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面目也如天使般平和,她说:“哥,我和你之间应该没有什么还需要谈的了。” 不该这样的。 他以为她会生气,因为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未经她的允许擅自叫住她,他们的关系暴露了,她当然应该生气。 可她没有。 他甚至有些下贱地想,哪怕冷淡一点也好,对他甩脸色,完全不理他,就像之前他每次惹到她那样。 可她也没有。 她说完了话,就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地站着,礼貌地等待着他是否还有下一句。 不该是这样的。 他维持着唇边的笑容,握住她的手腕:“这里不怎么好说话,我们换个地方。” 不敢等她回答,他拉起她向外走。 将晚未晚的教学楼,走廊里还没有亮灯,狭长的过道布满阴影,唯有尽头的一扇窄窗框出一角微沉的天空,夕阳倾斜,倒影在暗色地板上流作一条疲惫的昏黄河流。 人去已楼空,安静得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们。 忽然,“吱”的一声尖锐响起,薄翼顿住,不再向前。 她往外抽自己的手:“放开吧,到处都有监控,别拉拉扯扯的。” 薄冀不肯放:“我们是兄妹……” “对,你也记得,我们是兄妹,”薄翼的目光从牵系的地方往上抬,直视他黑暗里的眼睛:“所以放手吧,薄冀。” 她的脸是向着光的,还是安和平淡的模样。 “小羽……”他只喊出这两个字,像是梦境里发出的呓语,手依然攥着,没有松开。 薄翼轻轻叹一口气,她的视线扫过走廊里的摄像头,略微挪动几步,走进拍不到脸的死角里,人也离薄冀更近,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说: “我知道你想跟我说什么,其实没有必要和我解释,你做的是对的,薄冀,我很感激你在一切还能挽回的时候选择结束,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她被他牵着,抬头望着他,说得很认真: “你也知道,我一开始的动机很不单纯,我主动接近你,只是想赢你,可是仔细想想在感情上赢过你又有什么意义? 我要想赢你,应该从学术上,或者以其他正当的方式赢你,虽然目前我好像还没有做到,不过没关系,我输得起,也会继续努力。 之前,我的想法的确非常偏激和幼稚,现在我已经不再害怕你分得妈妈的关注了,这本来就是你应得的。” 她温柔地笑起来。 “如果认真来算,你比我要惨得多,薄永锋把我当装饰,对你又何尝不是呢?我至少还有妈妈一直在身边陪着我、爱着我,可你即便回来了,也和妈妈隔了十四年的距离。 我已经这么缺爱了,你缺的想必比我更多,所以我们无法控制需要很多爱,却又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爱。” 他颤抖着打断她,想要把她拉进怀里:“不是的,不是的,我是爱你的,我真的很爱你。” 薄翼摇头,挡开他的手。 “你好好想想啊,薄冀,你真的爱我吗?你爱的真的是我吗? 不是你一体两面,生命的另一种可能吗? 或者是一次你永远只能选对的人生中最惊心动魄的错误? 抑或着说是当初那个只有三岁的全心全意依赖你、需要你的小妹妹?” 这一连串的问题并非掷地有声的质问,而像是在给一个迷惑的孩子讲题那般,又轻又软地引导着。 “不、不是,”他在哭:“我爱的就是你。” 薄翼略微垂下眼睛,似乎有些不忍,默了几秒之后,她还是抬起头,逼视他: “那如果我不是你的妹妹呢?或者如果你有一对双胞胎亲妹妹呢?你还会爱我吗?” 他流着眼泪,彻底僵住。 地面上的夕阳暖色黯淡得快要消失了。 薄翼感到有些冷。 她一根一根解开薄冀冰凉的手指:“好了,方佳已经在下面等了我好久,我要去和她一起吃饭了,”她退后几步,最后说:“哥哥,你其实很好的,值得所有人去爱,用不着一直把自己装进那个八岁小男孩的壳子里。 只不过,我和你的确没什么亲人间的情感基础,所以以后做做表面就行了。 但我们永远是兄妹,希望你能够记得。 刻进骨子里。”
第34章 34.成年 增城的九月非常神奇,气温像坐滑滑梯,月初还炽烈灼热,月底已然清爽适宜。 头顶的梧桐叶片边沿开始泛黄,颜色明明温暖,代表的却是初秋凉意。 方佳坐在七教门口的圆形石墩子上,等候薄翼。 各地的夕阳的确不大一样,菁城的、运城的、这里的。 但似乎从那个傍晚开始,夕阳成为了一个符号,只要看到,方佳就会不由自主想起青苗村外码头上的薄翼。 当时她觉得夕光披到她身上有些冷,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大概有些知道了。 以前“普通”在她心里并不是一个好词,她就很普通,出生在普通的家庭,普通地成长,高中不得不去竞赛班借读,这样不普通的经历却让她沦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她消极难过,惶惶不可终日。 直到被薄翼打捞起来,她总算可以好好呼吸。 她的小天使,即便到现在也在不停打捞她。 让人总下意识地觉得——她是不需要被打捞的。 人就是如此,习惯于从自身出发,她对于自己的感受如数家珍,可对于薄翼心中所想,她其实很少去深究,即便想了,也就浅浅在心里掠过,因为归根结底她觉得小翼是可以自己解决的。 对,她可以解决的,她总是自己解决。 不表达,不诉苦,不抱怨。 如果不是那一次比惨式的安慰,她也许永远无法知道小翼原来长在这样的家庭里。 如果不是小翼妈妈主动找她,她大概永远不了解小翼是怎么把学校的时间全部留给她的。 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是不是小翼的第一个朋友,不知道她的小学和初中是怎么过来的。 就连童彧那件事,她内心也并不认同—— 全心全意、永不消退的爱怎么会存在?小翼要得太满,太钻牛角尖了。 现在她不这么认为了,这一切难道不该怪老天么? 已经这么乖的小孩,为什么还要把她扔到水里? 任凭她挣扎、呛水、窒息,最后自己湿淋淋爬上岸。 她那么小,那么乖,又不是她可以选,为什么呀?凭什么呢? 老天不会回答,但方佳自己有了答案。 她的小翼,就配拥有这样的爱。 全心全意,永不消退,亲人的,朋友的,爱人的,少一点点都不可以。 “喂喂,发什么呆?不饿吗?吃饭了。” 薄翼的手在方佳面前晃晃,方佳回过神,站起来顺势将她的手扯进怀里,紧紧抱住还一边摇:“嘿嘿,我的宝~” “你干嘛?”薄翼满脸嫌弃:“热死了快放开。” “才不要,”方佳把头拱进薄翼怀里,双手抱住她:“你身上明明凉冰冰的,”她抱她更紧,要给她传热:“我好爱你哦,宝。” 薄翼被她抱得两手不能动弹,无语望天:“我也爱你行了吧?饿死了还吃不吃饭啊?” ~~~ 九月将尽,薄翼即将成年。 黄金周的票不好抢,她俩八成回不去菁城了。 方佳张罗着要给她就地庆祝生日,以往她都是在家里过的,薄翼打电话给周女士,周女士很赞成,说你们小姑娘自己去折腾,她今年总算乐个清闲。 周女士嘛,惯会放狠话的,结果礼物还不是跟着冬装一起早早寄来。 本来方佳还担心薄翼那个生理意义上的爹会来搅局,毕竟在成年这天出货对他来说是多么理所应当的事情,不过幸好他完全记错了自己女儿的年纪,以为薄翼已经十八岁,所以这次完全没声儿,估计以后还要另寻机会。 日他仙人板板方佳都骂累了,对着空气狂舞一套军体拳。 庆生相关事宜薄翼一点没沾上手,方佳不许,全程保持着神秘。 薄翼完全由着她,反正她怎么说,她就跟着怎么做。 值得一提的是,卢斯国庆特意要留下来,说要陪自己女朋友度过人生每一个特殊时刻。 方佳只冷哼。 九月三十号那天,薄翼被方佳拉着去染头发。 方佳说,成年就意味着更广阔的自由,以前学校勒令不准做的事情,现在都可以做了,而且成年总该有个标志,一种仪式,告别少年的自己,从头到脚崭新出发。 双重意义上的从头到脚,颜色她都给薄翼选好了。 一进店,方佳就把薄翼推去洗头,自己跑去和理发师脑袋挤着脑袋,对着手机屏幕比比划划地沟通,说完了没想到她躺到薄翼旁边,也洗起头发来。 “你也要染?” 方佳从隔壁伸手过来掏啊掏,薄翼把自己的手递给她,两个小姑娘的手牵起来:“对呀对呀,跟你一起染,就像跟你同一天满十八岁了嘿嘿。” 两颗头从中午一直折腾到晚上理发店关门,她俩的头发都很长,又都做了漂白和染色,薄翼的工序还要多出一道,烫成了慵懒的法式卷。 晚间校园,清风几许,路灯一盏一盏从头顶飘过。 她们在宿舍门前短暂道别。 方佳十分郑重,小脸严肃得可爱:“薄女士,期盼后天的相见。” “当然,方女士,我已经万分期待。” 十月二号当天,天公作美,阳光温柔且明媚。 薄翼仔细穿好方佳送的吊带抹胸裙,她好像成了她的神仙教母,为她把春日里的一处草地找来,给她裁作衣裳,颜色嫩绿,像雨雾天枝头刚萌生的新芽,长度到大腿,上面点缀有同色盛开的花朵,还有许多纤薄绵长的草叶垂坠下去,一直延伸到膝盖下方。 鞋也有特别准备,一双浅肉粉色单鞋,走起路来柔软又舒适。 方佳等在楼下,她将蓝紫色头发编成蓬松的麻花辫搭在肩膀一边,同样身着连衣裙,雾蓝色,表面有薄纱,微微皱起变成黄昏天色下湖面的烟波,脚上搭配一双白色帆布鞋,整个人看上去飘渺又轻盈。 她只等了一小会儿,就看到薄翼顶着她为她选的橘红卷发,走入阳光。 这一刻,方佳满心欢喜,那天暗色的红终于被她彻底洗去。 两个人在见到彼此的瞬间开怀笑起来,走近,拥抱,不约而同地说:“你像一个小精灵。” 方佳捏着薄翼的头发,忍不住继续赞美:“幸好我千叮咛万嘱咐把眉毛也一起染,颜色在阳光下更好看了,像橘子汽水糖,像散漫的夕阳,像爱人的心火,啊,我眼光真好。” 当然也有些遗憾。 “哎呀,我该再给你买一对翅膀戴在背上。宝,你知道吗?你现在简直就是玫瑰花瓣里飞出来的小仙女,这么一想突然觉得你名字好合适,你背后就该长透明纤薄的翅膀,轻轻扇动会掉落碎钻一样的小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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