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灯、壁灯、照树灯、草坪灯、埋地灯…… 不像普通人住的宅院,倒似闭园后的古镇景区。 静谧空远,避世的天堂。 车停稳,院里就出来一对中年男女。 是杨叔和朱姨。 两人先是有些惊讶,随后乐呵呵迎他们。 “我先下车啦。”姜糖很亲杨叔和朱姨,他们待姜糖比亲女儿还好。 跳下车前,身后低磁的男声有几分长辈的口吻喊她,“把衣服披上。” 姜糖回首,拎起那件被她抛弃到太空椅的大衣,依言披好,“洗干净还你。” 便把某人丢在车里,蝴蝶一样朝朱姨翩飞出去,拉着调撒娇,“朱姨,我饿了……” 姜糖下了车,祁清淮撤掉挡板,交代前排的严辞,“明日能改线上的会议放早上,不能更改的等我下午回港处理。今日无事,你们下班了。” 严辞点头。 幻影掉头驶远,严辞等平板缓冲的瞬息,匆匆瞥了瞥后视镜里不断缩小的两道身影,竟觉意外合衬。 他摇摇头,甩掉诡异的合衬,开始改航班。 祁清淮步频不快,但身高摆着,步幅较一般人大。 杨叔和朱姨已经进去准备宵夜,亏得那姑娘还记得忘了个人,身体缩在他的大衣里,只露出脑袋、一小截纤细小腿和一双小脚,两手抱臂,回身气势很足地催他。 “你走快点。” 说要让人给她上科室取件外套她不依,这会穿着他衣服,就一小孩闹大人。 祁清淮想笑,忍住了,几步超越她。 “慢点!”她像只气急败坏的猫。 “你不必跟上我,门永远不会关,按你自己的步伐走就好。”男人的声线飘荡在清夜,融入些许不易察的温柔,他停步,“还有,冬天不要再穿这种高跟鞋,我让人给你多准备些短靴。” 姜糖小碎步追上他,张嘴要驳,又听他说,“也是三厘米的。” 姜糖一愣,再回神寻他,男人早在数米外,背影高大肃冷。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正靠近一座山。 巍峨磅礴的山。 但。 她迟早会登顶,在上面撒野。
第7章 国家发的证粤圈的浪漫——啷碗…… 祁清淮在西山别院养了许多植物,连屋内装修都选的植物入室中现代风装潢,有放地柜边小盆栽种的,也有玄关玻璃隔断里铺浅泥种的。 姜糖只能认出几种,笼统概括便是这里一年四季都有花开,而且全是活的,祁清淮不会残忍地折断花根,强行把花困在逼仄的花瓶里,他会根据时节,调整入室的品种。 这点甚得姜糖的心。 穿过下沉式客厅,姜糖跟着祁清淮从旋转木梯到二楼茶室。 近百平的开阔茶室两面是书墙,中间有张紫檀整木原雕流水茶桌,长两米,一头有小凹坑,里面养了些斑斓的观赏小鱼,坑凹边上是尊微景观绿植假山,白茫水雾缓慢自山顶吞吐。另一头,则摆着套茶具。 流水茶桌正对的位置,是一扇巨大的落地圆窗,半边窗景被一棵合欢树挡住,另一半视野无阻,远眺是深绿接天的树顶。 最开始针对祁清淮,姜糖偶尔在祁清淮喝茶时,会故意在这张茶桌上看书,有恃无恐地把他挤到边角。 祁清淮提议过再加一张她喜欢的书台,她拒绝了。 奈何不了她,总归次数不多,后来祁清淮便作罢,能忍,无非就是两手不能枕到藤椅扶手,否则,会碰到她。 上一次她非要和他挤,是两年多前。 朱姨手脚利索,十分钟后就端上来一杯热牛奶和一盏牡丹酥。 省得她又做文章,祁清淮直接让朱姨把她的宵夜放上茶桌。 “朱姨,我在车上喝过牛奶了,这杯牛奶你帮我喝掉好不好。”姜糖把牛奶推过去,语气像是和妈妈撒娇。 朱姨意外,默默感受了下小夫妻间不寻常的气氛,讪讪把牛奶换下去,她看着姜糖面前孤零零的一只瓷碗,关心,“太太,我给您换杯水?” 私底下,朱姨和杨叔都叫姜糖小名,祁清淮在时,他们都管姜糖叫太太,毕竟男主人称呼太太为姜小姐,他们不能逾矩强压一头,遑论他们男主人常年不苟言笑。 “不用,朱姨你再给我拿一份吃的来就好。” “太太稍等。” 祁清淮在一旁看着,这姑娘骨架瞧着小,胃倒不小,刚吃过东西不久又能吃了,和她在人前善解人意,十足乖乖女,叛逆反骨都向他有些异曲同工,真不知该气还是笑,想着,鼻息哼重了一拍。 姜糖若有似无地听见一声,像是男人发出来的,可惜太短太快,她不确定。 方他让她不用跟的话如同清晰的分界线,姜糖莫名不是滋味,就不如他意,提高声音说,“朱姨,我把你和杨叔当亲人,以后你们和我老公一样叫我冉冉就好。”她专门顿顿,看向从容提壶浇淋翡翠玉瓷杯的男人,娇滴滴喊了声,“老公,你说是嘛?” 波澜不惊做自己事的男人受到惊吓,当场失态地把沸水冲到底下的茶席。 握着杯子的朱姨也好不到哪里去,牛奶险些泼出去。 现场唯一不尴尬的始作俑者做作又唤,“老公?” 男人无中生有咳了下,怕她再作妖,妥协嗯了声。 “好、好。”朱姨说话都不利索了,同手同脚离开茶室。 朱姨走后,祁清淮更换了新的茶席。 姜糖这次没挨着他坐,而是坐到对面,手肘支茶桌,两手托腮帮,翘着嘴角光明正大地盯着祁清淮,像是发现好玩的,换不同调喊老公。 祁清淮勉力维持表情,耳边一声声矫情歪腻得令人浮躁,茶具恢复如初,手已经先意识一步,隔着茶桌,虎口卡住她下巴,两指腹捏她两颊,低下头唬她,“再乱叫?” 男人的体温透过相触的皮肤传来,两人的距离不过一拳头,姜糖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块异性磁铁。 嗖—— 快速吸黏过去,撞合成一块。 她因姿势嘟着嘴,不得不和男人黑得摄魂的眼睛对视,慌张眨眼,“没、没乱叫。” 祁清淮:? 姜糖心悸着,含糊不清喃,“我有结婚证,国家发的,应该没假,你要看看吗?” 祁清淮:………… 祁清淮一放过她,姜糖桌下的脚就往内收收,藏狐狸尾巴一样。 她没说错,的确合法。 就是之前没觉得羞耻,第一次和他咫尺脸对脸,呼吸凌乱,她忽而品出片片调教play那味。 儒雅端方的男人失控果然上头。 朱姨重新把一份柠檬挞端上来时,面上挂着欣慰的笑容,发现姜糖脸颊红潮未褪,料定刚才肯定发生了事,于是朱姨笑容更盛,怕误了主人家好事,放下东西,一刻也没多留。 茶室陷入微妙的安静。 祁清淮给自己倒了杯上好的黄山毛峰,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光滑的杯身,半晌,涩闷打破静局,“抱歉,刚才……” “原谅你了。”她明眸染笑,握着银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给台阶就下,一点没有自己才是挑事那个的自觉,嘴馋溢于言表,“好香,我也想喝。” “你不是喝茶睡不着么?” “这次不会。” 祁清淮不理解,但不妨碍顺她意,他又取了只玉瓷杯,还没往里倒茶,就被拦住。 “放心,全烫洗过一遍。”猜到她想法,男人漫不经心睇她。 她抱怨,“京市雾霾风沙那么重,几分钟就够积灰了,再洗一遍嘛。” 歪理还不少。 男人未察觉自己早习惯对她一再迁就,烧了壶沸水,在她监工 下,里里外外把玉瓷杯洗了三遍。 “老公。” 这个称呼彻底焊在他身上,祁清淮放弃纠正,心态平和地等她后话。 她切换粤语,“你有冇帮人地啷过碗?”(你有没有帮别人涮过碗筷) 啷碗就是涮碗的意思,两广地区和港区一些茶餐厅会在餐前给客人提供温热水,作涮餐具用。 祁清淮工作上出入的饭局,对方订的清一色星级饭店,餐具皆经过重重消毒,一桌人又来自不同地方,为免突兀,自然就没有这道程序。 他是土生土长的京市人,知道这个词,还是很久以前靳问青约他。 靳问青神清气爽地先把温若雪的餐具啷好,再啷自己的,完事后和他炫耀,“这就是粤圈的浪漫。” 他记得当时心里嗤了句幼稚。 “冇。(没有)”男人提起配套茶壶,给瓷杯注茶。 一个很荒谬的念头同时在脑子里冒头:有机会试试无妨。 茶室采用无主灯设计,只有一圈悬浮灯带和链条式排布的内嵌筒灯,那日茶室只开着悬浮灯带,柔黄调的暖光将男人线条流畅的手臂打上一层淡金色的釉光,暧昧像一剂芬芳的柔顺液漂洗着流淌的空气。 姜糖目不转睛欣赏男人为她布茶,吃了口牡丹酥,约定,“那以后我的碗都交给你啷啦。” 以后这个词不合适。 “再说。”见识过她不讲道理,祁清淮没有直白拒绝。 她直接要准话,“那就这么说定了。” “……” 满足了她所有要求,那张叽叽喳喳了一晚的嘴巴终于消停,一口接一口吃东西。 “明早我回港。”看她吃得差不多,祁清淮呷口茶,思虑片刻后告诉她。 她一点没反应过来他在回答她车上问的问题,点头,“哦,好。” 解决完牡丹酥,又没心没肺地转战到蛋挞上。 一会说以后,一会连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记得。 就知道她那句钟意信不得。 祁清淮为这几日被她扰得心情漂浮不定感到可笑。 准备清洗茶具到书房处理工作前,他问,“要续杯么?” “要!”她放下勺子,两手捧着杯身,轻轻放到茶盘上,再歪头朝他一笑,那内勾外翘的桃花眼眯起,像流光笺金的春湖泛起波澜。 祁清淮给她斟了杯自己便没再喝,随手抄了份今日的报纸看。 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会看报纸的新闻。 姜糖无声咕哝,架不住男人姿色养眼,平板她又没带上来,只能频频偷瞄起他。 察觉那姑娘在看自己,祁清淮逮住她一次,结果她目光不避不退,以免她又来劲,祁清淮掀了眼懒得管。 直到桌下有人踢踢他鞋尖。 祁清淮敛睫,不着痕迹地了解情况。 她脚上已经换成居家的白色毛绒拖鞋,右脚尖与他左脚尖中间那一厘米,大约是她踢完后撤出来的。 下一秒,祁清淮目击那白点子的整个作案过程。 嚣张,但力道小,更像挑逗。 祁清淮眼神有声似的扫过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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