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有人迟疑,“绑架犯我是听说过,但是不是说那天没有人员伤亡吗?” “这是我二姑的表弟的堂兄弟从警方得到的内部消息,你们哪里知道。” “绑架犯的家人,也该死。” “对呀对啊,她老公还在牢里蹲着呢,女仔也不知跑哪里去了……我听说,是和混□□的私奔了。” “□□的?” “是啊,那天不是有人瞧见了吗,身上那花臂哟,不是混黑的是干什么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造孽哟。” 有几个巡警正在维持现场的秩序,将人群往外推,边推边皱眉劝道:“行了,你们都少说两句,请不要妨碍我们警方办公。” 有人不满。 “我们说两句又怎么了,她又听不到。” “让市民全部退散开,别说闲话了。”陈不周面色冷冷淡淡的,低头,对着衣服上挂着的麦克风说了一句。 他走入楼内,又遇到两个守着入口防止有人闯入的同事,点了一下头,拿出证件自我介绍,“O记C组警司,陈不周。” “是陈Sir啊。” 两个巡警退开。 陈不周远离现场,乘坐电梯一直上了十八楼,才从电梯里第一个迈出来。 跟在他身后的,是林嘉助,他正巧闲着没事,因此一起出来。 正在门外的警察看见他们两个,问得很快:“你是?” “我们是O记C组的,”林嘉助出示证件,“这个市民可能与我们之前的一个案件有关,能让我们进去谈谈吗?” “请进。” 客厅阳台上站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消瘦,苍白发丝被风吹得乱糟糟的,但是穿了一身还算得上体面的杏色毛衣裙。 陈不周按住了林嘉助,和谈判专家轻轻点过头示意。 今天出动的谈判专家,是谈判小组的组长闻宗仪,他长相挺隽秀儒雅,身高要比陈不周稍稍矮一些,不过也过了一米八的大关了。 他们怎么说也认识了几年了。 两个人私下也常有来往,一个眼神就知道了陈不周的“眼”外之意。 红港的“谈判专家”不是一个工作体系,而是一个自愿组职,甚至并没有工资。像如今谈判小组的组长闻宗仪,还是重案组的高级探员,平时工作也不少。 除此外,谈判专家还需要五官端正。 当初闻宗仪甚至还邀请过好兄弟陈不周,只不过后者虽然英俊非凡却和他截然不同,他话少,不爱交流,本职工作就足够多,不适合PNC。 闻宗仪就很擅长做谈判专家,他身上气质并不凌厉,不见压迫感,只给人如沐春风的儒雅感。 身为谈判专家,他有着周正甚至俊美的皮囊,向来面对妇女时有先天优势,说话更是温柔有力:“女士,我是警方派来的谈判小组成员,目的是来帮你的,我叫闻宗仪,你们可以叫我阿闻……” “你可以相信我,有事不妨坦诚地说。” 耳机里传来谈判一组联络员的声音:“闻Sir,已经查到她的相关信息了。她叫吴秀珍……目前……” 谈判专家最常用的套路,就是三言两语让人放下戒心。 而闻宗仪深谙此道。 他们PNC不讲究英雄主义,救人才是更重要的。只要达到目的,过程如何都不重要。 “Madam,刚才听你的街坊邻居说,你叫吴太啊,这样,吴太太,赶来工作我连餐都没有用,这样,现在叫人去买食物,你有什么想要吃的吗——” 她缓和的脸色骤然绷紧,似乎在害怕什么:“不要!” ——居然拒绝了。 女人大嚷:“我不要吃任何东西!那个新来的警探,最高的那个,他是谁?” 陈不周听到对方的声音,上前一步:“Madam,我是O记探员陈不周……”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 那个中年女人忽然转过身子,一双眼睛含着泪地看着他,“你是那个……上个月的那个陈Sir吗?” 陈不周上前一步,颔首:“我是。” 女人情绪一瞬间就激动起来,眼泪渗入皱纹里,一遍又一遍地道歉:“Sorry Sorry Sorry,我真的Sorry……Sorry。” 她一只手还抓着栏杆,整个身子都在围栏之外,只有脚尖还踩在阳台地面上。 风很大,她的满头白发在风中婆娑,不知是几时长出来的,也是就在上个月,又或许是一夜之间,就成了如今这样的不符合她年纪的白。 陈不周为表示自己无害,举起手,缓缓向前走一步:“不用道歉,女士,你先进来吧。” “不!” “你别过来——” 闻宗仪皱起眉,眉眼间那种儒雅风流褪去些,取而代之的是慎重。 而陈不周也很快停住,就站在离她还有两三米的地方,举着双手说,“我不过来了,我不动。” 女人已松开一只手,身子就像秋天破败的枯枝烂叶,落入土里,要碾成泥。 她不知说什么,只一遍又一遍地说着Sorry,除此之外,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身为一名在职警察,他用尽心机劝她,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连带罪名,每一位市民的性命都是弥足珍贵的。 “想想你的女仔,你的女仔还需要你。” “慢慢地,别再往后退,我们警方不会责怪你们,其他市民也不会的,你丈夫犯了错那是他一个人的过错,与你无关,你还有回头的可能,你有你的新生。” 女人只是摇头,一句多余的都不说。 只是哭。 相隔不远的楼下,围观人群望着上面那么一点人影,摇摇晃晃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来了。 来自陌生人的审判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他们中有人急的跳脚:“她怎么能在我们这自杀呢?她有没有想过别人啊?也太自私了吧。她要是跳下来了,我们其他人可怎么在这里住下去啊?” “是啊,阿Sir,你们可要抓住她。”物业派来的代表神情也很严肃,面孔板正,“万一这个小区闹出了人命案子,就卖不出去了。” 他话音没落,啪的一声。 人群里飙出一声尖叫,“死人了!死人了!” 十八楼阳台。陈不周的脸色很差,很差。 他半个身子都挂在了围栏外还没有收回来,视线触及二十多米之下,地表尚未垂冷的慢慢流淌的那摊血液。 “我抓住她了的。” 他说。 他抓住她了的。 *** 危急时刻。 在她松开手要往后倒的那一刹那,陈不周就猛地扑了过去,一把抓住了女人的手。她的手有些滑,像是涂过了护手霜,抓不住。 陈不周整个人都往外滑了一段距离,上半身倒吊在空中,全赖他用腿别住围栏,才险险没有滑下去。 “快来搭把手!” 林嘉助紧跟着冲上去,替陈不周拉住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他们,嘴唇动了动,不知说了句什么,而后从兜里掏出一把水果刀。 噌的一下,往陈不周手背上一划。 林嘉助那一刹那猛地一激灵,他满脑子都在想,陈Sir的手不能受伤。 他是要拆弹的拆弹警察,不能受伤。 林嘉助从来没有反应这么快过。 他飞快地拉回陈不周的手,但是他没想到,紧跟着,他的手也一打滑。 那个女人就这样,攥着水果刀掉了下去。砰的一声巨响。 人的大脑砸到地面的声音,也许就像是西瓜碎裂的声音,脑袋和身体砸到地面,利落地分成两块。 握着黑色领带赶来的盛夏里也听见了那砰的一声巨响,浑身一震,明显地顿了一下。 可是她的保镖拦不住她。 她飞快地跑,跑啊跑,跑到了那间房子里一推门,踏入那间客厅里。 她看见陈不周的背影。 他没事。 陈不周刚刚被同事们及时从窗外拉回来,腹部的伤口不知有没有再次拉伤,但是他的脸色出奇得差。 他问:“为什么拉我?” 后者顿了一下,嗓音干巴巴的。 “可是陈Sir,你的手是要用来拆弹的啊。你为了拆弹,为了你爹地的遗愿,连肩胛骨的那颗子弹都没有取出来,怎么可以在这种地方受伤。” 而且,而且他也拉住那个女人了的。 可她的手太滑了。 陈不周从来没有对同事发过火,对林嘉助这个下属也向来是和颜悦色的,相处起来没有任何矛盾。 可今天,他脸色铁青地问:“你是警察!你觉得是手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刚才一切都太快了,可能都没有两秒。 如果有其他人也赶上来,如果再快一点,也许那个女人也不会死了。 “抓不住的……” 林嘉助静默半晌,没继续说下去。 发生的太快了。 他们是抓不住的。 其他人这才注意到陈不周还在流血的手背,立刻出声:“陈Sir,你手怎么了?” “那刀子干净吗?没事吧?先消毒!” 盛夏里也在这个时候走到他面前,视线触及他冷淡的后颈棘突,他正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在处理伤口。 有风从窗口吹来,他又脱下了西装外套,身上那件衬衫微微贴着肩胛骨,微凉,线条分明清晰。 盛夏里看着陈不周垂着眼,在处理伤口,有些认真且沉默,暂时没法消毒,他用纸巾给伤口随意擦拭两下止血。 他的长眉分明没有拧着,可她却莫名从面无表情的那张脸上看出了什么不知名的情绪。 “陈sir。”她出声:“你受伤了?” 陈不周将处理完的纸巾扔进了垃圾桶里,接过林嘉助递来的西装外套,套上。 她抬眼,看了她一眼。 他神色淡淡地,语气也很淡:“没什么,你怎么来了?他们没拦你吗?” “我和巡警说了。这个小区也是我家的房地产,我算是……老板?所以他们放我进来了。”盛夏里顿了一下,“我担心有什么意外,就赶过来了。” 陈不周微微一顿,静默。 侧脸,看见她因为跑步而发热发红的脸颊。 “……” 他一收情绪,又变成了那个情绪控制自如的陈不周,回归工作岗位,说道:“这里可能还有什么危险,你先在外面等着吧。” 盛夏里停顿,没有立刻听陈不周的。 而是直挺挺地站在客厅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盯着墙壁发呆。 见状,陈不周也没有去赶她走。 他还有工作要处理。 陈不周不是没有见过死人。 也不是没有见过死状凄惨、尸首分离的尸体。 他拧着眉,眼前却再次浮现出那个女人掉下去的那一秒,她手上攥着刀子,轻轻地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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