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倒计时已经只剩下最后的五十秒—— 远处的季家明他们一直盯着手表看, 看着秒针一刻一刻地转,只觉得怎么时间会过的这么快,才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只剩下最后五十秒了。 见陈不周还没要出来的意思,林嘉助用对讲机说话, 试图提醒他:“头儿, 最后五十秒。” 时间不够, 无法拆除的话只能先行撤离。 皇帝不急太监急。 真正站在炸/弹前的那个人反而像个没事人似的, 表情很淡, 情绪也很淡,压根没看出来紧张的情绪。 对讲机里传来陈不周很淡的一声:“别急。” 别急? 怎么可能不急—— 炸/弹已经快爆/炸了。 远方那道深蓝色身影没有要跑的意思,还站在那继续操作。 那所谓的神之双手沉稳得不像话。他的手很稳,稳到不会发生一点小的抖动,就这样缓缓地将□□与炸药分离开。 终于,□□被成功取出, 拆弹成功—— 就在最后四十秒之前。 陈不周的声音从对讲机里缓缓传出,低沉,带着微许的沙哑:“拆除成功。” 不远处,一直观察着一举一动的记者第一时间注意到现场状况,抓住热点,再次对准摄像机继续报道:“据现场最新消息,危机成功解除!!” “最新消息,拆弹专家已经成功拆除经贸大楼下的汽车炸/弹!这场爆/炸危机已经成功解除,无一人受伤——” 盛夏里也终于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只用旁人都听不见的微弱声线,很轻很轻地低声喃喃。 幸好。 “他二大爷的!——” 林嘉助也终于松一口气,一声怒骂。 他声音没压住,几乎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边上的嫌疑犯吓得一哆嗦。 而林嘉助还在怒骂匪徒。 陈不周还没走过来,他们就迎了上去,他头号迷弟连眼睛都红了:“老大,你没事吧?” 陈不周其实看上去一点也不像老大,首先,他肤色并不深,甚至由于常年罩在排爆服下白得明晰,其次,他情绪很稳定,总是很冷静从容,压根不像港片里的老大。 就像现在,他安慰人的语气也很平静低缓:“又不是第一次拆,能有什么事?” 林嘉助虽然也喜欢拆弹,但是也惜命,嗫嚅着说:“刚才就差一几十秒了,没必要这么拼……” 陈不周瞥他一眼,神色淡淡。 他低着脸摘手套,阳光勾勒出他异常清晰分明的面部轮廓线条,一直顺延蜿蜒至衣领之下。 摘下手套,修长分明、骨肉匀停的手指终于暴露在阳光下,他道:“我心里有数,没有我拆不了的炸/弹。没有把握的炸/弹,我不会强行去碰。” 盛夏里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没有收回。 但也没有说话。 见炸/弹被陈不周成功拆除,林嘉助才敢松一口气,心里的火蹭一下旺了起来,骂那些用心险恶的炸/弹犯:“我X,我一定要把这些畜牲绳之以法!” 于咏琪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这种剂量的C4,要弄来得耗不少用心。 陈不周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回来,他真是热极了,乌黑发丝全被打湿了,那双眼睛反而显得更加清亮了,锋芒毕露。 盛夏里站在那。 就看着他从爆/炸危险品的方向走来,一步一步走近,然后问低声她:“怎么脸色这么差?” 他嗓音放低了。 很低沉,却也无限柔和。 就连垂下眼帘看人的神情都似乎带着一点关心——对任务对象的关心么。 盛夏里沉默半晌。 于咏琪问:“是不是被炸/弹吓到了?” 盛夏里这才摇摇头:“没有。” 当然,她无疑是个擅长伪装心事的人,即便是刚才那样的情形,也没有人察觉到她有什么异样,只会像于咏琪误以为她是因为炸/弹而害怕。 而令她真正心惊胆战的。 是他的安全。 刚才的四分钟是人生中最漫长最紧张的四分钟,她比任何人都担心他会出事。担心炸/弹忽然爆/炸,担心他被爆/炸波及。 盛夏里自己也并不清楚。 她究竟是害怕又有人死在她面前。还是害怕出事的那个人是他? 只是在看见他拆除炸/弹的背影时,盛夏里蓦然想起一个人。 在三年前,那个人就是从天而降。在爆/炸冲天蔽日的火光中救出她。 于是,她默默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警官,看着陈不周懒洋洋地脱下头盔,擦了擦汗,神态自若,风淡云轻得好像刚才差一点就出意外的人不是他。 他甚至还出口说:“少骂几句,吵。” 他竟然还嫌他们吵。 就在这会儿,盛夏里似乎反应弧很长似的,才回陈不周刚才那句话:“陈sir,难道你就不害怕吗?” “嗯?”意识到她在对自己说话。 陈不周脱下排爆服,听见她的话只是淡淡的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 说话的语气也很淡。 “我不怕。” 他拆完排爆服,又问她:“结束了,我送你回去吧。” 她点点头。 他站在她身边,远比她高出一个头,连说话都要微微低下脸,两人准备往他们那辆车的方向走。 但,陈不周也没端着直接转身就走,离开前,还随和地冲出空伸出一只手随意摆了摆,对现场市民们猛烈热情的掌声做了一个淡淡的回应。 他很快就抽身离开。 没人去再去采访他拦他,只默默用目光追随着他。 身后是大片大片人沸沸扬扬的掌声,欢呼声,几乎能掀翻整个现场。 璀璨夏日里,那位黑发警官像是笼罩在光中,遍身是光,脱下排爆服后露出的那身干净利落的纯黑衬衫清浅地折出一个褶子,和他的镇定从容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冷静沉稳,云淡风轻。 乌压压的人群像是黑色剪影,去做那抹光的陪衬。整个世界像是一幅笔触光怪陆离的油画,浓墨重彩的那一笔只在一人身上。 昙花一现,却让人神魂颠倒。 他用那样风轻云淡的语气说话。 心里被什么东西猛烈地击中了一下。 盛夏里想起三年前的爆/炸,又想起看到的那段与陈不周有关的拆爆新闻。 从未出现过的奇怪情绪在她的心脏里翻涌。她突然停下脚步,抬起头,直直地看着他,安静地问:“万一……” 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排爆服根本没法保住他的性命。 万一他就死在爆/炸之中了,怎么办。那样的大爆/炸,甚至连尸骨都没法留下…… 粉身碎骨,没个全尸。 盛夏里实在不明白,不明白眼前这个人怎么能这么轻松地说出那句‘我不怕’来。 “嗯?” 他好像是听懂了她的意思,脚步也一滞,微微正了一下神,他平时的神态总是淡淡的,仿佛什么东西都不放在心上,冷静沉稳。 这会儿听见她没说完的这句话。 他偏过头,乌黑的眉梢在灯光下与眼尾形成一道平滑完美的弧度,剑眉星目,鼻梁光洁英挺棱角分明,鼻翼投下笔直的浅色阴影。 那双深黑眼眸淡淡地看向她。 目光雪亮如刀锋。 在这嘈杂喧闹的背景里像是唯一的聚光灯,令人藏在胸膛下的心脏漏了一拍。 他的眼睛太亮了。 亮到仿佛能容纳得下重重山影,承载得起万顷波涛,可以留下风,而那风无处不过,好像无论是沙漠戈壁,还是风雨婆娑,他都扛得起,也放得下。 他只用很普通的、很习以为常的、她听不懂更不想理解的那种语气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想的都一样,就算是死了,也就是捐生殉国,无上荣光。” 任何一个拆弹专家去排爆,都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更多的生命。陈不周压根没把自己当成过特殊的一个。 他也没再多说。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盛夏里也已经清楚他不是那种很爱说的人,没有什么花言巧语,不会小事化大,不会自吹自擂,不用争取同怀。 拆弹不是靠嘴,只靠沉默的行动。 一如曾在新闻里看到的那段画面,他拆完弹,没接受采访,也没接受市民的欢呼,只是转过身,离开。 他和其他人太不一样了。 陈不周大概是用成熟、冷静、淡然、自信、绅士风度、富有正义感以及一往无前的勇气,还有很难以察觉的冷幽默式体贴组成的这样一个…独特的人。 在万万人的黑色剪影中。 独独他是一抹逆行的蓝。 这是盛夏里第一次亲眼看警察拆除爆/炸物。 她好像不那么害怕爆/炸、炸/弹或是死亡了。 - 红港警署,审讯室。 “姓名?” “薛大丁。” “多大年纪,是哪里人?” “四十三岁……土生土长的红港人。” “工作是什么?” “开出租的。” “为什么要投放炸/弹?” 一盏白灯将男人瑟缩害怕的表情清晰地暴露出来,他瞳孔微缩,不停地摇头,只是说:“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 陈不周的表情彻底冷下,声音森冷:“老实交代,那块区域是市区最繁华的CBD,你为什么要跑去那里投放炸/弹?!” “你知道如果炸/弹爆/炸的话会有几多人死亡,会有几多人受伤吗?周围所有大厦的玻璃都会震碎,可能会插入人体,插入你的器官……而你现在告诉我,你也不想的?——” “我…警官,阿Sir,我真的不是坏人……”薛大丁支支吾吾,一个大男人像是马上就会哭出来一眼,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被面前这位长相英俊的警察吓得不清。 平心而论,陈不周有着一张得天独厚的面孔,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可能是经常闷在排爆服里的原因,他的肤色比边上其他两位警察要白了两个色号。 他的脸几乎是所有标准脸型优点的汇集,经得起细品,线条流畅清晰,既有东方人的柔美又有西方人的立体,俊美却不失硬朗。 但他冷漠的瞳孔逼视着嫌疑人时,对方被他吓得结巴,周遭也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沉寂。 薛大丁结结巴巴,磕磕绊绊地说:“阿sir,我只是开出租的,我开车接你一位客户,他就让我去这个地方……我……我……” “对,我没看清他的脸。他上车前往后备箱装了行李——应该是说我以为是行李,我哪知道会有人携带炸/弹呢?然后他就让我把车开到经贸大楼楼下。” “阿sir,我是真的不知那会是炸/弹,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我也是第一次遇到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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