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的外婆只是一个捡垃圾的老太太。 几人站在门外,贺流逸问:“医生怎么说?” 医生办公室内,年轻医生看了看面前的几个小孩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大致了解了那个病人的情况,和外孙相依为命,而小孩子能找到的帮手依旧是几个小孩子。 医生看向贺流逸,重复道:“现在治疗肺癌的首选治疗方法依旧是手术,针对老年人的身体状况特点可采取肺段切除、楔形切除等亚肺叶切除等微创手术方案,只不过手术治疗的技术目前我们医院还跟不上,你们只能去外面。” 说完,他看了看几人,声音停顿几秒,“如果病人确实不宜手术治疗或者不愿手术,也可以考虑靶向治疗、免疫治疗等毒副作用较轻微的治疗方法。放疗、化疗作为传统的肺癌治疗手段也可以考虑。” “只不过,无论是以上任何一种治疗方法,家属都必须做好一些准备,金钱、时间和心理。” 肺癌晚期,保守估计至少得拿出20万,可把他这一条贱命拿出去卖都不值20万。 一出办公室的门,周楠就崩溃地坐到地上。 冯希看着周楠,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此刻,什么语言都是苍白的。她又想起那次陈阿姨跪在她面前给她磕头的样子,突然感到无力。 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上天为什么如此不公,苦难偏要施加给本身生活很艰苦的人身上。 周楠没有告诉外婆她得了肺癌,但外婆终是有所察觉,她闹着要回家,她不想治病,宁愿一瓶药喝死也不想让周楠为了钱痛苦。 后来冯希几人好说歹说才让外婆安静下来。 为了您的外孙,请您好好活着吧,他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不要寻死,要努力地活。 医院催着周楠缴费了,住院费、医药费和手术费。 在医生的建议下,他选择了一般手术结合药物治疗,短暂延长外婆的生存期,等他有足够的钱后可以进行转院医治。 贺流逸拿出家里剩的钱替周楠交了欠的住院费和医药费,但手术费依旧没有着落。手术费不交,医院不会安排手术,哪怕去求医生都不行。 李倩带着被扇红的脸回来了,手里握着皱巴巴的几百块。周楠也把家里所有的钱都取出来了,两人加上来差不多两千多。 不够!不够!远远不够! 手术费三万七,对他来说如同天文数字。 赵芸芸和刘仲奇也来医院看望,几人在楼梯口凑钱。 赵芸芸家境一般,爸妈平常也没怎么给她钱,自己也是个有钱就花的性子,没存多少钱,东凑西凑也只有一百多。刘仲奇虽然有钱,但妈妈管得严,对他所有钱的用途都记录在册,他这次直接拿出了六百,已经做好回家被打的准备了。 冯希拿出了一千,这是她的还剩的所有生活费了。她强硬地塞进周楠手里,“你放心,不会饿死我的。” 几个人总共凑了四千多。 周楠看着他们哽咽,“谢谢,谢谢。” 周楠拿着这些钱去问医生能不能付一部分,先手术,他之后再交剩下的。 被拒绝了。 刘仲奇踌躇着问:“要不给舒清越打个电话,或者方以华?” 周楠给方以华打了电话,拨出去的是空号。对方可能已经注销了电话号码,他们没有其他的方式可以联系他了。 在输舒清越号码时,周楠犹豫不决。 他可以向冯希、刘仲奇他们借几百的钱,因为他觉得自己努力工作总能还上。而舒清越不同,如果他一开口,以舒老师和蔡女士的善良程度,他们不仅会拿出手术费给他,甚至还会承担他外婆治疗的所有手术费用。他不能这么做,他这是在利用他们的善心给他们施压,自己更是负担不起这样大的恩情。 他握住手机,将头埋进双腿里。 贺流逸深吸一口气,拍着周楠的肩道:“给我一点时间,我去筹钱。你放心,我一定会筹到钱的。” 说完,他就快速离开。 冯希跟在他身后,在医院门口将他拉住,又愤怒又担忧,“贺流逸!你去哪里筹钱?” 他家的情况她还不清楚吗?一无所有,哪里来的亲戚朋友肯借他钱。 贺流逸握住她的手,强硬道:“我有自己的方法,你相信我好吗?” 说着他就要抽出自己的手离开。冯希拉住他的衣服不放,眼睛湿润,“我相信你,你能不能带我一起,不论你做什么,我都想站在你身旁陪着你。” 贺流逸怔怔看她,点头,“好”。 贺流逸之前因为父亲的救人事迹得了奖金,一张金额两万的支票,但被他撕了。现在,他想重新把那张支票拿回来。他去找了老师和教导主任,对方对此无能为力,毕竟,是他自己把支票和奖状撕了。 贺流逸表情灰败,但很快又挂上笑脸安慰冯希,还有机会,他们可以去找之前那些好心的企业家。 他去找了,然后被拦在门口,连门都没有进去。两个没有预约又不是工作人员的小孩子,嘴里说些好笑的笑话。 两人从中午走到晚上,每一家都把拒之门外。 晚上,贺流逸背着冯希往家里走。 冯希太累了,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但一想到今天什么收回都没有,不免灰心难过。他们现在还只是十几岁的少年,把自尊心看得很重要,而今天所有人都把他们的自尊心踩在了脚下。 “明天去哪里?”她问。 “去找之前联系我的记者吧,他们不是说很想采访我和我爸的故事吗?应该有钱拿。”贺流逸声音平静。 冯希抱紧他的脖子,仰头忍住眼泪,叹息道:“希望钱给多一点。” 第二天,冯希来贺流逸房间找他,他正在收拾房间。 冯希看了看箱子里的东西,问:“你在做什么?” 贺流逸把柜子里的小型飞机模型拿出,小心翼翼地放进箱子中,回答:“有人想买这些东西,我300 块钱和他成交了。” 他笑得很开心,冯希也笑。 她抱起箱子,“我帮你抱吧。” “不用。”贺流逸接过箱子,“我抱得动。” “走吧。”他走出房间。 冯希深深地看了眼的房间,关上了门。 买贺流逸东西的是个初中的小男生,特别喜欢飞机,一接过贺流逸的箱子,眼睛就发出亮光,欢呼地大叫。他妈妈看他这么高兴也笑了起来,把钱递给贺流逸,“谢谢。” 贺流逸收下钱,也笑道:“有些东西最好的归宿就是找到喜欢并懂得欣赏它们的主人。” 冯希走出餐厅,仰头看天,太阳光刺得她眼睛钝痛。 他们找记者采访这件事并不顺利。 有个报社记者看两人神色低落,好心地说出原因:你父亲的事已经过了时效期了,不新鲜了,现在的人已经对此不感兴趣了。你现在的采访对他们来说没有一点价值,也很浪费时间。 贺流逸低着头沉默,最终在记者起身离开前提出最后一个问题:亲人患病登报求助需要多少钱? “钱是一回事,版面报道是另一回事,他们报社这期的内容已经满了,时间、金钱、回报率都是不确定的,你们还是赶快离开吧。”说完,记者掏出钱包递给他两百块,“就当我的一点心意吧。” 冯希接过,起身鞠躬,“谢谢你,好人会有好报的,真的很感激。” 晚上,贺流逸靠在冯希肩上。两人从下午回家就坐在了树下,一直坐到晚上,连饭都不想吃。 张阿姨不知道周楠家的事,也不知道冯希两人到处筹钱的事,只觉得这些天两人情况不太对,见两人都不吃东西,强硬地把两个馒头塞他们手里。 冯希一口一口咬着馒头发呆,听见身旁贺流逸道:“冯希,我现在不敢见周楠。” 没筹到钱,他不敢见周楠,甚至想这样一直逃避下去,但他答应了他,他又必须得做到。 冯希其实有些累了,她想问:我们可不可以放弃啊?周楠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别继续了。马上就要开学了,学习才是我们目前最重要的事,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才是最重要的事。 可这些念头一出现在脑海里,冯希就忍不住忧惧。 她努力把这些念头赶出脑海。 她为什么有这些想法?这太功利自私,这不应该是她。 如果贺流逸真的是这样的人,那还值得她喜欢吗?他们也绝对不会成为朋友。 天还没亮,冯希就听见大门被人推开的声音。下意识的,她快速起身下床追到门口。 “贺流逸!”她站在门口喊他。 前面的人停住脚步,却不转身回头。 冯希跑到他面前,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没有质问,只是牵住他的手把他拉回小院。“你等我收拾一下,我陪你一起去。之前说好了的。” 贺流逸要去找王东。 坐在公交车上,两人一路无话。 直至下车,冯希才握住贺流逸的手站定在原地,问:“你是要找他借钱吗?很危险吗?” 贺流逸摸了摸她的头,歪头轻笑,“应该会被他们揍,我不想你看到我的惨样,估计很难看。不过,东哥对我一向很宽容,不会太狠。” 他话的内容两相矛盾,冯希不拆穿,乖巧微笑,“那到时候我背过去不看。” 两人穿过好几条巷子,最后在一个街道穿过盖了“拆”字的土墙,来到了一片空地上。一棵老树下有一群人在抽烟打牌,旁边一群人正对着沙袋打拳。他们身后是一家游戏厅,几个学生样的男生蹲在门口,被一个穿着短裤衩的混混训得像鹌鹑。 贺流逸一出现,树下打牌的几人立马停了动作,吹了个响亮的口哨,“东哥,你看谁来了。” 王东从那群打拳的人中走出,他看了看贺流逸,又看了看冯希,转头对旁边练拳的人吼道:“继续!停下来干嘛!” 贺流逸将手从冯希怀中抽出,上前走到东哥的面前,笑道:“东哥,好久不见。” 树下的几个人走了过来,嘴里叼着烟,眼神在冯希身上巡视一圈后看着贺流逸讥笑,“这不是我们小贺吗?您可是大大的贵人,今怎么来我们这里了?” 贺流逸不看他们,只看着东哥道:“我去了之前的拳馆和台球厅,怎么换人了?” 王东从包里拿出烟,慢慢道:“拿去抵债了,就搬到这里来了,你居然还能找得到。” 身旁人帮他点燃烟,他把剩下的递给贺流逸,“来一根不?” 贺流逸摇头,“我不抽烟。” 王东嗤笑,身旁其他人也笑了起来。他们笑声太大,游戏厅门口的几个学生悄悄抬头朝院子里张望,然后立马被短裤衩混混锤了脑袋。 王东点头,“是,我差点忘了你不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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