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观众,她跳得随心所欲,或练西施少女时期,和村中伙伴浣纱戏水的群舞;或练西施背负重任,远赴异国他乡的愁哭;或练相识范蠡,情不知所起的悸动。 跳到展现女儿家怦然心动的环节,桑虞的神情配合动作,自然展露娇羞与窃喜,灵活地接连旋转。 偏在这个时候,场子进来了第二个人。 他推开位于正前方的大门,涌来的一束室外亮光刺入桑虞的双瞳。 她稍作停顿,在明光中瞧清楚那张锋利惹眼的面庞,一个回身,继续跳自己的。 只是,不再是动情的懵懂少女,而是收敛神色,答应前往吴国,和范蠡彻底决裂的刚毅女子。 岑野自推动门板的一刻起,视线便成了一盏追光灯,伴随台上女人的舞步移动而移动。 他默默无声地拾级而下,从遥不可及的最后一排,缓慢走向第一排,坐去正中央。 他身体习惯性地倾斜,单手支撑额头,在硕大空旷的剧场,一个人看一个人起舞。 岑野神思恍惚,禁不住回溯到十一年前,第一次看她跳舞的那天。 那是高一开学不久,学校迎来建校一百周年纪念日,高调地举办庆祝晚会,要求全校师生必须去大礼堂观看。 班上的同学热火朝天讨论了一两个星期,岑野对这些半点不好奇,充耳不闻。 只知道他的同桌每天下午的自习课都会缺席,前往舞蹈室练舞。 但她本来就是艺体生,一天不练都不行,岑野没太在意。 直至举办庆祝晚会这天,下午的课结束,同学们兴高采烈地呼朋唤友,收拾好书包,结伴赶去礼堂,占一个好位置,他们看完演出直接出校回家,不会再回教室。 岑野没有朋友,自然没人喊他。 他对那些同龄人的幼稚演出也提不起兴趣,孤零零坐在教室里,无所事事地望向窗外。 一个女生着急忙慌地跑进来,闯入他的余光。 岑野晃见是自己的同桌,她应该是丢三落四,遗落了重要的东西,特意赶回来取。 岑野并不打算理会,桑虞在桌肚翻找完东西,却主动开了口:“晚会要开始了,你不去吗?” 同桌快满一个月,他们说话的次数少之又少,她八成有些怕他,眼下的嗓音也显得怯生生。 岑野寻声回头,她斜对透窗而过的华彩,橘红的落日余晖弥漫了她半边身体,娇柔清丽的脸蛋明暗交杂,眼瞳更亮,唇色更润。 她面颊还带了艳而不俗的妆,校服外套里面的衣裙露出来一截,金线和亮片晃眼,不像寻常。 “你要上台表演?”岑野淡声问。 桑虞怀抱一本厚实的书,点点头:“跳舞。” 岑野不咸不淡地“哦”了声,便收回视线,不见其他反应。 桑虞望了望教室,寂寥空旷,只剩他一个人。 她抿动双唇,小声提出:“我跳得还可以,一起去看看吧,同学们都在。” 岑野又看向了她,小姑娘把怀里的书抱得更紧,眼中有藏不住的恐慌和紧张。 对他说这些,真是为难她了。 但她似乎再怕,也偏爱多管闲事,好比前两天的物理课上,她竟然敢在老师背过身写板书时,偷偷传纸条给他。 岑野沉吟须臾,回了句:“找不到路。” 学校的占地面积在南城数一数二,绿植丰富,分割出的道路错综复杂,千人大礼堂在比较偏僻的一栋楼,不熟悉校园环境的话,确实不容易找到。 “我带你啊。”桑虞脱口而出,“我正好要回去。” 岑野轻轻地颔首,同她走出教室。 午后六七点钟,初秋的黄昏正值高潮,两人踩着树影间,投落而下的光斑行径,一路同行的,还有不绝如缕的风。 岑野和她保持半米的距离,关注到她手中的物件,问:“喜欢看这种?” 桑虞低头瞧了瞧专门跑回来拿的书,颔首:“我很喜欢看悬疑,这本有签名,我怕掉了。” 岑野仔细认了两遍书名,是今年在网上爆火的一本。 他们的话题止步于此,谁也没再言语,到达礼堂后,桑虞着急回后台准备演出,和他分道扬镳。 礼堂内部人满为患,哄闹不休,岑野懒得往前面挤,去找班级所在的方队,他停在了后门附近,找一个角落站。 台上一幕幕走马观花般地过,报幕主持人提到了耳熟的名字,岑野发散的注意力才集中向舞台。 他才知道,小同桌真是谦虚了,她舞蹈功底深厚,加上傲人的样貌和身段,一登台便抓住了全场的眼球,收到排山倒海的欢呼声。 岑野淡色的眸光越过浩浩人潮,凝视台上,看那一袭红裙的女生一改平时的不温不火,昂首自信,极具力道地舞袖、起跳、空中一字马,轻而易举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 耳边充斥其他班同学的讨论声:“那就是桑虞啊,她跳舞果然名不虚传。” “我去追她,你看行不行?” “你少做白日梦了,人家是白天鹅,瞧得上你这种癞.□□?” “啧,那你说她瞧得上谁?” “肯定要和她一样厉害的啊。” “我听说她有一个竹马,两人一块儿跳舞,可亲密了,就是一对吧。” 岑野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一曲终了,女生鞠躬谢幕,他便离开了这方喧嚣。 室外已然日更月替,改了景象。 岑野孤身走上来时的路,忽而抬头,枝上一轮明月高悬,盈满清辉。 这等至此无二的耀眼,万千星子都会汗颜,人间蝼蚁,又岂能配得上? 昔日学校的礼堂和大剧院相比,实属是小巫见大巫,台上女人淋漓尽致地练完一段,岑野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目色炯炯。 桑虞跳累了,掉头回后台,他才起身追上去,拉住她的胳膊:“你躲我。” 万分笃定的语气,不给她任何反驳搪塞的机会。 桑虞咬了下唇瓣,闪避他讳莫如深的眼:“你知道,还找过来?” “为什么?”岑野找一个舞痴太过容易,无需思索地来到剧院,非要一个答案,“我哪里惹到你了?” 桑虞把脑袋埋得极低:“没,我个人的原因。” 岑野想到自己先前进来时,她即刻变化的舞蹈动作。 这部《施夷光》,她演一场,他看一场,对其中细枝末节所蕴含的情感,一清二楚。 岑野绷起冰冷的下颌,戾气横生:“所以你是不想见到我?” 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就在头顶,输出的凉风呼呼啦啦,桑虞仿佛产生了轻微的耳鸣,面色凝滞。 感觉到自己在这个非此即彼的问题面前,点下脑袋,选择了肯定回答。 “行。”岑野随即松开她,转身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一章
第40章 下雨 ◎不留在这里碍你的眼。◎ 无人惊扰的剧院着实沉静, 叫人莫名发慌。 桑虞在他掉头之后几秒,如有鬼助地回了身,恰好捕捉到他清瘦萧索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她眼睫轻颤, 沉重地深呼吸一口, 去后台灌了大半杯苦涩的凉茶, 醒醒脑子。 等到午后,同事们陆续前来, 一个二个手上都拿着湿漉漉的伞。 “桑虞姐, 你今天怎么过来了?”小秦老远瞧见她,热络地跑近, “不和姐夫甜甜蜜蜜啊?” 桑虞尴尬地扯动唇角,随意找借口:“我每天都需要练舞啊,他也要忙工作。” “哦,你们晚上有的是时间腻歪。”小秦坏笑。 桑虞听她越说越离谱了, 连忙转移话题, 指向她手中的雨伞问:“下雨了?” “是啊,好大,我裤脚都溅湿了。”小秦提了提阔腿裤, 苦闷地说,“姐,你没有带伞吗?” 桑虞摇摇头:“我来得早,当时没下。” “没事, 你走的时候要是还在下的话, 姐夫肯定会来接你。”小秦笑说。 桑虞抿了抿唇, 没应声。 她不喜欢向别人借东西, 清楚剧院旁边有商铺, 等会儿去买一把就是。 只是剧院的修建气派,前面有一块面积不小的广场,外面的出租车不能开进来,她想出去,这一截只能淋着。 桑虞晚上不用登台,也没心情留在剧院看同事们演出,下午再练习了两三个小时,便趁所有人各忙各的期间,独自离开。 这场初夏的雨水还未脱离春日的连绵,泼泼洒洒,半晌不绝。 桑虞按照原先的计划,提前叫了网约车,顺便去外面的商铺买伞,广场那段露天的道路,跑快一些,淋几分钟就过去了。 然而她走到剧院的大厅,就望见门外屋檐下,有再熟悉不过的挺拔身影。 岑野还在。 他上午来的时候,手中空空荡荡,此刻却多出一把黑伞。 桑虞脚步微微一顿,不知要不要过去。 岑野面朝外面的泼天雨幕,不时侧偏一下脑袋,很快注意到了她。 他神色犹如来势汹汹的风雨,阴郁沉闷,大步走过来,把唯一的伞塞入她手里,便冲了出去。 桑虞惊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撑开伞,追上去喊:“岑野。” 大雨滂沱,浑身淋湿不过忽而而已,岑野闷声往前,充耳不闻。 桑虞走不过他的逆天大长腿,尤其还是在随时可能打滑摔跤的下雨天,她追得艰难,接连喊了好几声,前面的男人才停了下来。 “有事?”岑野的口吻极淡,裹挟掩盖不住的戾气,连和街边路人打交道都不如。 他的碎盖刘海湿了几绺,粘黏的水珠沿着脸颊滑落,滚过喉结,没入衣领。 桑虞用伞遮过他的头顶,不自在地回:“淋雨会感冒。” 岑野冷漠地哂笑:“你管我的死活做什么?” 桑虞有尴尬又酸涩,接不下去话,默默给他举着伞。 翻滚的阴云徘徊在上空,雨势正在加大,长时间在外面滞留,谁的衣衫都会遭殃。 岑野视线经过眼前女人已经被水珠浸湿的袖子,夺过了那把伞,搂上她的肩,往剧院外面走。 他的动作算不得温柔,甚至有些粗暴,桑虞猝然撞到他坚硬的胸膛,嗅到混合潮湿水气的青柚味,匀速正常的心跳霎时紊乱。 她抬眸一瞧,黑伞实在是小,不这样紧密贴合的话,他们都会被淋湿。 坐上网约车,隔断窗外的淅淅沥沥,岑野第一时间松开了她,且自觉地与她拉开一个人的距离,晦暗的目光定向外面。 应对炎夏的衣衫不过一层薄薄面料,桑虞左肩处,迟迟残余着他强势的触感。 她不由抱了抱自己的胳膊,用余光偷瞄了岑野一下。 目睹他不善的紧绷面色,她压上唇瓣,一言不发。 两人的缄默维持到进入酒店套房,在玄关换完鞋,各自回房间之前,岑野开了口:“我明天回南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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