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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没见过他这幅低声下气的样子，江衾影不知是该感到荣幸还是心酸。 “不好。”江衾影抬手抹了把眼睛后扬起头直视他，“我有这个心力还不如用去赚钱，今时不同往日了，我得去讨生活啦。” 她说完这句话扯了下嘴角，状似苦笑，但讽刺拉满。 章弋珩看着这张精致如瓷的脸，他想起高中的时候她笑靥如花地走向他，跟他表白，那样纯真无邪，令他想到了旋转的水晶球八音盒，玻璃球里雪花飘落，美丽的公主坐着旋转木马，无忧无虑。 他当时就在想，她怎么能这么无忧无虑。 那时他被家里各种寄予厚望，整天面对外公耳提面命的嘱咐，他早早就被规划好了前程并马不停蹄地向目标前进，根本无心想风花雪月的事，而且他认为玻璃罩里的公主，活在梦幻泡影中，一点风吹雨打就能折了她腰。再后来因为一些事情他有了改观，养尊处优的公主并非徒有其表，脆弱易碎，她乐天达观但不是没有脾气，她安于一隅但遇事会当机立断。 他当然由衷希望她能永远顺遂无虞，从来没想过当她跌下木马后会是什么样。 而此时眼前的她给了他最为直观的赤裸裸的面貌：冷酷的，尖酸的，攻击性强的，倔强的。 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的她。 他越发感到内疚，是他的无心之失触发了她应激的一面，与此同时心疼袭来，不知道她口中的为了讨生活都经历了什么，不难想总归有不好的。 “不要浪费各自的时间了，Edison.”江衾影最后咬牙叫出他的英文名，提醒他也提醒自己，他们是两路人，请他继续他的光辉人生，而她继续去讨她的生活。 江衾影说完就走，没想到又被人拉住手臂，她忍无可忍，回过头瞪向章弋珩，怒火一触即发。 而这人瞥了她一眼，眼底沉黑暗晦，他仍拉着她手臂不放，单手从裤袋掏出手机，冷静地说了一声“等我一下”。 江衾影觉得真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只见他先是快速地打字发了条信息，又马上拨打电话，电话接通了，对面传来一个女声。 章弋珩没有废话，直接跟对方说：“Uki，不好意思，但我必须这个点打扰你一下，你马上看我刚刚发你的信息，然后回复我，谢谢。”说完就挂了电话。 等了一会儿，见他也不解释，也不放开她，江衾影示意他放手。 章弋珩不放，只说：“你今天的工作其实还未结束。” 江衾影冷笑，“早就超出合同约定的八小时了，别想剥削我。” 章弋珩像是扯动了下唇角，语气淡定，“超出的自然付你加班费，但工作确实还没结束，既然接了这个工作就得负责到底不是吗？” 想拿职业道德PUA她，门都没有。 江衾影再次冷笑，挑衅道：“那我就不想负责到底了怎么办呢，有本事你别付我酬劳啊。” 章弋珩当即应道：“嗯，我没本事。” 语气相较前面羸弱了下来，还带着点哄的意味。 “......” 江衾影后知后觉他这是在拖延时间，在等人回他消息。 他手里手机似乎震动了一下，他打开，快速的一番操作后，将手机放回裤袋，然后叫她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看一下。 江衾影不明所以。 “刚刚转了你一笔钱。”他解释。 江衾影眉头紧皱，更觉得不可理喻，她掏出手机查看，果然，银行卡进账了一笔款，金额刚好就是她两天的酬劳。 “就当是我买你的时间，我不用两天，就两个小时，明晚7点就在这里江府，或者你来定时间地点。”他说得坚定不移，不容拒绝，“江衾影，我一定要跟你聊聊。” 江衾影静静凝视了他半分钟。 对于他这个人这个行为，先是无语，后是妥协，最后释然。 她语气故作爽快，“行。”当婚托赚钱她都可以，这个为什么不可以，这个钱还更多。 微微思量了一下，江衾影又道：“时间改成明晚7点半，地点改成江府世纪汇店。” “好。”他应下，同时也终于放开了她。 “待会儿我送你回家好不好？”章弋珩又说，只是语气软了下来。 江衾影感觉他在得寸进尺，她拒绝道：“不用了，你是忘了你在招待大佬吗，赶紧回去做你的正经事吧，Edison.” 她三番五次地叫他Edison而不是章弋珩，这令章弋珩莫名地不适，这会儿更是直接对自己的英文名有了几分厌恶，以前她凡是叫他Edison，都是带着几分调皮的狎昵，而现在听来饱含讽刺和有意的切割，还提醒他去做正经事，更是将他跟她的关系贬得一文不值似的。 好在他情绪足够稳定，也明白有些症结不是靠三言两语就能消除的，要先洞见症结，抽丝剥茧找准症结所在，再精准发力，他处理工作问题如此，处理人际关系亦如此。 “好，明天不见不散？” 他说完这句话却仍是看着她，身子未动，要等她再次给出承诺。 江衾影从不知道这人还有这么执着的一面，以前只知道他说一不二，做事果毅，叫他聚餐他说了不去就没人能劝得动他，人一般具有一致性，既然不给别人强他所难的机会，自然自己也不会强人所难，江衾影甚至想假如她再拒绝一遍不跟他聊，他还会不会坚持？ “知道了，不会放你鸽子的。” 她懒得验证，没意义。 章弋珩得到了她的承诺安了心，这边手机又震动了，是Steven来电，江衾影也瞧见了，她识相地撇开眼，率先挪动脚步，说了声“再会”便快步离开。 章弋珩没再追上去，目送她走远，才回过头接听电话并转身朝餐厅走去。 Steven见到章弋珩回来才松了口气，他当然也能自己应付应付，但散场送别大佬时没他不行。见他神色还算平静，一回来就微笑着跟大佬说话，举止间并未看出异常，除了寻着间歇将西装外套穿上略显得突兀，明明包间很暖和的。 众人从餐厅出来又在BFC小散了会儿步方结束一天行程，在马路边等车时汪泉报备了一声他先前已经自行去结过账了，不过是按原价结的这点他没说。 章弋珩听了只是点点头。 而Steven想想还是斗胆问了他一句，“Edison，江小姐还好吧？” 章弋珩眼底藏着黯色，只道：“明天你跟人事说一声，尽快给她结算酬劳。” “好。” 江衾影回到家中，却见到父亲江柏龙坐在沙发上垂着头，往常这个点他可是难得在家的，而母亲一脸沉郁站着，两人呈对峙状，都一言不发。 “爸妈，你们在干嘛？”江衾影疑惑道。 徐初惠突然激动地冲着丈夫说道：“我反正不同意，你想都不要想。” 江柏龙叹了口气，安抚妻子，“你不要激动呀，你不同意那就当我没讲过这事。” 徐初惠仍是愤慨，“你自己倒豁得出去，却不为女儿考虑考虑。” “唉，我都说了只是提出来，你不同意我还能强迫你不成？” “你就不该产生这种念头！” 江衾影赶忙上前拉过母亲走进卧室，“怎么回事呀？妈妈。” 徐初惠越想越气，更是坚定了之前冒出来的想法，“你爸又想拿房子去抵押贷款，影影，听妈妈的话，我要把房子过户给你。” 江衾影先是一愣，“爸爸为什么要贷款，资金链断了吗？”可前段时间不是还说没有资金压力吗。 徐初惠解释说是想扩张开分店，江衾影便明白了。 “妈妈你别着急，我去跟爸爸谈谈。” “反正我是坚决不同意的，我宁可离婚也不让你爸惦记这点所剩无几的家产。” “没到这步，爸爸又不是不讲理的人。” “影影，妈妈没本事，蹉跎了半辈子，我现在能做的就是为你守住最后这点家产。” 回到客厅，江衾影到父亲身旁坐下，江柏龙默默看了她一眼，腰背突然就塌陷了下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从上狠狠压了下他肩膀，他无力抵抗，轻微地叹了口气后中年硬朗的脸原是紧绷着突然就松弛了下来，像是卸下了重重的抱负，他抬手搂了搂她，说：“你妈说的对，得为你考虑，为你留好资产。” 从辉煌高峰跌落下来肯定很不甘心，但更怕再次输得底裤都没了，中产创业既可能走上黄金之路也可能直接返贫，而后者概率更高，江柏龙在刚刚短暂的时间里达成了内心和解，他快五十了，应该认命了，就好好经营那两家店罢，虽然再给不了妻儿富贵荣华，但起码能吃穿不愁。 江衾影闻言只说了声“谢谢爸爸”便不再说什么了，在这件事上她也有自己自私的考虑，她跟母亲一条船，如果没了房子，那她将会很辛苦，她还是想拥有一些底气，一些自由选择。
第14章 呵，亏他还以为她那是在故作羞赧 章弋珩坐上车后便打开手机搜索江府，浏览了一遍便知道了怎么回事。资本逐利不做亏本的买卖，餐饮生意又受消费市场影响不可控，最终上市受挫，对赌协议失败后江家变卖大量资产回购股权从而守住了股权，后却因市场环境恶劣，城市停摆，以前大幅扩张的弊端显现，江家不断臂求生反而为保住餐厅用股权换融资，不料消费市场长时间低靡无力回天，最终江家抛售全部股权彻底出局。章弋珩又翻上去，看了一遍时间节点，又去查了一遍股权变更时间，那日期只看了一遍便如同烙印深深刻进脑海，他把手机丢一边，身子往后一躺，神情肃然地看着座位前方，目光涣散。开车的衡叔不经意间看了眼后座，不禁疑惑，他从没见过小章总的眼神这样黯然无光，可明明傍晚的时候他状态很是意气风发的，当然他可不敢出声问。送及后，下车前章弋珩仍是像寻常一样跟衡叔说了声辛苦了，眼神又恢复了一派清明，衡叔便觉得他前面兴许只是应酬喝多的缘故。上楼回到家，章弋珩快速冲了个澡便进了书房，他打开手机翻出江衾影的简历又细细地看了一遍，不禁地想她从毕业回国到现在这一年半里在做些什么讨生活的事情呢。从养尊处优沦为赚钱养生的打工一族她是怎么弥合这落差的呢。又回想这两天的她跟记忆中的她有什么不同呢。究竟是她掩饰得太好或是伪装得太好，还是他太过愚钝或是太过自大，竟察觉不出半点异样。他又细细过了一遍，思索了一遍。刚开始，他以为的“乍然重逢”是她蓄谋已久的，毕竟有过先例。上一次的“乍然重逢”，她悠然地坐在他跟人合租公寓的沙发上，在他推门进来那一刻，她绽放笑颜并朝他挥挥手，冲他说“Hi，章弋珩。”那会儿他愣怔了一下，随即觉得这女生真是神奇，两年多不曾联络突然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眼前，简直奥妙无比。所以在公司乍然见到她，他又一次觉得好奥妙，现在想来，是当时的倍感惊喜让他忽略了她当时的慌张躲避动作，呵，亏他还以为她那是在故作羞赧。制造这种“乍然重逢”的能耐他本来怀疑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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