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冲到办公桌前,把男人面前办公桌上的文件全部拂落在地。 啪啦—— 原本干净整洁的办公室顿时满地狼藉,死一般的寂静弥漫在周围,静得仿佛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一清二楚,压抑得令人窒息。 卓舜眼底猩红一片,死死地盯着他质问,字字咄咄。 “霍聿深,你不想报仇了吗?你忘了那场大火吗?那么多条人命,他们甚至连完好的尸身都没能留下,墓碑下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我们蛰伏了那么多年,就是为了替他们报仇,现在终于看到一丝希望了。” “你明明一开始就是为了拿她的存在和祁文皓交换证据,为什么现在又反悔了?” “那些人,沈姨,陈叔,还有言辰,还有你母亲,他们都白白送了命,这些你都忘了吗....” 随着他的一字一句,霍聿深的手背逐渐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晦涩终于在他漆黑的眼底蔓延开来,吞噬着残存的理智。 他没有忘记过。 日日夜夜,他都在被梦魇折磨着,没有一刻可以喘息。 不,也曾有过某些时刻,让他觉得自己并不是那样的罪孽深重。 只有她对他说,不是他的错。 也只有那么短暂的时刻,让他觉得被拯救。 他攥紧了手中那条手环,金属的冰冷触感接触到掌心,让他几乎快要不能自控。 他曾短暂地抓住过一缕光明,最后却又不得不沉溺于黑暗。 因为他不配。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选择,因为他没有退路,他从来就没有选择的权利。 喉间的领带带来的束缚感令人窒息,霍聿深的手背紧绷着,青筋凸起,眼底愈发猩红,好像又看到了二十年前的那场火焰出现在眼前。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在脑海里互相挤压,快要将他撕裂成两半。 有欢声笑语,是那些已经离开的人们,其中有他的母亲,有他童年时的玩伴,也有呵护疼爱他的老人,他还能听见痛苦的嘶吼声在耳畔响起,足以让人彻底疯狂。 像被深海裹挟着,他终于感觉到仅存的理智也被拖进黑暗,归于一片沉寂。 - 诊疗室外,卓舜低埋下头,酒意已经醒了大半,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办公室里都说了什么,陷入自责痛苦的情绪里难以自拔。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刺激他的,我不知道他...” 蒲川面容沉重,不知道该安慰他,还是该指责他。 “这些年,霍董一直在间断地接受心理治疗,创伤后的心理障碍,一直没有痊愈过。连明窈小姐和荀叔也不知情。” 霍聿深伪装的很好,连亲近的人也没有发觉半分。 那些沉重到无法释然的伤痛,已经伴随着他度过了半生。 蒲川顿了顿,纠结后,还是觉得有必要告诉他,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您可能认为,霍董接近饶小姐,是为了利用她的存在交换祁文皓手里的证据。可如果想达到这个目的,并不是只有这一种方法。” 卓舜愣住,愕然抬头看向他。 “霍董母亲留给他的那条手串,您应该见过。” “其实霍董从前不小心弄丢过一次,他很自责,情绪积蓄到了顶点,那一次差点真的出了意外。” 他望向心理诊疗室紧闭的门,回忆起了几年前的场景。 蒲川还记得,某天夜里,他察觉到不对,带着人闯进房间的时候。 地毯上,药片散落一地,那个在别人眼里高高在上,应有尽有的男人,几乎只剩下最后一缕生息。 “幸运的是,有人捡到了。” 那是很多年前发生的事。 久远到,甚至连当事人自己都忘了,而他这个旁观者还记得。 - 与此同时,酒店内。 从约克回来后,饶念就一直没有踏出总统套房的门。 始终有保镖在门口看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祁檀昨天出现过的原因,保镖的数量增加了一倍。 霍聿深也一早就出了门,她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潜意识,她想要用睡觉这种方式来逃避,来努力忽视掉心底升起的那阵不好的预感。 祁檀的出现,还有临走前,她拿走的那张名片。 祁文皓,祁檀,相同的姓氏,好像原本毫无联系的几件事存在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只是她还想不通。 好像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她就可以知晓一切。 只是直觉告诉她,知道了只会让她比现在还要痛苦。 直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一声震动。 谢霄:「念念,我就在酒店一楼的咖啡厅。门口的保镖已经被我支开了,你现在下来,不会有人发现。」 看着这行字,她不自觉拧起眉,是谢霄,他怎么会在这里? 谢霄:「我早就已经和夏毓分手了,我现在是单身,你完全不需要再考虑避嫌这件事。」 又是一条新的消息发来。 谢霄:「你真的不想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接近你吗?」 看着最后那行字,饶念的眸色顿时滞住。 - 十分钟后。 饶念果然一路畅通,在门口没有保镖看守的情况下来到酒店一楼的咖啡厅,谢霄就坐在最里面隐秘的位置上。 他显然也是不久前才赶来这里的,一身浅色风衣,显得有些风尘仆仆,清隽的面容也写满了疲色。 来英国之前,谢霄给了她那张祁文皓的名片。 现在,他终于要把那些没对她说的真相摊开在她面前。 是一支录音笔。 谢霄摁下播放键,推到她的面前。 桌下,饶念的指尖无声攥紧,很快,录音笔里传来一道苍老的男声。 那人低低地笑了一声,“霍董深谋远虑,明明早就知道了我女儿的存在,却能把这步棋埋得这么深,一直到今天才亮出这张底牌。” 听到这句,饶念的眼睫狠狠一颤,不自觉屏紧了呼吸。 录音笔里的对话声继续传来,并不给她半路中止的权利,迫使着她听完接下来残忍的对话。 “这些年你和祁檀站在对立面,不是为了霍家的财产,你只想为你的母亲报仇雪恨。霍董隐瞒我女儿的存在这么久,是为了和我提条件,对吧。” 录音笔里静默片刻,饶念终于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他的声音如此冰冷,没有丝毫情绪。 “是。” 只是简单的一个字,却足以彻底击碎她最后的那丝希冀。 谢霄看着她惨白的脸,急切地开口:“念念,他接近你,只是为了用你去交换他想要的东西,他想从祁文皓的手里拿到当年祁檀年幼时纵火犯罪的证据,仅此而已。他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你还不明白吗?明天,他就会带你去见祁文皓,想办法逼你签下捐献同意书....” 而饶念此刻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原来真的有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心脏被攥着,浑身上下仿佛被浸泡在冰冷的海水里,汲取不到一丝氧气,几乎快要无法喘息,大脑里轰鸣作响,连耳膜也刺痛得发疼。 过往的一幕幕不由分说地挤进脑海,痛感越发清晰分明。 在雨中,他侧眸看着她手上的那枚戒指,说,很衬她。 其实那只是他一开始放下的诱饵而已。 还有在警局门口,他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亲口对她说,他相信她。 夜里他打来的那通电话,他坐在赌场里,告诉她他在尝试All-in,实际上也是在骗她吗? 还有他用身体为她挡住那枚子弹的时候,又在筹谋着什么呢。 他对她说过的那些话,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他应该也会觉得她很傻吧,傻到对一切一无所知,辗转了几个国家只为了在他生日的最后一秒,对他说一句生日快乐,她说要做他的卡戎,其实只不过都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假的,全都是假的。 所有相处过的细枝末节全部一股脑儿地涌进脑海里,真相就这样被血淋淋地摊开在眼前。 饶念无声地攥紧了那支录音笔,掌心开始发疼,大脑一片空白,浑身上下感觉到的冰寒像是被扔进了零下几十度的雪地里,冰冷彻骨。 唇瓣不知何时被咬破,铁锈味在舌尖蔓延开来。 没有抽泣,没有嚎啕大哭,她表露出来的反应甚至称得上是平静的。 她牵动着唇角,有些想笑,可眼泪顺着脸颊本能地往下落,不受控制。 她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只有她一次又一次地被所爱之人利用。 为什么她的真心换来的永远是欺骗。 亲人如此,朋友如此。 甚至连他也是一样。 他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饶念现在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他的眼底总是会流露出让她看不懂的情绪,那么复杂又沉重。 原来是愧疚。 从游轮上他递给她的那方手帕开始。 再到后来发生的一切,他就像是一个胜券在握的猎人,看着她一步一步掉入精心设计的陷阱里。 从一开始,这些就都是他准备好的一场骗局。 恨他吗?饶念也这样不停地问自己。 是恨的吧,恨他的爱从来就不纯粹,而她却傻到掏出了所有真心。 猎物爱上猎人,结局永远是献祭。 可如果真的恨,她应该不想让他如愿才对,偏偏,她对他,好像还是心疼更甚。 其实他也曾经对她坦白过,他说,他也是坏人,可她没有相信这句话。 她很想去亲口问他,曾经相处的那些时刻里,究竟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 应该也是有几分真心的吧,否则一个人的戏,怎么会演得那样真。 原来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甚至不需要他来开口,她也学会了自己骗自己。 这才是他,这才是真正的霍聿深。 比起感情,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是复仇,他那积攒了二十年的仇恨,又能让他如何放弃。 这场从头彻尾的欺骗,注定无解。 她只是他用来完成复仇的一枚棋子,也没权利去劝告他放下仇恨。 所以她醉酒的那晚,他问她,要不要终止合约,原来那是给她的退路。如果那时候她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在那个时候选择结束,是不是现在也不会这样痛苦。 而暴雨的那天晚上,她以为自己已经走进了她的心里,可也许只是她的自作多情。 谢霄深沉晦暗的眼眸凝视着她,看着她无声落泪的模样,他终于按耐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急切地道:“念念,我现在带你回国,好不好?只要你不愿意,没有人能逼你。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有真心....” 终于,饶念回过神来,看着腕间他的手恍然片刻,慢慢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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