说不着了。 窗外的雨滴滴答答下着,她想起今日晨莲笑盈盈说出的答案。 八岁的姜玉莹是不会杀人的。 比起相信嬷嬷死了,姜婳宁愿相信是因为时间久远,嬷嬷改换了姓名或者去了距离长安很远的地方。 后来,姜婳还是睡着了。 晨莲似乎为她关好了窗,还在房间内燃上了安神香。 很熟悉的味道。 * 隔日。 清晨便有丫鬟来院中请了,似乎怕她丢人,姜玉莹甚至都给她送来了一身衣裳。 姜婳一怔,让晨莲上前去接。 晨莲从丫鬟手中接过衣裳,姜婳看着托盘中的衣裙,眸中闪过一丝深沉。 小院没有库房,晨莲不想祖母送来的那些箱子碍她的眼,都是放在堆满杂物的房中。倒也像是晨莲会做得出来的事情。 晨莲笑盈盈看着手中的衣裳:“要奴去取箱子里面的衣服吗?” 姜婳摇头:“便这套吧。” 晨莲检查了一遍,知晓衣服无异常之后,才为姜婳穿上,甜声说道:“小姐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姜婳看了看衣袖,轻声道:“没有的。” 晨莲望着姜婳思索的模样,没有再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又轻柔了几分,她的小姐眸中总透着一种带着忧伤的平静。 晨莲不太懂,但是眸中依旧带着笑意。 “好了,小姐,我们出门了。” 望着面前姜府的大门,姜婳有些沉默。 这是两世第一次,她自己从大门走出去。两颗石狮子在她眼前,前面停着两辆马车,上面的吊牌是姜府的标志。 姜玉莹迈着步子从姜婳身后缓缓而来,看见姜婳穿了自己让丫鬟送过去的衣裳,姜玉莹唇边有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脚步声响起的那一刻,姜玉莹的声音也响起来了:“还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姜婳转身,同往常一般垂着头:“多谢二姐姐。” 除了那一身衣裳,她就只在头上簪了一根玉簪。不会抢任何小姐的风头,但又不至于丢了姜府的脸面。 姜玉莹对于她的装扮显然很满意,想起交易的事情,态度也暂时收敛了三分。 姜婳垂着头,姜玉莹便没了什么兴致。 姜玉莹先上了马车,姜婳才上了后面那一辆。 马车在长安城的大街行驶起来,一直到了宴会的地方。下了马车,远远望去,是一大片湖,湖上有许多船,还有一艘画舫。 姜玉莹在她前方,见到她迟迟没有上前,轻声嗤笑一声:“这就怕了?” 姜婳垂着头:“我没有来过。” 姜玉莹眸中笑意更浓,很喜欢欣赏她这位妹妹的窘迫模样,笑着道:“倒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忘了,毕竟家中姊妹,也鲜少有如妹妹一般从未被人邀约过的。” 姜婳微微抬起眸,手捏着帕子。 姜玉莹见惯了她这幅模样,突然失去了嘲讽的性质,像是施舍一般:“跟着我吧。” 闻言,姜婳一副乖巧模样,跟了上去。 从始至终,晨莲都含着笑看着自己的小姐,见小姐走上前了,自己也随着上前两步。她的手间,一直玩|弄着一根寒针。 下了马车到湖边还有一段路,姜婳跟在姜玉莹身后。 没了嘲讽心思,姜玉莹便不愿同姜婳说话了。反而是姜婳轻声问了一句:“二姐姐,你还记得八岁那年那个嬷嬷吗?” 姜玉莹随意答道:“记得,当时冲撞了我,被我赶出府了。”说完,她转头望向身后低着头的姜婳:“怎么,如今得了个谢郎‘学生’的身份,便想同我算账了?” 姜婳忙摇头,认真地看向她:“不是,我只是想......” 她犹豫着没有说话,姜玉莹却已经不耐烦了:“一个嬷嬷罢了,如今你要多少嬷嬷没有,眼界怎么如此浅。” 姜婳没有说话,轻声道:“只是因为是姨娘从江南那边带过来的,如今姨娘......我便想......” 她话说的都断断续续,却让姜玉莹沉默了一瞬。 姜玉莹不喜欢姜婳,更不喜欢姜婳那个姨娘。即便当初的事情同她们无关,姜玉莹心中也十分膈应。 但是偶尔,看见姜婳提起姨娘,她会想起自己从未见过的娘亲。 越想越不耐烦,姜玉莹冷声道:“你去问祖母吧,当年我说要将那个嬷嬷赶出府,最后是祖母赶出去的。祖母待你和你那姨娘如此恩厚,说不定那个嬷嬷被祖母小心安置了呢,我也懒得同你们计较一个嬷嬷。” 说完,前方已经有了两三个别府的小姐。 姜玉莹看见了交好的人,也不太愿意再同姜婳说话了,笑着走了上去。 湖边的风悠悠吹起姜婳的碎发,她垂着头,一如所有人记忆中那个怯弱的姜三小姐。得了个丞相‘学生’的名号,所有人都暗暗打量着这位从未见过的姜三小姐。 只有晨莲笑盈盈地往她手中塞了一颗月牙糖。 “小姐。”
第四十六章 手心陡然被塞了一个月牙形状的东西, 姜婳下意识握紧。 等到手指尖将糖的轮廓勾勒出来后,姜婳垂下的眸中多了一分笑意。 周围的人本就是用余光打量着,自然没有注意到两人这微小的动作。姜婳轻轻地将糖握紧, 摒弃了心中那些纷杂的心思, 开始寻找昨日她特意去船行租的船。 船头的杜鹃, 寻了许久,姜婳也未瞧见。 宴会已经要开始了。 姜婳随着姜玉莹一起入座,不算太前方的位置,但是姜玉莹的身侧都是同她交好的小姐。她垂着头, 默默看着宴会上的吃食。 不是正式的晚宴,吃食都是些当下时节的果子和糕点。 晨莲跪坐在她身旁, 轻轻为她斟了一杯酒。 是淡紫色的果酒, 像是晶莹的珠宝,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葡萄香。晨莲也同她一起低着头, 小声在她耳边道:“小姐, 不要害怕。” 只是一个在画舫上举办的并不算正式的宴会,前世姜婳连宫宴都游刃有余, 此时自然也不会胆怯分毫。 她轻轻笑笑, 小声应了晨莲的好意。 那颗月牙糖一直好好地放在她的手中。 暗中一直有好几道打量的视线,但姜婳一律当未察觉,只是低垂着自己的头,认真用着宴会上的糕点。 咬了一口花瓣形状的糕点, 有一股淡淡的甜味。若是配上茶,应当很是合适。 正这般想时, 同姜玉莹交好的小姐们突然惊呼了一声。 “扑通——” 远处水花四溅, 有人落入了水中。 姜婳一怔,也顺着小姐们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波光粼粼的水面此时已经乱作一团, 数个侍卫直接跳下去救人。 姜玉莹饶有兴致看着,一旁同她交好的小姐轻声道:“大庭广众之下落了水,湿了身子被侍卫救上来,这是哪家的女郎。” 姜婳淡淡看向说话的那位小姐,上一世她没怎么见过。 姜玉莹开口:“阿伞,别胡说。” 虽是如此说,姜玉莹眸中也尽是趣味,一直看着水花扑腾的方向。 姜婳眉心一蹙,因为上一世的事情,她对水有些淡淡的厌恶。这个宴会,上一世她也未来过。左右看了看,应当都是还未婚嫁的。 从前这个时候,她已经嫁入丞相府了,自然不会被邀约。 她抬起眸,前面乱作一团,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高座上的郡主脸色非常不好,作为主办宴会的人,如何都不想宴会还未开始就出了这样的乱子。 姜婳咬着口中的点心,收回眼神。 时下风俗,说开放也开放,皇帝宫中的嫔妃有些甚至丧过夫。说不开放也不开放,有些世家虽然已经没落,对于家中女子的规束却越发严格。 未出阁的小姐落了水,被一众人看了身子,结局一般只有两个。 一是低低地嫁,远离京城。 二是从此青灯古佛去修行。 姜婳垂着眸,握着点心的手一瞬间怔住。软软的点心经不住她用力,很快就散落了下来。 其实当年她出现在那间房中,同现在这落水的小姐也无不同。只是......谢欲晚给予了她一条新的路。 她很快回神,沉默地将还剩一半的糕点放下来。 晨莲瞧见,忙收拾起来。 姜玉莹也注意到了她此时的不对,实在怕她在闺中好友面前丢了自己的脸面,蹙眉提醒:“三妹妹。” 已经有了警告的意味,姜婳轻轻点了点头。 身旁的小姐看了她一眼,同姜玉莹差不多的眼神,随后又不在意地展开眼,轻声同姜玉莹说起来:“玉莹,我听人说,看身形好像是御史家的四小姐。” 姜玉莹惊讶了一声,随后同友人相视一笑。 姜婳不明白她们之间的关系,但是她听过御史的为人,最是刚正不阿,最是古板守旧。 她望着依旧扑腾个不停的水中,胸间有些闷。 晨莲在一旁轻声对她道:“小姐,船寻到了。” 因为落水的事情,宴会一时半会已经开始不了了。主座上的郡主都已经离席,应该是去处理落水的事情了。 姜婳望着正在同人交谈的姜玉莹,轻声道:“二姐姐,我想......” 看她模样,姜玉莹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吧,别也摔水里面了。” 姜婳默默离开了画舫,晨莲在一旁带着路:“小姐,船在那边。”见姜婳步子有些急,晨莲轻声道:“小姐是在担心御史家的小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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