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欲晚认真地看着她,淡声道:“有事便不走了吗?” 姜婳一怔,就听见向来矜贵清冷的青年平静道:“竹林很大,那人埋的酒我寻了半日都未寻到。若是你无事,来帮我一起寻酒吧。” 适才那一句‘无事’,本就是客套话。 姜婳以为,他不可能连这种话都听不出来的。她如何都未想到,他会顺着这句话说。竹林寻酒...... 倒不是她嫌麻烦,只是,她望着身后的司洛水。 她眉心微蹙,准备用已经同人相约拒绝,就看见青年望着她平静说道:“求得住持姻缘签不易,我陪你一同去吧。待到求完了,我们再去寻酒。” 他说的理所当然,眉宇间的情绪平淡万分。 姜婳一怔,许久都未能应下。 她其实不太能明白谢欲晚的心思了。去江南的那艘船上,前些日那艘画舫上,她同他已经坦诚万分。 她是他教导出的学生,他不可能看不懂她刻意的冷淡疏离。 有些时候,她的后退都越过了礼数。 他一言不发,却又一步步向她走近。沉默之间,姜婳抬眸望向对面的青年,轻声摇了摇头:“我已经同洛水约好了,今日去求了姻缘签,还要一同去后山的姻缘树,可能没有什么时间同夫子去寻酒了。” 两人之间安静了一瞬。 谢欲晚向前走了一小步,还未说话,就听见她继续说道:“不若让学生的丫鬟同公子一起去寻吧。” 她说的随意,但其实也有些忐忑。 只是寻酒,她不拒绝也没有什么。但她总觉得,从那日他同她达成交易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很奇怪。 他总是有无数个她不能拒绝的理由,他一点点迈着步子,随意地向她靠近。 手指尖细碎的伤口泛起疼意,似是提醒。 姜婳望着他,又想起上一世那一方冰冷的湖。夏日满是暖意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可有那么一瞬,她感觉不到任何一丝温度。 因为重生的缘故,她刻意略去了很多东西,但偶尔那么一瞬,有些回忆也会浮光掠影般出现。她无数次对自己说,她不要再看见那方白绫了。 姨娘无虞之后,对她而言,他就是那方‘白绫’。 司礼无礼,故意摔了他作为夫子送给学生的见面礼。她会因为此同他道歉,也会在意识到司礼的刻意后对司礼同样刻意,她不会允许别人以她为借口伤害他。 但她永远不会将那方粘好的碎玉捧到他面前。 她会循着礼数,尽量让她待他同常人无异。 但她绝不容许自己再重蹈覆辙。 这是在很久以前,姜婳就对自己说的东西,即便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她对于他的想法却从未变过。 梧桐树的影子被风吹着,像是两人之间淡淡涌起的疏离,唯有在阳光热烈之处,方能显露得如此清晰。 谢欲晚眸中的淡然有些凝住,心陡然疼了一瞬,他静静地望着身前的少女。 她推出晨莲,其实已经是拒绝。 他眼眸在远处的碎玉上停留一瞬,随后捏紧了手中那一颗月牙糖。她眼光清澈地望着他,不含一丝情愫。 这原本也是他一开始就知晓的事情。 她最初只是因为姨娘的事情才推开了那扇门,后来也只是因为为人|妻的责任,在那十年之中才对他如此善待。 若是要谈爱。 他是不曾知晓,她却是不曾拥有。 如今他同她苦痛想要舍弃的一切缠在一起,他自少年时期读了无数的兵书,在这其实并不算惨烈的残局之中,却始终寻不到一个能破局的法子。 那日在画舫之上,他曾以为他只要同她一起抛去那些过往,他便能有幸出现在她的余生。可......好像不是这样的。 他不知他如何应了一声‘好’。 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他第一次有些分不清拥有和爱。 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原来她不曾爱他。 所以在他们相处的每一个瞬间,她都远比他清醒。 清醒地远离同他有关的一切。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遵循着礼数,死守着规矩。不是因为还要给他一丝残留的机会,而是用那些规矩和礼数告诉他,即便能牵动情绪的‘厌恶’,她都不曾给予。 因为礼数和规矩背后,是她对他和旁人一视同仁的平等。 在少女拐角的那一刹那,向来矜贵淡漠的青年第一次红了眸。他不曾落泪,只是静静地看着地上被风吹动的影。 细长斑驳的影像是纤细的铁|链,他不知锁|链的尽头在他身体的何处,只有一种带着隐痛的茫然。
第五十七章 另一边。 司洛水见她回来了, 偷偷向着谢欲晚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是一片阴影处,矜贵的青年垂着眸,她在远处只能看见模糊的一片影。 她有些遗憾, 但还是很快收回了眼神, 挽住了姜婳的手。 姜婳没有抗拒, 只是轻声道:“已经问过好了,我们去住持那边吧。耽误了时间,是我的过错。” 司洛水忙笑盈盈道:“无事,我们本就是提前来的, 现在去时间刚刚好的。是吧哥哥?” 司洛水有意缓解姜婳和司礼的关系,司礼摇着扇子, 轻声一笑, 恢复了往日的清风明月。 姜婳望着他,也没有说什么, 只是看向了司洛水的侧脸。 司洛水还在轻声同她说着什么, 偶尔会问上她一两声。姜婳轻笑着应着,也当做那些嫌隙从未发生。 “阿婳身边的丫鬟呢?”司洛水像是才注意到。 姜婳轻声道:“夫子要在竹林中寻酒, 我便把丫鬟借给他了。” 司洛水轻声重复了一句:“寻酒......” 一旁的司礼止在了一扇门前, 笑着道:“到了。” 姜婳和司洛水同时向司礼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能见到一扇普通的木门。司礼躬身上前,敲响了门,带着一种平日没有的虔诚。 姜婳眸淡了一瞬, 倒也未曾想到,司礼这般的人居然信神佛。 司洛水轻声一笑:“哥哥是这样的, 他的房中到处都是在佛寺开过光的东西。说来也巧, 我父亲最不信神佛了,家中偏出了哥哥这样一个人。” 姜婳轻声应了一声, 也没有多想。 只是看向了远处那些向天生长的树,即便那般高,还是有人在上面挂上了红布条。就连刚刚一路走来的小树上,也有孩童随意地在上面挂着布条。 那孩童走后,风一吹,他们挂的红布条就掉下来了。 她怔了一瞬,从地上捡了起来,重新为他们系好。怕红布条又被风吹落,打结的时候,她故意多缠了两道。她未刻意避开,风轻柔地一吹,她就看见了红布条上面的字。 一生一世。 那两个孩童没有写名字,只是各自留了一个姓。 她那时淡淡看了许久,最后不由轻轻笑了。是美好的,即便她不曾拥有。 “砰——” 门从里面被小和尚打开,姜婳思绪回转,望向了小和尚。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请同我进来吧。” 司洛水挽着姜婳的手紧了些,姜婳能明显感受到她的紧张。她望着司洛水额头上微小的汗珠,心安静了一瞬。 她倒是没有什么可紧张的。 司礼摇着扇子:“进去吧,我只同住持求了两挂。” 姜婳垂着眸,同司洛水一起进去了。 刚走进去,一股淡淡的佛香就涌入鼻尖,给人一种安宁的感觉。木鱼声在帘幕后缓缓响起,配着佛香,让人烦躁的心很快静下来。 姜婳见了佛像,先是虔诚地行了一个礼。 即便只是求姻缘的寺庙,这神佛也比祖母那佛堂之中的金身,看着要让人心宁许多。 司洛水学着她的模样,也给佛像行了一个礼。 住持闭着眼,声音悠远:“香炉旁的小姐先进来吧。” 姜婳的手被一瞬间捏紧,她望向司洛水身旁的香炉,轻声道:“洛水,进去吧。” 司洛水看起来真的很紧张,甚至走路都有些局促。姜婳在她身后温柔地看着,似乎看见了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生。 即便外面都传言御史大人严苛,但御史大人对洛水,应当是不算严苛的。 无论是洛水身上超出礼制的首饰,还是洛水的性格,都能看见她同姜玉莹一样,是被爱裹着长大的。 即便司礼待她有些怪异,但如若司洛水说了什么,他还是会隐忍下。 被爱裹着长大的人,期待一份圆满欢喜的爱,实在也是寻常。 她望着外间的佛像,轻声跪了下来。 儿时她为了讨祖母欢喜,抄写了无数的佛经。每月送到祖母院中时,她都能看见燃起来的火焰。 祖母曾经指着火焰上面的轻烟道:“这是小婳的虔诚。” 她那时还小,什么都不懂,只能应下。 佛经晦涩,她最初抄写得十分费力,但抄的久了,百遍,千遍,便差不多能背下来了。这也是她后来为姜玉郎抄写孤本如此快的原因。 她望着上面的神佛,轻轻地闭上眼。 旁人祈求姻缘,她此生对所有神佛,都只祈求姨娘一生的康健。 她在佛像面前大约背了一刻钟的佛经,就传来了内室的门被打开的声音。随着一声‘砰’,很快传来了脚步声。 一声‘阿弥陀佛’,姜婳睁开眼,看见了不远处的司洛水。 司洛水脸上很难看,看见她时,似乎不想她担心,勉强地扯出了一个笑。 很难看的笑,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姜婳大抵明白了什么,却也不好出声安慰。小和尚走到她身前,躬身道:“施主,请同我来吧。” 司洛水虽然很失落,但还是上前对着姜婳言:“阿婳进去吧。” 姜婳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随后同小和尚一起进去了。内室同外室其实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四面八方都多了一些黄色的帷幔。 多视即为无礼。 她垂下眸,轻声道:“住持午好。” 住持原本滚着佛珠,在姜婳跪坐下来的那一刻,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止住了滚佛珠的动作,缓慢地睁开了眼。 “施主午好。”住持俯身行礼。 一旁的小和尚睁大眼,这可不是对待来求姻缘的小姐的礼数。从前便是天子暗中来求姻缘,住持也未行过如此大礼。 意识到自己想的有些远了,心不静,小和尚忙垂头在心中念起了佛经。 住持望着对面的姜婳,许久都未拨动手中的木珠。 姜婳安静地看着对面的住持,可能是因为重生的缘故,她对于同神佛有关的一切都格外地虔诚。 住持未说话,她便安静地等待着。 可许久之后,住持也只是轻叹一声:“施主的卦,我算不了,麻烦施主车马奔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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