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星抱起手臂,“这倒是。那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呢?” 律所的矛盾之处既然长时间存在,那几乎可以断定是高层的坚持。海姝滚动页面,看到律所的四名合伙人,三男一女。 海姝下意识看向那唯一的女性。 她叫高明雀,一个有些特别的名字。她和大众印象里的律师打扮相似,干练精明。但不那么大众的是,她长得很美,五官有种侠气的凌厉,眼尾唇角又显得温婉。 接下去的小半个月,海姝一边熟悉灰涌警界,一边推进月升山庄的调查,遗憾的是掌握的线索始终有限,而北新市四地的警方也没有发来重要线索。 一转眼,春天是真的到了,气温渐渐上升,吹走冬日的萧瑟。灰涌市的名字虽然让人联想到灰扑扑黑黢黢的街道,但其实灰涌市空气质量上佳,春天和秋天色彩斑斓,此时道路中间和两旁的花树已经开花,无人机一拍,整座城市都流淌在粉色和桃红之中。 龟白山一年一度的赏花节也开始了。 龟白山在灰涌市南边的龟白区,紧挨着中心城区的雁艾区。以前是个城乡结合部,旅游经济发展起来后,就发展成了一个区。除了春天的赏花节,龟白区夏秋冬也都适合短途旅游。 最近各个APP上的本地推送都是赏花节,堪称P图大赛。海姝接连刷到好多条,跟隋星说:“这山太漂亮了,给我看看你的照片。” 隋星:“山漂亮你看山啊,看我的照片干嘛?” 海姝:“你没去拍过?” 隋星:“我为什么去拍过?” 海姝:“你本地人啊。” 说起这个,隋星就翻了个白眼,对,她是本地人,但这赏春节她是一次都没去过!市局忙是最重要的原因,但大前年她正好在阳春三月休假,和朋友开车去龟白山。 隋星:“你猜怎么着?” 海姝:“怎么着?” “一路上堵啊!我们在路上就堵了四个小时!半路上接到旅馆的电话,说满了,没我们的房间了!” 海姝笑起来,“那你们就返回了?” 隋星:“没心情看了,一车人回来唱了一晚上K。” 海姝又问:“你小时候那儿肯定没这么多人吧?小时候没去过?” 隋星不屑道:“实话跟你说,我小时候根本没听说那边有啥花啊草的,那个赏花节也就最近五六年才搞起来,才有人气儿。那边还有个很诡异的民俗,你想不想听?” 海姝马上来了兴趣,“什么?” 隋星神神秘秘地靠拢,压低声音,“据说龟白山如果有人在夏天之后死去,那么一律不能下葬,要等到第二年开春。” 海姝睁大眼,“为什么?” 隋星说:“因为他们相信,死在夏天之后的人,如果就这么下葬了,魂魄会被束缚住,第二年春天下葬的话,他们就会得到新生。” 海姝说:“这传说还挺浪漫。” “所以啊,赏花节其中一个活动就是‘向死而生’。”隋星科普起来,“龟白区家家户户都以旅游为生,骨灰下葬也要搞个浓重的仪式。每年一到这几天,龟白山上就这边在赏花,那边在搞殡葬,忌讳这些的人不敢看,但年轻人好奇呗,很多都一边看花一边参加殡葬,就跟看天葬似的。赏花节哪里都有,但‘向死而生’只有我们这儿才有,创了不少收。” 海姝听完也有点想去看看,隋星又一翻白眼,笑得:“得了吧,你哪儿有时间?” 这一日,龟白村。 “老张,你有没闻到什么怪味?咋这么臭呢?”老郑不断耸着鼻子,露出嫌恶的表情。 老张用力吸了几下,“是有个味儿,你鼻子真灵。” “啥东西啊这是?” “哪家的肥料吧?嘿,这些人,恨不得让自家的花开得比左邻右舍都好,吸引游客呗。” “肥料不是这种臭法吧?” “这哪知道,新型肥料呢?别闻了,走走走,刘村长不是叫快点去山头排练?” 老郑和老张说着就往山头赶去,路上遇到好些同去的人,老郑又问别人闻没闻到臭味,人们笑他自个儿一身屎味儿,这漫山遍野都是花,空气里全是花香,哪能有什么臭气? 村民们聚集的山头是龟白山一处不起眼的小疙瘩,这里的花不多,不对游客开放。大伙儿要在这里排练落葬,也就是“向死而生”的仪式。 龟白山靠着赏花节致了富,这“向死而生”仪式年年排练,大同小异,村民们都十分熟练了,虽然是给自家亲人的骨灰下葬,脸上也不见一丝伤感,反而满面红光,好似死亡真是新生一般。 练到傍晚,大家都大汗淋漓,刘村长大手一挥,将队伍解散,但把负责哭的村民留下来,又练了一会儿,以保证在仪式上哭得真情实感,惊天地泣鬼神。 老郑在山头没闻到那臭味了,回到村口,又觉得臭味来了。他看了看,离他最近的院子是刘傻子家。老郑恍然大悟,旋即鄙夷地“啧”了声。 臭味从刘傻子家传出来,这就正常了,这傻子老大不小,却讨不到媳妇,成天捡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去,还在家里生产垃圾,现在天渐渐热了,垃圾发臭,不就是这个味儿吗? 老郑起初想,得跟刘村长说一声,让刘傻子把垃圾处理掉了,不然这味道越来越大,让客人闻到了,岂不是影响赏花节的生意? 但往家里走的路上,老郑转念一想,嘿,这事还真不能跟刘村长告状!他们村子这么大,家家户户都是农家乐,你家生意好了,我家生意就不好,刘傻子院子臭就臭呗,反正和他家不在一条路上,越臭越好,到时候把这条路的客人熏跑了,他家就能捡漏了! 三天后,龟白山的游客量趋近峰值,几乎每一棵花树下都有争相留影的人,想要拍风景照,那镜头绝对不能对着树下,否则只能看到一群为了抢夺位置打架的人,煞风景。 不少被当地民俗吸引来的年轻人涌向落葬区,也就是离村民住处五公里外的山脚,这里修了个肃穆的神坛,摆放着各家各户的牌位,白幡和粉色的花瓣雨一起在风中飘荡,远远看去有种生与死浑然一体的庄重。 神坛旁有半圈阶梯式座位,供游客们观看仪式,这景象有些像古罗马斗兽场。正式的落葬仪式将从中午开始,届时村民会把去年夏天以后死去的亲人的骨灰送到神坛上,接受转世祝福,再各自带走,葬入山中的公墓。 不过阶梯式座位是前些年修的,座位不多,已经不能满足现在的人流量需求,游客们为了抢一个好的观看位置,早上就把阶梯占满了。位置挨着的游客闲着也是闲着,开始互相分享旅游心得。 “你怕不怕啊?” “这有啥好怕的,我天葬都看过,这就一堆骨灰。” “天葬臭吗?” “那可太臭了!只有骨灰真没啥好怕的。” 上午11点多,村民们全都就位,按照排练好的,把自家亲人的骨灰盒送到神坛上,一群打扮成神棍模样的中老年开始吹拉弹唱。 你说它庄严吧,它又透着一股滑稽感,你说它滑稽吧,这好歹是在搞祭祀。 临近12点,骨灰都摆好了,老郑突然又闻到了刘傻子家的那臭味,他左看右看,只见一辆三轮车在人群外停下,刘傻子扛着一麻袋急匆匆下来,好像很着急,跑得差点摔跤。 阶梯座位上,之前给人科普天葬的小伙子眼睛一瞪,“不是吧?” 身边的人说:“怎么了?” “这儿都是骨灰吧?我怎么……怎么闻到天葬那味儿了?” “我靠,你别吓人啊!” 刘傻子一瘸一拐地往里面挤,背上的麻袋不断撞到周围的人。他走的这条路上全是等待上场表演的村民,不耐烦地捂住鼻子。 “什么东西?这么臭!” “傻子!你来凑什么热闹?有你家什么事吗?回去!” 刘傻子却转过身,一本正经地解释,“有!我也要参加‘向死而生’!” 大家一听,全都笑了,好事者说:“你怎么参加?你家有人供你参加吗?你老刘家不是只剩你一个了!” “哈哈哈哈!” 刘傻子执意往前面挤,周围的人嫌他臭,没人去拦住他。很快,他就挤到了神坛前。而这时,仪式开始的时间也到了。刘村长拿起话筒,说了一番感谢各路宾客的话,又象征性地朝村民方向问:“各家的都送上来了吧?那我们就……” “等等我!”一声中气十足的暴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游客们本来看着神坛正中的村长,这下全都转移到神坛边扛着麻袋的男人身上。 村民中一阵哗然,都不知道刘傻子这关键时刻要干什么。刘傻子虽然傻,但老实,听话,从来不会在游客面前搞事。这是怎么了? 刘傻子背上的东西似乎太重了,他气喘吁吁地爬上神坛,一步一喘地向摆放骨灰的地方走去。刘村长惊讶道:“刘傻子,下去!” 刘傻子却坚定地摇摇头,将麻袋往地上一放,“刘村长,今年我也要参加!” 刘村长很着急,想让人把刘傻子拉下去,但众目睽睽,又怕游客们把这一幕拍下来,发到网上去,破坏赏花节的名声。思来想去,刘村长只得强作和颜悦色,“你家里也有谁……” 说到这,刘村长顿时明白过来,眼中露出惊骇,看向地上的麻袋。他再想喊人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刘傻子已经蹲下,嚯一声扯开麻袋,暴露出装在里面的—— 尸体! 一具严重腐烂的尸体! “啊!”阶梯座位上爆发出刺耳的尖叫,看清那一团是什么的观众疯狂大叫,惊恐又引起连锁反应,差点导致踩踏。 刘傻子站起来,看着僵立不动的刘村长,在铺天盖地的惊声中大喊:“我家也死了人!我来参加‘向死而生’!” 游客们跑的跑,散的散,但勇的也不少,拍照的,录像的,还有人直接开了直播打赏,现场顿时乱成一团,现场图片几乎瞬间就霸占了各路本地头条。 刑侦一队接到警情,即刻出发。隋星上车时还有点懵,瞪着海姝说:“我们是不是乌鸦嘴了?才说没时间参加赏花节,这就不得不去了!” 海姝沉沉地叹了口气。 警车向龟白区驶去,不出所料被堵在半途。今天是盛花期,还有“向死而生”仪式,游客众多,有的人得知仪式上出现尸体,觉得不吉利,不想去了,但堵着根本撤不出来,发生了好几起打架斗殴。 “看吧,这就是为什么我一个本地人,却从来没去参加过赏花节。”目睹了一次路边纠纷后,隋星无奈地对海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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