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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述悄悄拍了下朱旭手臂，示意他没关系。 可朱旭心里过意不去，要不是他吃坏肚子，总往厕所跑，也不会害周述和他一起迟到。 “二位，”老师指指墙上的钟表，“来的有些晚啊。” 周述微微欠身：“不好意思老师，以后一定不会了。” 态度谦和良好，老师也没为难，教育了几句，让他们进来。 朱旭松口气，紧跟着周述找座位。 阶梯教室就这点不好，中间部分的座位太过密集，学生都不喜欢坐在里面，毕竟坐进去了，想出来就难了。 这也就导致两边座位满席，而中部虽然空位多，但都是中空，想进去得麻烦好多同学起来。 周述一时没能找到合适位置，绕到另一边时，步伐倏地停下。 程幼雪冲周述摆了摆手。 还在课上，她不好动作太大，半低着头，手放在脸边小幅度挥了两下。 朱旭察觉周述脚步停滞，问怎么了，就见周述的目光好似凝固，他顺着周述的视线望去，看到了程幼雪。 程幼雪同样冲朱旭摆摆手。 朱旭受宠若惊，怯怯地点点头，又见程幼雪身边的顾筱琪指了指她们身边的空位，心中感激，和周述小声说：“我们坐那儿吧。” 周述紧握在口袋里的手松开，“嗯”了一声。 因为是一路跑着来的，周述头上出了些汗，衣袖也撸了上去，精瘦的小臂上有道不浅的疤痕。 迈下台阶时，他放下袖子，并快速抹掉了额上的汗珠。 程幼雪和顾筱琪没让周述他们费事，主动坐到了里面去，让男生坐外面。 顾筱琪和朱旭挨着，他们的两边分别是程幼雪和周述。 “你们也选修的体育舞蹈啊？”顾筱琪问，“男生现在不都不爱报这个了吗？” 朱旭苦着脸，一言难尽。 自从体育舞蹈规定是男生和男生跳后，基本就无人问津了。 可课程摆在那里，该上的课必须有人来上，那就看是哪个倒霉蛋了。 上学期开学选课那会儿，周述和朱旭因为都没有笔记本电脑，便商量好去图书馆的机房抢课。 张昇好心，说跑那老远做什么，他替他俩抢。 周述和朱旭感谢室友，放心去上课了，结果张半仙儿神游太虚——睡过了，等打开电脑抢课时，只剩体育舞蹈和健美操。 于是，502寝室的四位男生，两个体育舞蹈，两个健美操，成了他们那一层当之无愧的的青春活力代表。 顾筱琪趴在桌上笑得直不起腰，程幼雪觉得这是个悲伤的故事，实在不该……可这怎么忍得住。 程幼雪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 一双杏眼弯在白皙的手掌之上，像雪地上空落下的两颗星星，亮盈盈的。 笑得差不多，程幼雪心知不合适，不由得朝朱旭和周述投去一眼，好在两位同学也不是小气的人，并没什么尴尬的反应。 周述更是半伏在桌上，一手撑着下颌和耳垂那里，正在看书。 过了会儿，老师调整好设备，开始播放电影，是前几年火遍全球的好莱坞歌舞片。 程幼雪很早之前和梁逸之看过，知道剧情，便翻开专业书上自习。 大多数同学和程幼雪情况相似，没几个人把心思放在电影上，都是各干各的事。 课上到一半，投影设备不知道出了什么故障，电影画面时有时没有，撑了几分钟后，彻底黑屏了。 老师鼓捣半天没鼓捣好，又看学生们也没兴趣看电影，本想宣布自习，话到嘴边，一个想法冒了出来。 兴许她之后得教这群男生呢？ 老师再次打开小蜜蜂，说：“我的学生不参与。胡老师班的，叫到谁，谁给大家表演个才艺，怎么样？” 沉寂的教室顿时热了起来。 女同学们一个个等着看戏，男同学们则强烈表达不满。 老师料到会是这样，笑道：“我总得认识认识你们吧？万一我这学期带你们，我也得知道你们素质怎么样，才能因材施教。” 这话说的十分巧妙。 换言之，要是真男女分到一起，能不能混跳，老师说了算。 有个男同学站起来说：“我给大家表演段儿B-box。” 一有人起头，后面就顺理成章了。 老师随手拿了支马克笔，当击鼓传花，等B-box同学表演完，由他传给后面的同学，女生跳过，马克笔落到哪个男生手里，哪个人就上台表演。 顾筱琪吐槽：“我幼儿园老师可爱用这招了。” 程幼雪笑了笑。 教她们体育舞蹈的这位老师也才毕业没几年，教学风格跳跃，一会儿老成、一会儿活泼的，能想出这招，正常。 陆陆续续有几个男生上台展示才艺，还都挺不错。 有一位以前学习过声乐，还是民族唱法，一张口，瞬间给大家拉到了大西北去。 接着又来了一个跳蒙古舞的，引得大家纷纷鼓掌。 顾筱琪抻着脖子看，问程幼雪：“你觉得跳得好吗？” 说实话，很一般。 跳舞不像唱歌，唱得好就是好，唱得不好就是不好，一下就能辨别出来。 有些人会一点儿舞蹈基本功，架势摆得很足，可真跳起来，既没有律动，又不会呼吸，更别说跳出韵来。 程幼雪点评得很中肯，顾筱琪不懂门道，但她见过程幼雪跳，知道什么是好的。 “你就该上去跳一段。”顾筱琪说，“亮瞎所有人的眼。” 程幼雪好笑：“我是闪光弹吗？” 顾筱琪噗地一声，亲昵地挽住程幼雪手臂，两人笑成一团。 朱旭看她们笑，不由自主也跟着笑，转头想和周述说说话，发现周述在那里出神，手底下的书半天都没翻过一页。 “怎么了？不舒服……” 话没说完，前面老师喊了一声“停”。 与此同时，后面同学将马克笔甩到了周述桌上。
第4章 夏藏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所有人看向周述。 男生还是那副平和淡然的模样，但隐约紧绷的下颌，多少暴露了他的拘谨。 有学生认出他，私语：“他不就是水利土木学院的那位吗？听说可励志了。无父无母，硬是从山区走出来。” “能不励志吗？”又有人说，语带暗讽，“学校都抢着要他。学工办老师围绕他至少能写三万字申报素材，给学院评个先进。” “那他展示才艺是不是就是作报告啊？讲他的先进事迹。” “哈哈，没准儿呢。” 说话的几个人就坐在程幼雪身后，她听得心里不太是滋味。 有时候苦难是经不得总说的，说得多了，反而成了别人眼中的资本。 程幼雪望过去，瞧见周述棱角分明的侧脸，神情并无波动，也不知道这番话他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来吧，这位同学。”老师邀请，“别不好意思。” 众目睽睽下，周述站起身，走上讲台。 他本来就高，这一站上去，有种强势睥睨的气场，可周述从不傲慢，更不锋利激进，他总是温淡的，像水一样舒缓。 “大家好，我是水电工程一班的周述。”他说，“抱歉，我没有——” “没有才艺就唱个歌！”一个男同学说，“刚才也有人没才艺，不就唱歌了吗？你也唱一个啊。” 这话颇为挑衅，可又不是全无道理。 因为之前上台的同学里，确实有两三位没有才艺，但对方唱了几句歌，算是勉强交差。 既然有先例，周述要是什么都不做，服不了众。 顾筱琪问朱旭：“周述不会点儿什么吗？”连她这种四肢不协调、五音丧失的，都会拉个小提琴，虽说拉得像杀猪。 朱旭耷拉着脑袋。 他们这种小地方出身的人怎么会有才艺啊？ 但他也想说：周述会的并不少。 比如修理电路，还有他们寝室要是桌椅柜门出现问题，甚至他的老物件MP3坏了，都是周述修好的。 周述手巧，悟性也高，但这些都不能当才艺展示。 朱旭没法儿回答顾筱琪，台上的周述也始终沉默。 老师本意是想活跃活跃气氛而已，不是想让谁丢脸，见状，打算让周述下去，换后面的同学来。 但就在这时—— “我为大家朗诵一首诗。” 刚刚嘲讽周述的几个男生一听，挺明显地嘁了声，那意思是谁乐意听你读什么鸟诗啊。 周述自然明白他们的嘲笑，他没有慌乱，更没有表现出其他多余的情绪，从老师那里获得首肯，缓缓开了口：“《MeGustasCuandoCallas》。” 居然是聂鲁达的《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还是用西班牙语朗诵。 程幼雪眼前一亮。 她高中时特别喜欢聂鲁达的诗。 聂鲁达是智利人，但他写诗用的都是西班牙语，为了能更好地理解偶像的诗句，她有段时间自学过西班牙。 只可惜她在语言上没什么天赋，学来学去，弄了个不伦不类，也就没再继续。 可她虽她学得不好，但她会听。 周述的西班牙语很地道。 难得的是，他在兼顾发音准确的同时，还能念出西班牙的美感来：富有节奏，语调动听。 周述的声线是偏低沉的，也是清朗的。 细听之下，还有些微沙哑，富有磁性之余，暗藏了那么一点点蛊惑意味。 此刻，他站在台上，眉眼低垂，额前乌黑的刘海散落在英挺的眉宇之间。 周遭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安静，教室里只有他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Megustascuandocallasporqueestascomoausente，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ymeoyesdesdelejos，ymivoznotetoca. （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Parecequelosojossetehub ieranvolado （好像你的双眼已经飞离去） yparecequeunbesotecerraralaboca. （如同一个吻，封缄了你的嘴） …… 朗诵完，周述撤出讲台，向大家鞠了一躬。 同学们愣愣的，老师也是。 等过了几秒老师带头鼓掌，剩下的人才意识到该鼓掌了。 几个外语学院的女生不错眼睛地盯着周述下台，还有的女生脸颊微红，挤挤身边好友，大家一同注视周述。 至于之前起哄使坏的男生，无一不闭了嘴。 顾筱琪感叹：“深藏不露啊。” 刚刚这段朗诗，要说表现得多么精彩绝伦，那是夸张了，但周述却又仿佛自带魔力——平和从容的气质，以及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底蕴，叫人移不开眼。 “你怎么不说周述有这一手？”顾筱琪和朱旭说，“我还以为周述这次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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