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网上能搜到的所有报道,海姝轻声道:“嗯?” 具宁的实际情况和隋星分析的背道而驰,他似乎没有任何背景,就算念书期间深得学院某位老师的欣赏,大概率也无法依靠不正当竞争挤掉梁澜军。 海姝又想到赵月,这俩被开除,表面上看都是自己犯错。但隋星这一通查起来,其实全都迷雾重重。没有一个人能够很确定地讲述退学的前因后果,刑侦一队得到的是含糊的、遮遮掩掩的答案。 海姝觉得现在不是直接接触梁澜军和赵月的好时机,但是那堵没有门的墙无限延伸,她不得不尝试着去接近他们。 工人居住区就像北方的大院,春节这种日子,各家各户都敞着门,孩子成群结队疯窜,大人们在楼下的坝子摘菜、闲聊。屋里的电视声音也开得很大,大多数人都在看综艺节目。 梁家在一楼,但门没有开着。海姝来到梁家门口,没立即敲门,在周围转了转。梁家的窗帘拉了大半,从剩着的那道缝看过去,看不见人,但看得见电视的一角。 和其他户不同的是,里面的人没看综艺,看的是新闻。去年知名地产企业风满的一位“太.子爷”因为伤害致死被查,拔出萝卜带出泥,风满也被牵连,目前查出集团高层数起经济犯罪。新闻正在对此做深度报道。 海姝看了会儿,走回门边。这时门正好打开,赵月一副即将外出的样子,抬头看见海姝,却愣住了,“海警官,你怎么来了?” 她声音有点大,不像是普通打招呼,更像是提醒里面的人。海姝听见换台的声音,和走动的声音。 “去买菜啊?”海姝笑着扬了扬手,“我出来得早,看见路边有卖新鲜豌豆尖的,给你们带了些。” 赵月说:“给我们的?这怎么好意思?” 海姝往她手里一放,“能进去坐坐吗?” 赵月:“这……” 海姝:“放心,我这只是普通走访,钱姐王姐家,我刚才都去了。” 赵月看看坝子上那群妇人,犹豫片刻,还是将海姝让进来了,“不用脱鞋不用脱鞋,我们这还没做清洁。” 海姝:“那就打搅了。” 梁澜军来到门口,顶上的灯昏黄,将他的神情衬托得晦暗不定,“海警官。” “别紧张,真别紧张,我坐坐就走。”海姝扫了眼屋内结构,是厂区老房子常见的拉通式三室,没有真正的客厅,进门就是一个过渡的空间,左边是厨房加上饭厅,摆着电视的就是饭厅,右边是平行的卧室,要进入最里面的卧室必须经过前面的卧室。 海姝不便向右边走,只得来到左边的饭厅,“看节目呢?” 此时电视上播放的已经不是新闻,过气的明星正在大红的舞台上高歌,歌声嘹亮,将屋里的冷清衬托得更加突兀。 “坐坐。”赵月说,“哎,我们家没孩子,也没个亲戚好走动,没糖果招待你。” 逢年过节,绝大多数家庭都会摆上瓜子花生,海姝想起温叙向刘琼兄弟打听消息时,还临时摆盘凑了个茶话会。而梁澜军和赵月的家里,却没有糖果花生,也没有任何与过年有关的东西,好似根本不过年。 海姝瞥一眼电视,那综艺节目是这里唯一的年味。可几分钟之前,梁澜军看的还是社会新闻。 海姝不禁狐疑,梁澜军是在听到赵月说“海警官”时换的频道。可为什么呢?看社会新闻是什么必须回避的事吗? 梁澜军已经走去厨房,开始切韭菜——看样子他们要吃韭菜饺子。赵月倒来热水,“海警官啊,我再解释一下我们那天去老车间的事吧。那天也是我和老梁糊涂了,就想着一定要赶在年前给老祖宗烧点纸钱,也没顾着那儿是你们说的现场。我们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海姝说:“没事,不算什么麻烦。对了,过节你们都不回老家看看?” 赵月:“嗐,我家里人走得早,老家只剩下远房亲戚,香烛纸钱也都是烧给我父母。” 海姝看看梁澜军的背影,“那梁哥……” 梁澜军剁韭菜的声音大了些,咚咚咚,和电视的声音合起来,十分吵人。 “他……”赵月想了会儿,“他和他家里也没什么联系了。” 海姝说:“是因为大学的事?” 咚——切菜声停下来。 赵月视线越过海姝,不由自主朝梁澜军皱眉,又很快看向海姝,挤出微笑,“海警官,我不懂,你到底想问我们什么啊?” “赵姐,你别慌张,我说了今天只是随便聊聊,你看,我没有带助手,也没有带任何录音设备。”海姝说:“你也知道万泽宇那案子蹊跷,排查过程中,我们需要对全镇群众做一个初步了解。所以得知你和梁哥曾经在灰涌大学就读,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能毕业。” 赵月局促地说:“但这和万泽宇有什么关系?” 海姝摇摇头,“这不还有另一桩案子吗?许巧也是灰涌大学的学生,她的遗体我们一直没能找到。” 赵月不明其意,“这……” “我不是怀疑你们的意思,但我想,既然查到这儿来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你们打听打听灰涌大学的情况,万一能给我们提供什么线索,那就最好了。” 赵月神情逐渐缓和下来,“那姑娘可惜了,知道她考上灰大,我还替她高兴来着。但海警官,我们离开灰大太久了,不了解灰大现在是什么情况,帮不了你。” 海姝问:“那据你所知,灰大有没有学术上的黑幕?” 梁澜军切完了韭菜,走过来拿纸擦手。 “我们真的不清楚。”赵月说:“海警官,谢谢你的豌豆尖,冬天我们家就好这一口。” 海姝抬起头,看向梁澜军。他自始至终没什么表情,也不主动说话,擦完手又回到厨房。 海姝心知这一趟也就到这儿了,离开前再次扫了一圈屋子,视线突然钉在玻璃柜里的相框上。 那是个不注意看很容易忽略的地方。梁家的家具都是老家具,贴着墙有一圈一米来高的矮柜,柜门是那种茶色的滑动玻璃,里面摆着茶具之类的东西,那个相框就在茶具旁边。因为玻璃颜色和污浊的缘故,看不清上面的人。但看得出是三人,两边是大人,中间是个扎辫子的女孩。 赵月很快挡住海姝的视线,客客气气地将她送到门口。 海姝回到卖豌豆尖的摊子时,又买了一大口袋,一边想事一边往派出所走。梁澜军和赵月今天的反应不算奇怪,起码比清早去老车间烧纸正常得多,但那张照片里的是谁?两个大人很可能是梁、赵二人,那中间的女孩会是谁?他们没有孩子,和亲戚也没有来往,会和哪个女孩合影? 不仅合影,还放在相框中。但相框摆放的位置却很奇怪。已经放在相框里展示了,为什么不放在容易看到的地方?那个位置,那个高度,那种茶色玻璃,如果不是特意想看,平时根本看不到。 临时办公室的空调驱散了海姝从外面带回来的寒冷,她来到白板前,在上面增加线索和疑点。除了照片,还有梁澜军突然换台。他看的并不是什么决不能让人看到的东西,因为窗帘没有拉实,邻居路过就能看到。只是不想让她这个刑警看到?或者因为家里来人了,播点综艺更有过年的氛围? 温叙扒拉着口袋,愉快地说:“豌豆尖!” 海姝回过神,“温老师,什么情况下,你会把一张照片放在相框,但又把相框放在很不容易看到的地方?” 温叙愣住片刻,唇角勾起一丝有些涩的笑,“怎么突然问这个?” 海姝便把去梁家的事说了。 温叙沉默下来,盯着豌豆尖出神。海姝觉得气氛不大对,“温老师?” 温叙抬起头,“啊,你说相框……” 海姝说:“温老师,出什么事了?” 温叙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哀愁一扫而空,仿佛是海姝的错觉,“放在相框,一般都代表珍重、纪念、展示吧?照你说,那可能是全家福。但梁澜军和赵月没有孩子。想要展示,却放在必须要费点工夫才拿得到的地方……因为不愿意天天看到,只在某些特定的时刻想要看一看。还有一种可能。” 海姝:“什么?” 温叙:“那相框其实本来是放在显眼地方的,你去了,梁澜军才把它收进柜子里。你不是在门口站了会儿才进去吗。他有这个时间。” 海姝想了想,摇头,“如果是藏,还应该更加隐蔽,起码得扣着。如果真是藏,那问题就大了,不能让我看到照片中的女孩?” 温叙说:“也有道理,就那么放着,不像是藏。但我说的前一步也没问题,以前放在显眼的地方,后来因为某个变故,才收进柜子。” 海姝沉思,变故,难道说照片上的女孩发生了什么事?她甩了甩头,提醒自己刑侦一队手里的案子是万泽宇案和三起失踪案。 在查案过程中,出现引人注意的线索太常见,越是经验丰富的刑警,嗅觉就越是灵敏,就越容易收集到看似重要,实则影响判断的线索。海姝试图将新的线索和原本的线索拼接起来,但它们仿佛来自不同的拼图,根本无法拼上。 海姝一方面担心自己走偏了,一方面又很难在发现线索后轻易放下。 “这豌豆尖新鲜。”温叙说:“我去借电磁炉和锅。” 就在刑侦一队吃上豌豆尖汤时,隋星再次与具宁碰面,这次是在具宁指定的地点——市中心的一个咖啡馆,和科学院、灰涌大学都隔着不远的距离。 和在科学院礼堂外面的会面相比,具宁镇定了许多,似乎已经做好准备,“梁澜军被开除的事,确实和我有一定的关系,如果你想知道的是这个,我可以全部告诉你。” 隋星问:“当时农业学院有两个名额,你就是和梁澜军竞争第二个名额的人?” 具宁略微皱眉,“你可以这么理解。第一名是我们学院最优秀的,叫盛岿然,只要他报名,就板上钉钉占一个名额,他确实也报名了,后来在F国发展了一段时间,已经回国,开了个公司。” 隋星觉得盛岿然这名字有些耳熟,打算回头搜搜看。继续问:“梁澜军觉得剩下的名额应该属于他?” 具宁笑了笑,“他是个很偏执的人,入学之后就没交过朋友,只懂学习。”说到这儿,具宁咳了声,“不要误会,我没有看不起任何努力的人的意思,我只是做一个客观陈述。” 隋星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我承认,单看纸面成绩,我不如他,但是出国参与科研项目,并不是只看你期末考了多少分,还要看过去的学术成果,甚至参考人际交往能力。”具宁露出一丝骄傲,“在那之前,我就发表过论文,也有权威的老师为我写推荐信,我和周围的同学相处融洽,外语水平过关,所以院方综合考虑,给了我那个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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