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巡走在前面,领先了半步。 清凉的穿堂风将他的衣角吹起,又倏忽之间轻缓落下,隐隐透出精瘦的腰身轮廓。 淡淡的中药味送到赵商商鼻尖。 她忍了忍,还是斟酌着开口:“古叔叔说你感冒了,你要不要回房间休息?” 江巡语气平淡:“没关系。” 赵商商悄悄观察他神色,虽然谈不上多热络,但应该也不算勉强,就没有再提。 同时又觉得,不自在的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别墅后院占地面积非常广,外围有葱郁的树木作为天然屏障,与附近的其他别墅隔开,相互之间不可见。 东面的南洋杉后面开辟出一方泳池,碧波清澈,水面落满了金光,倒映着枝枝蔓蔓的影子。 赵商商在泳池不远处看见了石砖砌成的狗窝,小房子前挂着木牌,恣意狂狷地写着四个毛笔字——“内有恶犬。” 赵商商一看就知道是黑背的地盘。 却没看见它。 她终于找到可以聊话题,“古耐呢?” 江巡把放歪的木牌扶正,“被带去店里洗澡了,还没送回来。” “它经常待在这边吗?” “古叔如果住这里,就会带上它一起。”江巡说,“它很贪玩,必须要人看着,不能单独关家里。” 两人一问一答,赵商商的话匣子慢慢打开,人一放松,说话就不过脑子:“下次我带大钱来找它玩儿。” 脱口而出后,她意识到自己嘴快,讪讪地刹住话题。 迫切想要赶紧把这一茬揭过,免得遭到拒绝冷场,却听江巡简单地说:“好。” 他说话言简意赅,绝不是在客套。 反而透着认真:“欢迎你……” “和郑大钱。” 赵商商心底盛了满杯的海盐味气泡水,快要溢出来,咕噜咕噜冒出几个泡泡。 她有些按捺不住的小小雀跃,话又多了起来,传授给江巡乡下养狗经验,跟他分享郑大钱的故事。 多数时候是她在说,江巡在听,偶尔开口。 倒也没有再冷场。 “去年青山铺来了一伙狗贩子,三个男人开着黄色面包车在附近转悠,鬼鬼祟祟的,那天好几户人家都丢了狗……” “报警了吗?”江巡皱眉。 “报了,后面听说狗贩子被抓了,丢了的狗一条也没找回来,被卖给了屠宰场。”赵商商声音低了下去。 “郑女士现在每天定时定点遛狗,不放大钱出去乱跑。” “郑女士?” “就是我奶奶,大钱当初还是只小狗崽,冬天卡在臭水沟里快要被冻死了,是奶奶捡回来的。” 赵商商叮嘱江巡:“你们养古耐也要注意,不要让它自己跑出去,得看着点。不过也不用太担心,现在家家户户都提防着,偷狗贼根本不敢来。” “他要是真敢来,”赵商商思索两秒,“那就让他有去无回!” 江巡顶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生硬捧场:“厉害。” 赵商商有点小骄傲,“我跆拳道黑带。” 谈完工作的古丘成出来听见两人说话,加入他们之间的聊天:“阿巡也学过一段时间跆拳道,他练得还不错。” 赵商商再一次打量江巡。 水光树影间的少年瘦高单薄,靠得太近,可以看见他潜伏在苍白皮肤下的细小的青色血管。 病恹恹的样子,看着完全不像会功夫。 赵商商:“真的吗?” 江巡谦虚:“上过一年的课,不算厉害,为了强身健体。” 古丘成问赵商商:“你学跆拳道应该是为了防身吧?” 赵商商握拳,“为了揍弟弟。” 江巡和古丘成齐齐看向她。 赵商商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胡说:“弟弟是条狗的名字。他小时候喜欢咬人,我学跆拳道主要为了防他。” 古丘成:“什么品种?” “土狗。”赵商商一秒也没犹豫,“中华田园犬。” 不知道两人信没信,赵商商赶紧转移话题,对江巡说:“还没祝你生日快乐呢。” 古丘成用非常稀奇的语气告诉江巡:“刚刚听叶老师说,商商也是今天生日。” 赵商商:“对呀。” “阿巡今天满十七。” “我也十七。” 古丘成一听,拍掌兴奋道:“那你们就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赵商商大约被他的情绪感染,也非常高兴地说:“好巧。” 古丘成:“你和他有缘。” 赵商商:“我和他真配。” “……” 赵商商话音刚落,包括她自己,在场三人皆是一愣。 随即,古丘成忍不住大笑出声。 旁听两人说相声的江巡目光落在赵商商身上,让她心跳如擂鼓,嘴变笨了,不知该怎么找补:“……不是,我的意思,真巧……” 江巡看她窘迫而慌张的样子,眼中漾出笑意。 他一笑,眉眼略弯,无形之中的疏远感如冰雪消融不见,无形中帮赵商商解了围。 - 山间的雨说下就下。 几句话的工夫,起了大风。 古丘成看看天色,说:“进屋吧。” 骤雨来势汹汹。 隔着大扇落地窗看外面,大树枝桠在风中癫狂,乌云沉沉压顶,天幕像破了个窟窿,倾盆大雨不停往下漏。 叶春琳本来要带着赵商商走了,一时半会儿被困住。 室内昏昧,如同入了夜。 古丘成端出叶春琳送来的蛋糕,“来来,两位寿星公,一起来吃蛋糕。同年同月同日生,是上辈子修来的缘分啊。” 赵商商还没完全从刚才“真配”的嘴瓢里解脱,脸上维持着客套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随蛋糕附赠的,还有一顶生日皇冠。 淡粉色,造型精巧可爱,上面黏着亮片,闪烁着钻石般细碎的光。 古丘成把皇冠给赵商商。 赵商商不太好意思地拒绝,“这是江巡的,我家里有。” 古丘成笑:“给他浪费,他不戴这个。” 如果不是他们在,江巡连蛋糕也不见得会吃。 他对待自己的生日一向敷衍。 赵商商还是没有戴属于江巡的皇冠,接过来放在一边,帮着古丘成点蜡烛。 别墅里还有一位做饭阿姨,切了两个果盘进来。 几人参差不齐地唱完生日歌。 古丘成说:“可以吹蜡烛了。” 江巡看向赵商商,十分客气:“一起。” 赵商商大大方方地凑过去,把自己面前的蜡烛吹熄。 分蛋糕的时候,躲在角落的三花猫踱步过来,跳椅子上,扬起尾巴在江巡的腿上扫来扫去,像根捣乱的芦苇。 偶尔ᴶˢᴳ会殃及赵商商,无意中被蹭到。 赵商商:“它是不是想吃蛋糕?” “它就是嘴馋,什么都想尝尝。”江巡说,“蛋糕糖分太高了,不能给它吃。” 小猫仰头,圆脑袋越靠越近,想要伺机添江巡手指上的奶油。 江巡手缩得很快,没让它得逞。 赵商商:“它叫什么?” 江巡:“三花。” 赵商商:“……” 呃,好直白又好敷衍的名字。 见她想摸但不太敢摸,江巡教她:“你把手伸到前面让它闻闻,先熟悉你的味道。” 赵商商诧异地看了眼江巡,紧张地把手伸到三花面前。 三花嗅了嗅她。 赵商商小心翼翼地去挠它的头,它没有再躲开。 连古丘成也觉得新奇,“居然给摸了。” 三花是江巡养的,性格傲娇,脾气不好,一般不给人摸,不亲近除江巡以外的人。很多时候,连古丘成的面子也不给。 可不是那种你想摸就随便给摸的小猫咪。 “看样子它喜欢你。”古丘成对赵商商说。 三花直接跳到赵商商腿上,踩了踩,趴下了。 赵商商心软软,有点不太敢动,手上的动作愈发轻。几根橘色的猫毛在她眼前飘。 趁她不备,三花小爪冲着面前的蛋糕盘精准出击。 再次被江巡半路截住。 他捏着三花的后颈把它拎起来,放到猫爬架上,“自己玩。” 外面雨停了,乌云拨开,世界又恢复了敞亮。 古丘成要叶春琳和赵商商留下来吃晚饭,被叶春琳委婉拒绝了,“改天再来麻烦。” 山中水汽还未散尽,车子缓缓离开,拐入流岚雾霭中,片刻后消失不见。 古丘成送完人回到屋里,发现江巡一个人去了画室。 三花又在搞破坏,抓住红木笔架上的狼毫,拨来拨去。江巡正在给荷花上色,暂时没空管它。 古丘成站旁边看了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问起江巡对赵商商的看法。 “你对那小姑娘什么感觉?” “我该有什么感觉?”江巡搁下画笔,反问他。 古丘成挠了挠头,“我的意思是……你对她大概是个什么印象?” 江巡直言无讳:“很有趣。” 古丘成:“那就是不反感?” 江巡:“你到底想说什么?” 古丘成:“有机会多跟人接触接触,别老一个人闷在家画画。” 古丘成是江巡母亲挑中的人,跟在江巡身边帮他处理工作和生活中的各种事情,相处久了,把江巡当自己孩子看待。 没有人比古丘成更清楚,江巡连个可以约着出门的同龄伙伴都没有。 “阿巡,你难道就不想交个朋友吗?”
第5章 大雨过后,山中起了雾,从七芽山回家的路上,叶春琳把车开得很慢。 赵商商还沉浸在意外与江巡结识的惊讶当中,坐在副驾驶上没头没脑地给赵熠时发消息:“知道我最喜欢的诗是哪一句吗?” 赵熠时秒回:“丑妇竞簪花,花多映愈丑。” 赵商商:“放你的臭狗屁。” 赵商商:“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见到他了哈哈哈。” 兴许有点双胞胎的默契在身上,赵商商没说是谁,赵熠时却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男妖精?” 赵商商:“对了。” 赵商商:“而且你猜怎么着,他跟我同年同月同日生!这可能是我跟他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修来的缘分!” 一想到赵熠时也是今天生日。 “羊羊,你不该7月10号这天出生的,你退出吧。” 赵熠时:“?” 赵商商:“三人行必有电灯泡,你过于亮了。” “有病。” 赵熠时不理她了。 无论赵商商说什么,那边都没动静了。 赵商商双手快速敲着手机,叶春琳问她:“跟谁聊天呢?” “羊羊,没什么事。” 赵商商最后给赵熠时发了个“小猫咪不识好歹”的表情包,收起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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