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去市里参加了研讨会,写报告。”她看也不看他。 “哦。”钱峰装模作样翻开书看了起来。 看了几页,他合上书,忍不住问:“学姐,你为什么要来云庆县呀?” 她又不是云庆县的人,没有回报家乡的必要啊。 对面坐着的何建树也竖起来耳朵,这是他一直想问,但没有问的问题。 女人终于抬起头看他,目光冷冷的。 钱峰真心觉得冯希很漂亮,尤其是戴眼镜工作和拿刀解剖尸体的时候,太有魅力了。就是太冷了,冷到有些难以接近。据他所知,刑警队和痕检部都有喜欢她的,但大家都不敢主动。 她抬手拍了拍桌子旁的文件,语气平淡,“你把这些整理了吧,整理完后给我检查。” “啊,这些是什么?”钱峰有些懵。 “这个月案子的鉴定资料,你按照规范进行整理和归档。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我。”说完,椅子又转回电脑前。 “好的,我会努力完成的!”钱峰抱起文件,坐回办公桌上。 吃完午饭,冯希趴在桌子上休息,办公室就她一个人。何法医是老法医了,局里有他的单人宿舍,午休睡在宿舍,钱峰也蹭过去了。本来上面也要给冯希分一间单人宿舍,以表重视,但冯希拒绝了。局里宿舍紧张,她让给了刑警队里的一个老队员。 她睡眠浅,还没怎么深睡,桌子上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门被推开,是钱峰。 冯希看了他一眼,接过电话,“好的。” “黄家村有命案,带上勘察箱,何老师在楼下等我们。”挂断电话,冯希站起身,打开水杯喝了一口。 “好。” 黄家村是云庆县的远郊村落,出过不少“能人能事”,什么绑架、贩毒、杀人、走私,不过随着近些年来滇南警力的增强,在警方的火力镇压下黄家村已经老实了很多。 至少,太阳底下大家都在做个正常人。 黄家村上次出事还是2021年。 车驶了一个小时多,从城镇开进乡野,最后停在一户农家小院门口,旁边围了几辆警车,现场已经做好了布控。旁边站满了人,一些警员正在问询。 老何亮了证件,三人一起进入小院,然后走进白瓷砖铺地的小楼。 黄家村不贫困,以前有的人家还因为一些“黑钱”,把房子装修的富丽堂皇,这栋小楼相比于那些房子已经算得上是一般了。 案发现场在楼上,几人快速爬上二楼。上楼只有一个楼道,旁边是栏杆,没有做窗,低头可以看见下面的人群,视野停宽阔的。一旁就是房间,前面是主卧,也是案发现场。 走进去,里面一个人在现场勘查。 主卧不大,忽视床上横躺着的尸体,整个屋子光线明亮,环境干净整洁。 尸体味道新鲜,还不算臭。 钱峰放下勘察箱,三人穿戴好就开始走上前做尸体的体表检查。 “男性,尸长163厘米……横卧、双臂张开,头微侧倒……皮肤黑黄……” 冯希和何老师一边检查一边聊天判断尸体死亡情况,钱峰在一旁做记录。 尸表检验后,就是检查和提取DNA检材,对于这事,冯希的专业程度远超何建树与钱峰,两人在一旁帮她打下手。 房间里的现勘还在拍照,他看了眼冯希,从椅子上落地,走到他们身边。 老何感觉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自己头上,抬头发现是刚刚那个现勘,对方带着口罩和护目镜,只露出一双眼睛。 这个人,他怎么不认识? “你是新来的现勘?”老何问。 他浸淫云庆县公安局三十多年,啥事都知道,怎么不知道现勘又有新人了? “我是新调来的刑警大队一中队的队长贺流逸,您好。”对方回答道。 听见这个名字,冯希提取血液的手一顿,一瞬后又恢复了正常。 刑警大队长何觉民到了,贺流逸向他报道:“队长好!我是新调来的刑警大队一中队的队长贺流逸。向您报道!” 何觉民看了他一眼,戴上手套,“你小子够快。”跑得他们前头来了。 “说一下现场情况。” “受害人黄国亮,今年53岁,黄家村农民,与前妻离婚,现一人居住在家。上午十一点,牌友黄家贵来他家找他打牌,发现了尸体,并快速打电话报警。随后一中队的民警抵达现场,发现现场被提前打扫,房间财产被洗劫一空,怀疑是入室抢劫并有熟人作案的嫌疑。” 何觉民点头,心里对这个上头空降过来的一中队队长高看了几分。空降还年轻,最开始以为是废物镀金,下凡几天累积点基础经验后就走了。 他又看向何建树,问:“你呢?” 虽然大家都知道云庆县公安局法医部门来了个高学历的女法医,但论实地经验,他还是更相信何建树。 冯希和钱峰后退了几步。 “喂,学姐,这个人可了不得。”钱峰在冯希身旁窃窃私语。 他微垂着眼眸,站在冯希身旁,两人离得极近。 “这个人”,不用他说,她也能猜得出来。 她和贺流逸隔着人群对视。 好久不见。 “上头的空降兵。原先是市里的刑警大队一中队的队长。听说原本参与了一个抓捕任务立了功,但又对嫌疑犯大打出手,于是先被停职处理了一个月,然后就被调到我们云庆县。看似是降了,但上面实际还是护着的,听说之后还会被调回去。才28岁呀,真牛逼,只要后续再不乱来,生命无忧,那前途简直一片光明。”钱峰絮絮叨叨。 听完,冯希笑了一下,转头看向钱峰,“你什么时候能把你这股劲用在学习上,不至于你姑父问你专业知识你都答不上来。” “还有,等会搬尸体你最好别再松手了。” 她为什么要来这里? 不为私心的话,就说她学法医的目标:为死者言,为生者权。 这里就是最需要她的地方,也是她最应该去的地方。 如果要谈私心的话,那就是,她知道他在滇南。 但是冯希没有想到他们之间会离得这么近。 他们之间,孽缘太深。
第36章 归途 天色昏黄,其他人退出现场,冯希和钱峰两人将尸体抬上车,驶向殡仪馆方向。 解剖室在殡仪馆内,明亮的灯光亮起,尸体直挺挺地躺在尸检台上。亲属签字后,法医就可以尸检了。 冯希刚来时,只负责尸检刚开始的部分,后来能力得了体现,便全程操刀了。 用何建树的话来说就是江山代有人才出,他们这些老骨头该退了。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份工作他干了三十年了,有时候能休息就要休息。 看了眼旁边精力旺盛的钱峰,他摇了摇头。 冯希的刀从将尸体的皮肉切开,像是聊斋故事里的画皮,妖怪从背后脱下人皮。 旁边的亲属脸色难看极了。 钱峰看得很仔细,他虽然能力不行,但对法医尸检还是很有热情的,要不然也不会读这个专业。学校里大部分时候都是课堂的纸上谈兵,碰尸体的机会少之又少,这次的实习他还是重视的。 冯希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拿刀的手停顿,“过来,我来指挥你来切。” “啊,我吗?”钱峰有些惊喜。 冯希皱眉,“不行?” “行行行!”钱峰赶快接过刀。 何建树也坐直了身体,“不行的话,你明天就给我滚出法医室。” 冯希都这样帮他了,要是这小子还那么废物,不用她说,他就先一脚把他踢出去。 法医不同于手术台上的医生,一场手术,七八个人严阵以待,手术室外说不定还有专家在看,但解剖室里不需要这些,一个法医拿刀动作讲究大开大合,发出的声音像是菜市场上切猪肉。 钱峰的手很稳,也很听话,叫他下一步做什么就做什么。 “死因是胸腔被刺,一刀毙命……死亡时间大概是6到8小时,凌晨三点左右……”钱峰听了冯希和老何的分析,立刻向贺流逸发消息。 新上任的中队长,所有人都和他加了联系方式,好及时传达消息,钱峰更是有身为实习生的自觉,便主动向他报告尸检情况。 死者死因明确,便不作全尸解剖。 几人从解剖室出来,已经是凌晨三四点,夜色如墨。坐车出了殡仪馆,几人返回公安局,大楼灯火通明。人命案算是重案,前期努力最重要,为了破案,熬夜通宵都是家常便饭。 冯希看了眼三楼亮着灯的会议室,转身骑上电动车离开。 冯希住在公安局附近的老破小里,上下班来回半个小时,为了出行更方便她找何建树买了这台二手电动车。 不一会,车驶入小区,停在车棚。冯希取下车箱里的帆布包,转身上楼。老破小没有电梯,楼道里甚至没有灯,她上了三楼,拧钥匙打开门。 进门,打开灯。黑暗被驱散。 房子不大,一室一厅的格局,租金也便宜。冯希对房间改装没什么想法,她什么地方都能住,所以屋子最开始什么样,到现在都没变过。 冰箱里什么吃的也没有,只有几瓶冰水,她拧了拧眉,只好烧热水泡泡面。如果不是肚子太饿已经咕咕叫向她提出反抗意见,她其实也没有很想吃东西。 至少,真的不太想吃泡面。 冯希一边吃面,一边刷手机。她不怎么热衷于网上聊天,微信里的联系人大多都是最近的同事。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打开电话联系人,划到H、分屏,很快用电话号码搜索到了想要的微信账号。 账号人的昵称是遂,头像是一张卡通飞机照片,点进朋友圈她什么也看不到。 她没有申请添加好友,而是放下手机,专注地吃起了面。 晚上,冯希闭上眼睛又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 她坐在中考考场上,心情既紧张又兴奋,眼睛忍不住四处瞟。贺流逸就是那时候走进来的,两人刚好四目相对。考官检查完毕,他放下双臂走向她,然后坐到她身旁。冯希小心地瞥他,看他把笔袋放桌子上,他转过头对她笑,“同学,你有多余的2B铅笔吗?我这里面的笔芯没了。” 他们之间有太多事、太多的回忆了。 但也只剩回忆了。 这十年来,冯希一直靠着回忆品尝曾经的美好与痛苦,她从没有走出过那场大雨。 记忆在渐渐模糊,她也在渐渐遗忘。 她已经不记得许多人的样子了,于是每次当她感到自己在遗忘的时候,就会翻出那次大家去游乐场的合照。 赵芸芸和舒清越站在她身旁比爱心,贺流逸面对镜头微笑,周楠和刘仲奇握手搞怪。一看这张照片,她就会心痛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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