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能进去吗?” 听到声音,萧潇立刻跑到床上躺倒,闭上眼睛。 过了会,房门自发从外面打开,向里推开一道门缝。 起初连脚步声都听不见,大约过了十几秒的时间,一声苍老的叹息自房门的方向飘来。 萧潇无意识地攥紧床单,心口抑制不住地发闷。 忽然,薄薄的眼皮外部感受到一层黑暗,爷爷替她关了灯。 刻意放轻的关门声紧随而至,卧室幽静得像一座黑暗森林。 约莫又过了一分钟。 她睁开眼,烦躁坐起身,摁亮台灯,摸出掌上游戏机打游戏。 床头柜上的一个皮卡丘静音小闹钟,时针悄无声息从十滑向二。 …… 早上六点半,萧潇被芳芳喊起床,睡眠只有不到五小时,不困的是大罗神仙。 萧潇前两节课又在和瞌睡的抗战中,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第三节课刚上课没多久,走廊窗口上忽然站了一个人。 陌生面孔,同学们都不认识。只有一个女生和同桌小声纳闷:“咦,他不是逍遥书店的老板么。” 生物老师察觉后想出去问问他有什么事,萧定隔窗笑着摆摆手,示意自己这就走。 临走前,他又最后看了眼第四组前排靠窗的那个黄色身影,她两手支着头,对他的出现毫无所觉。 浑浑噩噩有浑浑噩噩的好处,不知道爷爷什么时候来,也不用胡思乱想马老师会和他具体说什么,惴惴不安的紧张感被无法驱散的困意挤跑一大半。 中午不必去书店,放学后直奔公寓楼。 饭菜做好摆桌上,萧潇见芳芳没急着去给爷爷送饭,明了他这是要回来吃。 果不其然,她和萧遥刚在餐桌坐下,就听见有人掏钥匙开门进屋。 “叔回来啦。”汤盆搁在餐桌正中央,芳芳戴着隔热手套直起身,笑盈盈望过去。 萧定随口“嗯”了声。 萧潇和萧遥都没动筷子,忽然听见他说:“你们先吃,我去洗个手。” 一颗心提吊在半空,吃也吃不安稳,卫生间徐徐的水流声在这种时刻成了战场上轰鸣的炮弹,在萧潇耳边嗡嗡作响。 椅子拖动,萧定在主位坐下。 “小芳,给我拿瓶酒来。” “诶。”芳芳撂下碗筷,麻溜地依言行事。 萧潇闷头吃饭,忐忑不安地等啊等,一碗白米饭都味同嚼蜡地吃得干干净净了,他也没同她说一句话,就只是自顾自,喝喝小酒吃吃菜。 一种难以自控的情绪渐渐涌上心头,她很清楚地感觉到,该来的不来,并没有因此松口气,反而心情愈加烦躁。 “我吃饱了。” 低头站起来,转身离开餐椅,她咬牙朝卧室走。 “等等。”萧定手里捏着小酒盅,叫住她,“爷爷和你谈谈。” 芳芳端着碗看他,唯独萧遥仍慢条斯理用餐。 酒盅搁桌上,萧定语气平和地对萧遥吩咐:“你这吃饭速度啊可真比不上你姐姐,吃快点,吃完好去睡觉。” 萧遥筷子停了停,没说话。 萧潇收回目光,扭头往房间走。 她坐在床边,双手按在床沿,垂眉颔首,安静等候。 爷爷走进来的时候,她悄悄分过去一点视线。他面上表情很平静,看不出异样。 面前拖来一个软包凳,爷爷与她近距离相对而坐。 “你这孩子。”他叹声气,“你们马老师和我说了不少你在学校的表现,说实话,你让爷爷有点意外。” 只有意外,难道就没有失望么? 萧潇晃荡小腿,不吭声,不抬头。 小动作不断,萧定也没管她,他敞腿坐着,手扶膝盖。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和学校里的小男生谈朋友又吹了?” “……” 萧潇猛地扬起脖子,都能听见关节咔哒响。 萧定斟酌措辞,笑了笑以缓和气氛。 “你和马老师说每天晚上都失眠,我看你昨晚睡得早,还跟他说不可能,你这丫头向来倒床就着,从小就和个小猪一样。” 我那是忽悠他的。 萧潇紧紧抿唇,不为所动,腿不晃了,坐姿僵直,表情僵硬。 爷孙俩对视数秒,萧定有些尴尬,沉默片刻叹口气,无奈一拍大腿。 “算了,你抓紧时间睡吧,待会又该上学了。” 临起身前,摸摸她的头。 “你还小,什么年龄做什么事,操之过切难免会栽跟头,这都正常,把路正回来了就好了,没必要和自己较劲。行了,睡吧。” 房门关严,很快卧室里就只剩她一个人。 她呆呆坐着,坐着,很久很久……都没有动。 …… 午后燥热难耐,两台挂式空调的制冷效果依然不佳,氧气仿佛一丝丝被抽离,呼吸之间难言的压抑。 萧潇坐在第四组第二排靠窗的角落里,用一根水性笔支着下巴,耐着气温,昏昏入睡。 化学老师一说找人上讲台写化学方程式,班里学渣一股脑都扎下头。 他在讲桌座位表上随意一扫,找了个名字有特色又眼熟的。 “萧潇。” 话音一落,见被点名的不是自己,一部分学生犹如解脱般,纷纷又重新抬头坐直。 如料想般,别说是有人站起身,教室里好一会都没半点动静。 知晓萧潇座位的,下意识就往她那边看。 化学老师立在讲桌前,手里捏一根半指长的粉笔,顺着座位表的方位也看过去。 那里算是一个视野盲区。 这一望,大家就见到老师粗犷的眉间浮现一个明显的“川”字。 粉笔掰断,一个不大不小的粉笔头沿抛物线,准确无误地砸在萧潇的头发上,蹦两下,又弹跳到桌面。 萧潇脑袋无意识地一偏,笔杆即刻歪斜,反向倒滑。啪嗒一声,她整个头狠狠往下颠了颠。 额头即将嗑向桌面的一刹,她被颠醒了。 她抬起头,有些茫然。这种茫然每个人在睡醒一觉后都会时常发生,分不清时间、地点,以及自己在干什么。 黑板位于视野的左前方,前桌敦实的背部,短Tee的料子有一大块都被汗水浸湿。 萧潇揉揉眼睛,头颅偏转。 中等身材、戴着眼镜的男老师,目光严厉,面色铁青地与她直直相对。 “站起来。”老师浑厚的嗓音沉沉如水。 萧潇揉揉脖子,低眉顺目,从座位上站直。 气氛肃静,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 辞色俱厉的低斥响彻教室,训导几句不算,又罚站了一会,化学老师才允许她坐下。 可惜啊,午饭后大脑供血不足,她又缺觉,困意来了根本难以抑制。 讲台上不时刮来眼刀,萧潇拼尽最大努力死命撑住。 然而,混沌的大脑并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上下眼皮动不动就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切磋上武艺。一堂课,她过得煞是辛苦。 终于,铃声打响。 她如释重负,往桌上一趴。 同桌梁伊曼冷眼睇视,目光不屑,外加嘲讽。 眼睛半睁,不小心瞥见,萧潇撇撇嘴,头朝窗户,彻底闭上眼。 刺目的强光落在眼皮上,让人越发疲懒。 两个学生追上去问完题,化学老师收拾收拾,离开教室。 “徐老师出去的时候又看了你一眼。”梁伊曼语气悠悠然。 萧潇枕着手臂把头转回去,半睁着眼,迷蒙状:“我?” “不是你难道是我?”她眼中的幸灾乐祸不作遮掩。 萧潇右眼皮跳了跳,没吭声。 下课后的校园吵吵嚷嚷,杂七杂八的声音如蜩如螗,如沸如羹。 她咬咬牙,一个鲤鱼打挺坐直,打算去厕所洗个脸。 双手按在桌面,起身,梁伊曼椅背紧贴后桌桌沿,就算是纸片人也过不去。 困顿地搓了搓脸,萧潇有气无力地开口:“让让。” 梁伊曼仰脖喝饮料,恍若未闻。 从冰柜拿出来的饮料瓶,经过一节课的回温,高温液化,瓶身凝满水珠。手湿了,她又从桌肚里摸出包纸巾,抽一张,慢条斯理地擦。 “你让我出去再擦手不行么。” 梁伊曼冷冷抬眼,不耐烦:“等我擦完手你再出去不行?” “等你擦好都上课了。”萧潇捂嘴打哈欠,流出眼泪,“快点吧,你这手又不是如来神掌。” 纸巾遇水皱成一团,梁伊曼用力攥紧,桌上一丢,刷一下起立。 “让让让,催什么催!” 人站出去,座椅往里一推,泄愤似的,很用劲,椅子和地面划出尖锐的摩擦声。 两人不和已不是一天两天,周围人对此习以为常, 下午放学,梁伊曼一如既往又故意磨蹭,一本书颠来倒去往进往出拿三回,明知她急着下楼,就是故意不放她出去。 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力保和平,不想和她太过计较,今天萧潇心里犯了一下午的堵,不免脾气大了点。 被梁伊曼撞在枪口上,萧潇一句废话没有,一脚踹在她椅子侧边。 她力气一向很大,又是靠墙坐着屈膝发力,梁伊曼连人带椅歪斜着滑溜出去,连课桌都被冲击得刺啦一声偏转出一个小角。 梁伊曼火大,书往桌上一摔,蹭地起身,“你有病啊!” 班里下课后没走全的同学,被突如其来的大动静吓了一跳。 萧潇任由她居高临下,也不急着站起来,书包放回桌上,她右手臂一折,搭在上面,散散地侧靠着桌子,皮笑肉不笑,说: “你有药啊?有药就赶紧吃啊,天天不吃药在这祸害我不就是想传染给我吗?好啊,我如你所愿,你发疯我也发疯,现在我们都是疯子,谁怕谁。” 细细的嗓音叫起板来竟然没输气势,萧潇不由愣了愣。 她没和别人面对面大声杠过,头回发现所谓输人不输阵,重点不在声线,在底气。 犹如一瞬间打通任督二脉,放飞自我让她整个人神清气爽。 “你少冲我瞪眼睛,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谁怕谁。” 梁伊曼气得脸都发红,冷笑:“谁怕谁是吧?你很拽啊你。我今天就让你看看,究竟谁怕谁!” 最后半句咬字格外重。 女生打架好像走上来都喜欢朝人脸上扇,梁伊曼扬手呼过来时,萧潇听见教室里倒吸热气的惊呼声。 她毫不客气抡起桌上的矿泉水瓶格挡,正中梁伊曼手腕,成功将那一巴掌打飞。 反将一军还不解气,她笑眯眯说:“我的天,我发现你已经疯细胞转移大脑,又多了一个病了哎。要不要我上药店给你买瓶脑残片,暂时缓缓?” 梁伊曼这次直接扑在她身上。 “你特么才脑残——!看你不顺眼很久了,贱人,装什么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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