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决没接话,因为那不是说给他听的,只是在沉默一阵后,他突然转移话题。 “我之前也有很多时间是丢失的,我之前是在北城上班的。你知道吗,我根本不适合上班,大三的时候,手里有父母给的钱,朋友怂恿我投资他的咖啡店,我就投了,结果真赚了不少钱。我那时候以为就是这么简单的,然后毕业就去大厂上班,我才发现原来不是那么回事。” “原来人根本不可能准时下班,下班了也不会拥有自己的时间,我好像是在夹缝里,于是我干了两年我就放弃了。还是把钱投出去比较适合我,我根本不是格子间的人,无法忍受看不到日落的生活。” “你还有这种经历。”李霜觉得不可思议。 “不像我有的经历吗?” “嗯,我以为你是自由的,不会有这种社畜体验。” “怎么会,我也是当时辛苦找工作的大学毕业生啊,也没有一直自由的。” 陈春决和她讲自己在大厂的经历,没过一会就回到镇上,放下车,两人走在上坡路上。 他跺脚,把刚踩过的水跺掉,“我当时以为,自己是在走上坡路,熬过去就赢了,但完全不是。我在乎的根本不是谁玩心机把项目抢过来了,也不想揣摩老板的心思。我在乎的仅仅是喝啤酒看日落,踩到沙子里才是真实的。” “好像是,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只有走过错的路,才知道属于自己的对的路是哪条。” “那你是在寻找吗?”陈春决转过身,背对着光,李霜根本无法望过去,看不清。 “不是。我只想大睡一觉,什么都不想。我想每天都只做没意义的事,也不想寻找到什么。”李霜停下来,遮住阳光。这个季节很两难,枝丫没有麻雀蹲着,路边没有盛开的花,大家都只是枯干败叶,没有理由去劝说任何人所谓的春天会更好。 李霜不愿有这样的期盼,她只愿想停下就停下。 陈春决瞳孔微缩,看向她。 海风很大,李霜站在路中央,她的头发被海风扰乱,只得偏头去整理,挽在耳后,露出洁白的脖颈,过于易碎。整个人散发出淡淡的雪的冷感。 他走上前,替她遮住耀眼的光芒,“那就什么都不做,只睡觉,只吃好吃的,望着海发呆也行,或者烤篝火,我们吃烤肉也可以。” 话题越跑越远,李霜觉得自己被环抱住,轻柔地。 她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他,那双眼睛辽阔而包容,好似你是如何都会被接纳。 “我们先吃馄饨吧。”李霜侧过身,走向不远处的馄饨店。 她努力将心底的不知名的悸动按压。 / 这家馄饨店的老板是一位奶奶,陈春决说叫她江奶奶就好。 馄饨店是那种一看就有许多年历史的老店,窄小,虽然破旧但有烟火气。 两人在门口的桌前坐下,等馄饨的间隙,陈春决去找奶奶要了一杯热水,他把矿泉水兑进去,放到李霜跟前。 奶奶的锅前冒着热气,整个屋烟雾缭绕,却温暖舒适。 李霜分不清是此前两人说过的话,还是此刻太过安逸,令她沟通的欲望上升。 她吸鼻子,喝了口温水,“我能不能问小海和啾啾——” 不知是不是会越界。 但陈春决知道,接上话:“你想问他们俩怎么回事?” “嗯,你知道吗?” “他们俩是亲兄妹,家里还有奶奶,只有他们三个人了。他们俩的爸爸是工地上的工人,前几年的时候出了事故,在工地去世了,他们的妈妈就每天带着他们去工地上闹,但是没要到赔偿,所以他妈妈就跑了。然后只靠奶奶来照顾他们,一直到现在,得两三年了吧。那天小海是在送奶,补贴家用。镇上的人都知道他们家困难,就给小海安排了这个活。” “现在还有送奶的?” “有啊,镇上都是老年人,早上都喜欢要热奶。” “这样。” “他们俩上学吗?” “嗯,镇里有帮助。啾啾明年上小学也会有资助的。” “那挺好的。”李霜并不想问更深入的问题,问到这里就不说话了。 这时馄饨已做好。 陈春决接过奶奶孙子送过来的馄饨,把勺子放进去,放在李霜面前,“热,你搅一搅再吃。” 馄饨里有蛋丝,有菜叶,近乎透明的皮包裹着肉,一颗一颗,饱满。 李霜忍不住尝了一口,被烫到,喝了口矿泉水。 陈春决笑:“你慢点吃,没有人抢。” “嗯,你也吃。”别老看着我。 两人吃完,付过钱离开店。大海近在咫尺,海浪拍打礁石,海鸥在空中旋转。 “现在还有海鸥。”李霜站在路边,向高处望去,有海鸥经过她的头顶。 “嗯,得到三月底才离开。”陈春决看她难得有兴趣,靠近她,站在身后询问,“想不想喂海鸥?” “可以?” “当然可以,你等我一会。” 李霜看他跑远,跑到上次骑电车的地方,他和坐在遮阳伞下的人要了包海鸥食物,很快又跑来。 她突然觉得,陈春决上学时一定有很多女孩围观,在运动会上,在篮球场上。 一定是那种很明亮的人,但不张扬。 能骗走不少小女孩。 气喘吁吁的陈春决到达眼前,把小包海鸥食物放在她的手上,温热的触感只停留一瞬。 李霜抿嘴,谨慎地把食物倒出来,但不太敢伸出手,她瞄了眼站在栏杆上的海鸥,总感觉它们看自己的眼神不是很友好。 在犹豫之时,有手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向上抬。 陈春决站在她身后,两人的衣服摩擦,静电使她的头发缠上他的外套。他的声音轻快,提醒她,“手抬高,别怕。” 有海鸥俯冲,陈春决用另只手放在李霜的头顶上方,遮挡住。 海鸥却不在意,仅仅叨走了食物。 一只两只,手中的食物很快不见,有些掉在地上,海鸥便停在她的脚边吃。 李霜后退,却退到他的怀里,身体瞬间僵硬。 陈春决感受到她柔软的头发拂过鼻尖,痒痒的,也怔住,没意识到她已经从手中挣脱开,稍稍移开身体。 大片的新鲜空气重新涌入两人的间隙,无事发生。 李霜把剩下的食物放在地面,起身喊他,“走吧,我还要去趟书店。” 昨日在医院时,程椰来过电话,李霜想自己要先去趟书店。 陈春决回神,跟上她的脚步,“我把你送过去。” 一路无话,很快到达书店。 陈春决踢走路边的石子,在李霜推开门的瞬间,想到了什么,拦住她。 “哎——别忘了打针。下午,我接你去诊所打吊瓶。” “我自己去就好。”李霜知道诊所在哪里。 “没事,不要自己打吊瓶,我陪你去。”陈春决皱眉,不明白她为什么拒绝。 “真不用。” “好了!这么冷,你们俩在这开着门聊啥呢!”程椰把半开的门拉开,手勾搭上李霜的肩膀,“我陪小霜打吊瓶,你忙你的去吧。” 李霜盯着他的背影离开,叹了口气。 温暖的书店,程椰倒茶,“小霜,快过来暖暖手。别看了,他就是去帮人修屋顶,又不是看不着了。” “嗯嗯。”
第7章 恐怖片理论 “他还帮人修屋顶?”李霜关上木门,走到桌前坐下。 “对啊。他当初买了房子想做民宿。我记着他说当时人家急需用钱,他就低价入手了。那卖房的哥到处宣扬他是个好人,让他在镇里出名了。看到镇里有老人的房子出现问题,陈春决就忍不住帮忙。久了就和镇里的人关系挺好的,都挺喜欢他的。”程椰给李霜倒上茶,就转身去书架找书。 “原来是这样,那他在这里混得挺好的。”确实是陈春决的性格,想到他笑起来鼻翼侧的那颗痣,让他整个人更生动,李霜也忍不住笑。 红茶浓厚,第一杯的味道比较重,李霜感觉程椰不太会泡茶。但好喝就好,热爱生活的人总挑不出错。 她羡慕这样的人,于是猛灌两杯茶。 “你要的书找到了。”程椰看她一脸悲壮地喝茶,笑出声,“小霜,喝不了就不喝,那边还有饮料。” “没有,挺好喝的。”李霜接过书,是她想要的那本《在绝望之巅》,“谢谢你帮我找书。” “这有什么,之后还想看什么就告诉我,我帮你找。” “你这里借书要怎么计算啊?”李霜翻书随便一问。 “不用给我,你没事陪我来聊聊天,我就很开心了。”程椰蹲在书架前摆书,阳光落进来,落在她的背上,柔和。 李霜垂眸,笑:“那好啊。” 三月初,最后一场雪结束后,气温回升。两难的季节正在努力跑远,似乎北半球每个人的内心都在叫嚣,春天马上到来。 可李霜内心却毫无起伏。 接下来的两日,白天的时候李霜就窝在书店的角落。书店虽小,但靠窗的位置有榻榻米,她就坐在上面盖着有流苏的毛毯,喝着热茶,读书。荒度一天,而后在日落时分和程椰关门,一起去诊所打吊瓶。 三天的吊瓶打完,李霜不必再前往诊所。 身体在好转,情绪在平稳。 李霜想,就这样躲在这里度过余生也好,哪有太多意义去寻找,也没有更多的人生去想探索。 某日午后,李霜将看完的《在绝望之巅》归还。 程椰惊讶:“你看书好快,做编辑的都这样速度吗。” 李霜轻笑,“没有,其实读外文书很慢的。” “还要读外文?” “嗯嗯。我后来去了另一家出版社,译文出版社。换了个岗位,做图书策划,偶尔需要读外文书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做策划方案。” “好玩吗?”程椰的眼睛很亮,与陈春决的眼睛不同。 她的眼睛是坚韧而自由的。 “不好玩的。”李霜突然想把以往自己喜欢的事物的另一面暴露出来。 “出版编辑真的不赚钱,很痛苦的。绝不是那种只会看书的清闲职业。而且出版社的水很深。行业也很乱,经常有公司跑路。不过我在的这两个公司在业内评价已经算不错了,所以没有太糟糕的经历。” “啊——果然世界上没有好工作啊。我之前是做设计的。也是特别痛苦的工作,每天都在改方案,改了八百遍,我可怜巴巴联系甲方,结果他说——”程椰坐正,模仿讨人厌的语气,“小程,我觉得吧,还是最初的那版效果好,你觉得呢。” “我当时整个人都气炸了,还你觉得呢,我做了一个月啊,你怎么不早说,当时我都想把桌上的茶倒在他头上。但还好作为优秀牛马的我,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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