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到一间破旧的土屋前,点措推开房门,一张简易的木床靠在土墙上,床上躺着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陈雨馨走到床边,立刻为微闭着眼睛的次仁做检查。 她本来还想质问点措,为什么不早点送医院,而此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家徒四壁,生命在贫困面前显得更加瘦弱不堪。 她为次仁量体温,听心律,检查五官,按压内脏。 “快把医疗箱里的便携氧气瓶给我。”陈雨馨快速说道。 旭东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立刻把氧气瓶找出来罩在次仁的脸上。 “赶快给他注射氯化钠,快,再注射一支强心针。”尽管室内的温度并不高,陈雨馨却已满头大汗。 旭东从医疗箱里找出氯化钠,然后看向陈雨馨,“雨馨。” 陈雨馨抬头看向他,直到此时才意识到给她打下手的不是护士,而是旭东。是自己太着急了。 她二话不说,立刻奔到医疗箱边,把药品处理好,注射进次仁的身体。 次仁是由于重感冒引发的急性高原肺水肿,必须马上实施治疗,处理不及时就会有生命危险。 一个小时后,次仁的脸上依然没有一点血色,呼吸十分急促,雨馨此时才发现,次仁的咽喉部被浓痰给堵住了。 雨馨皱了皱眉,手边实在没有吸痰器,又不能看着这个生命在自己的眼前消失,对于国家来说,每一位藏民都是神圣而珍贵的,他们存在的本身就是在为祖国守卫这片领土。 雨馨低下头,准备用嘴把男孩喉咙里的浓痰吸出来,焦急的点措一把拉住了雨馨,然后跪在了地上。 “或许次仁命该如此,就让他去吧……”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不顾点措的阻拦,雨馨再次低下头,却被旭东的手掌挡住了嘴唇。 “我来。”旭东说道。 旭东帮次仁把痰吸了出来,不知所措的点措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 次仁的呼吸渐渐缓了过来,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 “病情还没有稳定下来,处理不当很易反复发作。”雨馨看向旭东,估计短时间内无法离开了。 旭东点点头,没有说话。其他人还在原地等待他们。 陈雨馨仍不时地给次仁量体温、把脉搏,反复观察病情。 天渐渐的黑了,雨馨身上的军装已经汗湿,在加错这个四处漏风的房子里,很快就变得冰凉。 雨馨此时才顾得上旭东,她从医疗箱里拿出一瓶盐水递给旭东,“快去漱口,不要被传染。” 旭东看着她的眼睛,“还来得及吗?” 雨馨郑重地点点头,“相信我。”如果真的生病了,我也会照顾你。
第398章 人肉支架 旭东弯了弯唇角,走到房子外面,他知道,即使把整瓶盐水都用来漱口,也阻挡不了细菌或者病毒的传播,现在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在高原得了重感冒,远不像在内地那么简单,如果无法得到及时治疗,随时有可能失去生命。 他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土屋,雨馨一直在观察着那个男孩的病情。他第一次看到她抢救生命,内心既震撼又感动。 他不知道作为军医的陈雨馨以前有没有采用过同样的急救方式,他也很难想象,一个那么超凡脱俗的女孩,是怎么放下身段和芥蒂不顾自己的安危和感受去救人。 他即使是男人,过后也有呕吐的冲动。 他把瓶里最后一点盐水倒入自己的口中,又吐到旁边的泥土里。他走进房子,走到陈雨馨身边,“我们今天可以离开吗?” 陈雨馨摇了摇头,“至少要观察到明天上午,而且我需要更多药品。” 旭东点点头,“我去车上取。” 他又快步走到车边,把病人的情况跟另外几个战士交代了一下。 “从这里到军区还有三个半小时的车程,你们先去报到吧。”旭东说道。 “那你们怎么办?”同行的战友问道。 “我会向部队申请,调配离这里最近的车辆,明天赶过去。” 旭东把药箱从车上拿下来,又拿出自己的一套干净衣服,至于陈雨馨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让他们连同自己的行李,一并带去军区了。 刚走出几步,他又扭头回来,把大家身上的现金都借了过去。 旭东再次出现在土屋,把自己手里的那身衣服连同药箱一起递给了陈雨馨,“你衣服湿了,先穿我的。” 雨馨犹豫着接过来,“那你呢?” “我的衣服是今早刚换的。我已经让其他人先去军区报到,我们明天再赶过去。” 雨馨点点头,“好的。” 她脱下自己的外衣换上了旭东的那件,尽管肥肥大大,可自己还是觉得很舒适,起码后背的冰凉变成了温暖,亦如旭东对自己的态度。 点措得知两位救命军官继续守着儿子,赶快去厨房准备了一些食物。除了几个饼子和烤红薯,点措也实在没有什么像样的食物来招待客人。几年前的一场大病夺走了妻子的生命,儿子年龄小又体弱多病,自己只能在附近的镇子上打打零工,养活自己和孩子。 两个人简单吃了点食物,陈雨馨便靠坐在墙边的木凳上,她的头似乎也没那么痛了,可之前出了一身汗,此时格外的疲乏和困倦。 她双手环胸,把头靠在墙上,“旭东,我想休息一下,你能帮我看着点次仁吗?” 旭东坐在她旁边一米外的木凳上,“好。” 听到旭东的回答,她很快就睡了。旭东望着她安静的脸庞出神。 雨馨睡的并不安稳,梦里的她还在拎着医疗箱拼命奔跑,上气不接下气。她的头靠在墙上,身体却渐渐向着一侧倒去。 旭东眼疾手快,一步冲上去,成了陈雨馨的人肉支架。他就势半蹲着,支撑着她身体的重量。 旭东很想笑,她的头正好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而她的肩膀正在自己怀里。这样的亲密姿势就连梦里都没有出现过。旭东很想把双手合拢,真正的抱一抱她,又觉得自己的这种行为实在不当,手停在半空中又收了回来。 他把她轻轻推回原位,自己用脚把木凳勾了过来,坐在她旁边,这样应该不会再倒了。 雨馨在睡梦中哪能顾得上谁是谁,况且此时的她真的有些睡冷了,只会根据身体本能去寻找温暖的方向。而旁边的这个大活人,正如一个暖炉,在吸引着她。 旭东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了雨馨的身上。陈雨馨对于这样的温暖非常满意,直接靠在了'温暖'的身上,睡了个好觉。 点措从外面回来,用全部的家当买了一点羊肉,透过门缝看到里面的情形,刚要去推门的手又缩了回来。 原来这两位军官是这样的关系,好人能走到一起,就是好上加好。他们不仅是好人,还是儿子的救命恩人,点措对着月光就地磕头,求佛祖保佑他们。 点措除了这间土屋,就只剩下那间称不上厨房的土棚子,他身上裹着个破毯子,靠在厨房的灶旁,只要儿子能活下来就好,他的日子就有了盼头,毕竟自己还不到四十岁,等儿子病好了,就带他一起去外面打工,总归日子会好起来的。
第399章 不问出处 陈雨馨从睡梦中睁开眼,却没有起身,她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静静地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 她并没有急于离开他的温暖,依然靠在他的肩膀上,这样的感觉很踏实。 她看了看盖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又侧头看向旭东,他穿的并不多,毕竟现在还是夏天,只是这里昼夜温差大,晚上的温度很低。她想把衣服盖回到他身上,抬头却正对上他的目光,那目光很温柔。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望着彼此,她的肩膀还靠在他的身上,她的唇离他的脸颊只有那么一点的距离。 陈雨馨微微有些紧张,但她依然不想躲闪,也不想离他更远。旭东微微低头,就算他的内心再坚定,在这样朦胧的月色下,彼此依偎,四目相对,也是会发生化学反应的。 他的唇落在她的脸上,她没有拒绝。他的吻移到她的唇边,刚要贴上去,突然意识到自己与次仁的接触,他强迫自己离开她的唇,坐直了身体看着她。 他看着她的唇,有些不舍,但如果真的被传染,自己一个人就够了。 “次仁呼吸很均匀,只是还没有清醒。”旭东轻声说。 陈雨馨清了清喉咙,把自己从刚才的'梦境'中拉回来。 她站起身走向次仁,话却是对旭东说的,“你一直没睡?” “你交代过,要看着他。”他的声音很轻,她却听得很清楚。 “那你休息一会吧。” “好。” 陈雨馨又给次仁做了一次检查,他的身体已经在逐渐恢复中,估计用不了几个小时就会醒过来。她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月色,或许是因为海拔高的缘故,总感觉这里的月亮格外大格外圆,格外耀眼。 也许接下来的这段日子会过得格外辛苦,但自己的心里依然充满了力量,她很庆幸因为自己这次出任务恰巧挽救了次仁的生命,给了他生的机会和余生的无限可能,也给了点错好好活下去的希望。 旭东同样靠坐在木凳上睡着了,陈雨馨借着月光,不远不近的看着他,她又想起了在川菜馆听到他说的那些话,但此时想来和那时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唇角溢出淡淡的笑容,她相信一个愿意替她为病人付出的人,内心一定是柔软的,一个愿意把生命奉献给国家的人,一定是坚定的,一个肯把自己的外套脱给她穿的人一定是温暖的。 黎明前的黑暗格外难熬,她又坐回到旭东身边,等着太阳唤醒这片土地。 点错很早起来,只是透过门缝看了看里面的三个人,然后走去厨房做早饭,今早有糌粑和羊肉,还有奶茶,是他尽最大努力从左邻右舍拼凑来的早餐。 旭东醒了,喉咙有些发痒。他看向陈雨馨,庆幸那个吻没有落下去。 点错端着早饭走进屋子,“快趁热吃吧,应该很好吃。”他笑着看向他们。目光里是最大的善意。 旭东拿了一块糌粑,喝了几口奶茶,却没有动那块羊肉,雨馨也是。 “点措,把羊肉做成汤,等次仁醒了给他喝一点,他的身体很虚弱,最好再给他吃点水果和蔬菜。”雨馨说道。 “不用不用,”点错赶忙摆摆手,“羊肉还有呢,这些你们吃,吃了当地的牛羊肉,身体也会舒服些。” 雨馨明白他的意思,就像旭东说酥油茶能够缓解高原反应一样。 “我们早饭一向吃得清淡,不喜欢吃肉,你就按照医生说的做,让次仁快点好起来。”旭东说道。 点错点点头,把羊肉端走了。 上午九点,次仁醒了,看到房间里的两个陌生人吓了一跳。 点错冲进来,把次仁抱到怀里,“次仁,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我就知道佛祖会把你留给我。”他一边说一边痛哭。 陈雨馨咬着唇,尽管在医院里看惯了生老病死,还是被眼前的一幕感动得红了眼眶。 旭东走出房间,看向拉萨的方向。军区的车两个小时后会过来接他们。 他的喉咙有些发紧,又有些痒,他轻声咳了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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