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点点头:“放心好啦,舒凡昨天已经帮我打扫过一遍了。真是个田螺姑娘。” “有他在,我也能稍微放心一点。” “刷啦”一声,沈念推开了阳台的大门,来到了室外。夜晚的陆风不像白天那般炽热滚烫,带着几分苍茫与寂寥,裹挟着这片土地独有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静静地站在拉赫维的夜色中,轻风拂过脸庞。这一刻,一切都变得无比真实,之前的种种都如梦似幻,而此刻,她才真正触摸到了这个国家的脉搏。 她真的来到了拉赫维,这个距离申城七千公里远的异国他乡。战火在这里肆虐,将这片土地上的人和城市都折磨得伤痕累累,痛苦不堪。 沈念深吸一口气,调侃道:“我们俩可是要在这里相依为命了,哥哥这次不吃醋?” 赵涟清勾起唇角:“哥哥为什么要吃醋?只要你能平安,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她浅浅笑了笑,看向镜头里的男人。他的眉眼在细腻的冷光下显得尤其精致,像是一枚莹润的琥珀。沈念凑到镜头前,纤长的睫毛子在镜头上扫了扫,好似在蹭他的脸。 “其实我最爱你了。”她轻轻道:“我爱你超过爱我自己。” 赵涟清看着她,目光温柔,像是一潭映着梨花的湖水。 她说的是实话,他知道。 他也是一样爱她,她也知道。 世界眼花缭乱,他们最爱彼此;全世界有几十亿人,他们只爱彼此。 拉赫维干枯的风,和宽阔的印度洋,都无法削减这份爱的分毫。 一通电话打完后,沈念肚子也饿了,打算下楼喊舒凡一同去吃饭。阿哈尔刚好也在舒凡那里,两个年纪相仿的男人已经熟悉,迅速建立起友谊。 为了表达拉赫维人的热情好客,阿哈尔自掏腰包请两个人吃了顿他最爱的巴姆拉,即是香料煎鸡肉搭配浸过鸡汤、洋葱汁的烤面包,还有带有烟熏味道 的牛肉斐麦汤。 沈念肚子空空,吃得津津有味,这让阿哈尔非常高兴。 “这家店我从小就爱来,待会儿结账的时候老板会给我打八折。你们觉得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舒凡点点头。 “喜欢的话下次你们可以自己来,这里距离你们公寓也就两条街,结账的时候记得说你们是阿哈尔的朋友,请他便宜一些。” 年轻男人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仿佛做了件了不起的大事。沈念乖巧道谢,他说不客气,等以后有空了,还会带他们去其他好吃的店。 这家小店口味的确不错,价格也便宜的出奇,三个人吃了三份巴姆拉和肉汤,竟然只花了人民币20多块。临走前,胖乎乎的老板跟沈念说请继续光顾他的生意,送了她一小罐可乐。 沈念笑着接过。 没想到第二天,这家店便消失不见。 那是在傍晚时分,老板正在给一个饥肠辘辘的中年男人上菜,他刚放下盘子,男人就引爆了身上的炸弹,将他自己、胖老板、这家三代人苦心经营的小店、以及店内用餐的一个初中生被炸成了碎片。 原因仅仅是因为这枚人肉炸弹看到初中生穿着干净的白球鞋,觉得他一定是苏尔坦人。所以他干脆利索地决定,要将这个面庞稚嫩的初中生送入地狱。 沈念知道这件事情后十分难过,在她和阿哈尔、舒凡的三人小群里转发了这个不幸的新闻。阿哈尔十分惋惜,连发了好几条语音抒发沉痛的心情。 但很快,他又给二人丢来一个别的餐厅地址:“如果你们还想吃巴姆拉的话,这家店也不错。要不明天我们就去吃吧,这种美食多吃一次就赚到一次,毕竟在这里,谁都没法预料自己的死期。” 第129章 突袭“你该走了。” 拉赫维和苏尔坦之间的风波并未就此平息。 两个月后,苏尔坦针对拉赫维展开了更为猛烈的军事打击,以报复近期愈演愈烈的冲突局势。在此期间,首都亚加的通信基站遭受严重破坏,网络信号时断时续。 在这种情形下,沈念与赵涟清每日的通话不得不取消,只能瞅准信号良好的时机见缝插针地通个电话。然而,更多时候,由于战事升级,突发的示威活动与报复行动愈发频繁,她忙得不可开交,几乎没有了属于自己的休息时间。 于是,在夜深人静之际,她重拾记日记的习惯,在难以分辨是流星还是导弹划过的夜幕之下,将异国他乡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一一记录下来。 以下是经她本人及华星社同意,对外公布的日记节选内容。 8月23日晴 阿哈尔瘦了许多。 初次见到他时,他还是个和舒凡身形相仿、高大健壮的青年,笑起来会露出洁白的牙齿。但近来,自两个月前苏尔坦宣布军事打击升级后,他便日渐憔悴。我问他近况如何,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如今亚加已没有店铺能做巴姆拉了。他活了25年,头一回在自己的家乡找不到巴姆拉可吃。 后来他精神状态又回来了,因为他们家附近停水停电,连续三天没有水喝,他们一家七口人只能排队去河边打水,河水很脏,附近有人在这里牧羊,一些羊会在里面排泄洗澡。 但这都已经算不上难题,阿哈尔感谢上苍说多亏了这条水沟才让他们一家人活了下来。“吃不到巴姆拉好像也没什么,人要是没水喝,那才是大问题。”他喃喃自语。 8月29日晴 今天,我经历了人生第一次的人肉爆炸现场。 本来想和哥哥电话沟通此事,但拍摄完现场以后,已经是国内的凌晨,他一定睡了。最近他休息得不太好,频繁失眠,似乎是受我这边战事的影响。我在微信上和他发了保平安的消息,过了一周才发过去,他几乎要疯了。 我同样心急如焚,实在不忍心看着他因我而变成这般模样。 所以今天这件事情,我只能告诉我的日记本,我亲爱的日记本,你无法想象我经历了什么——一个20岁的妙龄少女带着炸弹,在一个公交车站台附近引爆了自己。附近有苏尔坦人的小学,一个苏尔坦小学生当场身亡,那名小学生才刚刚八岁,比平时早半个小时出门,只为去学校练习舞台剧演出。 我和舒凡开车到了现场,警察已经拉起警戒线,有一个倒霉鬼正在分拣地上的尸体。那个可怜的小学生已经碎了,他的妈妈跪在血泊里,抱着她儿子的碎块大声哭号。看到我们拿着摄像机后,她突然冲过来,把她手中的碎肉递给我们看。 “我的孩子做错了什么?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这个战争是他引起的吗?这里的仇恨与他有关吗?为什么死的人是我的儿子,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啊!” 舒凡面无表情地将画面拍摄下来,我一阵恶心,几欲呕吐。然而这几个月来,拉赫维的街道上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火药味,我竟渐渐习惯了,这次总算强忍着没有吐出来。 拍摄完现场后,我们又驱车前往另一个葬礼——那名人肉炸弹少女的家。 和哭号的苏尔坦母亲相比,这里的气氛要庄重、肃穆很多。虽然这个妙龄少女死去了,但大家不甚感到悲伤,她的父亲和母亲都满脸骄傲的神情,含着眼泪,抱着她的相册坐在灵台前。 我们采访了她的父亲,她的父亲用满是敬佩的语气,将自己的女儿称呼为“烈士。” 他激动道:“她杀了一个苏尔坦人,不是烈士是什么?你看,这么多人排队来吊唁她,我们为她感到骄傲。” “你们家还有别的孩子吗?”我问。 “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他们在上学吗?” “都在读小学。”说着,他喊来靠在墙角的那个怯生生的小男孩,将他一把抓了过来,指着舒凡的镜头,厉声呵斥:“瞧你什么样子!哭什么!你姐姐成为了烈士为家族争光,你以后也不能丢脸!” 小男孩闻言又哭了起来,眼神里充满恐惧。 我有些于心不忍,皱起眉头:“他还小,您不必苛责他……” “他都十岁了,在拉赫维,孩子活到12岁就得去成为勇敢的战士。这小子也不例外,他会追随他姐姐的脚步,杀掉更多的苏尔坦人。” 我有些震惊,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小男孩的脸上,他的眼睛满含泪水,充满了对姐姐的不舍,和对战争的恐惧。我还看到了在身后的茶几上散落着小孩子的玩具,全是各式各样的步枪、火箭蛋模型,和现实中的武器一样,散发着残酷的气息。 临走前,我找到小男孩,问他为什么要哭,是不是在想他姐姐。他点点头,给我们看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少女穿着学士服,抱着自己的弟弟妹妹,看起来温和而无害。 “她已经读了大学吗?” 小男孩红着眼睛,点点头:“她原本会成为一名儿科医生。” 9月3日晴 哥哥,哥哥,你知道吗?我一直都清晰地知道,战争是一件残酷的事情,可亲临战场,我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脆弱与无能为力。我无法时刻保持清醒冷静、坚强果断——唯有在镜头前,当舒凡将镜头对准我,我拿起话筒的那一刻,我才仿佛重新获得了力量。 你告诉我,一周前我发在个人社交媒体上的短视频上了热搜,应该是儿医少女的那一条吧?我竟然都不知道此事。其实,我自己本人也很受触动,剪片子的时候哭了很多次。 战争最无力的地方就是,互相伤害的平民都是普通人,始作俑者始终安然无恙。这是一种无法将手伸进长靴里挠痒的无力感。 苏尔坦人和拉赫维人都是有血有肉、会流泪的普通人,大家都是父母的孩子,也可能是孩子的父母,他们有理想、有梦想,有自己的朋友和伙伴,为何非要置对方于死地呢? 为什么非得伤害无辜?为什么要互相残杀?为什么要有战争? 我看到经历枪战突袭后的公寓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坐在废墟中哭泣。那曾是她的厨房,如今已被火箭炮夷为平地。她失去了家园,没了食物,也没有了未来,或许某天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在街头。 孩子们在一旁捡着地上铜黄色的弹壳,对老太太野兽般的哭号声早已习以为常。 那些孩子才十一二岁,已经背上了步枪,沉甸甸的枪械压着他们稚嫩的肩膀,他们对舒凡的镜头扮鬼脸,问我要零钱去买大饼吃。 “你们以后想做什么?”我问他们。 “当炸弹。” “你们不害怕吗?” “不怕呀。”他们满不在乎地笑着说:“死后我们会成为烈士的。我们要为家族争光。” 9月20日多云转晴 今天天气稍微凉爽了一些,我和另一个通讯社的记者约好喝咖啡。 8月底前后,天气依旧炎热的时候,我去海边散步,遇到了莉迪亚。她是英国人,听说我参与报道了马拉松爆炸案后,便对我产生了兴趣,跟我成为了朋友。哥哥,你知道吗?她真的好高,感觉要有一米八了,肌肉也很结实,在她面前我简直弱不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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