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乾推开车门,说道:“把骨灰带回酒店妥善保管,你们不用等我了。” 说完,便从商务车里走了下去。 商务车沿着路边缓缓的离开了,张乾也朝着相反的方向往回走去。 - 邵强穿着一身清洁工的工作制服,站在公园门口的一个垃圾桶前,将扫进的落叶都放进去。 他这份工作格外的辛苦,北方的城市,冬日里的温度实在太低,纵使他带着厚重的手套,指尖所传来的麻胀感,依旧不能缓解,指尖痛的像是被针扎过一样。 可惜他没办法,除了这份工作,他没有其他的技能。 晚年的遭遇,早已经看不出来他曾经是文质彬彬,坐在钢琴教室里教人弹琴的音乐老师。 当把最后一点落塞进垃圾桶后,他站在原地跺跺脚,试图用活动来让身体暖起来。 可一回头,却发现身后站了一个人。 邵强花了好长时间,才认出张乾来。 他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如今已经长这么高的张乾,竟然真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邵强的老眼早就花了。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打量眼前这个非富即贵的晚辈,用沧桑的连自己都觉得可怕的声音,说他说道:“阿,阿乾……是你吗?” 张乾内心承受着无比剧烈的情绪。 此时像是海水涨潮一般翻涌着。
第2706章 听众 邵强不确定的又往前了一步,这一次才把面前的男人,与那个小时候让他背着的小男孩联系在了一起。 张乾双手插在外套大衣的口袋里。 他那一身的羊绒大衣,够邵强的半年工资了。 张乾终于开口说道:“是我。” 邵强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激动,手舞足蹈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啊呀,你都这么大了,仪表堂堂,好啊,真好啊……” 张乾的脸上却半点笑容都没有。 邵强这才回忆起来,或许张乾还是恨自己的。 邵强也终于收敛了脸上的兴奋,表情暗淡了下去,垂下头去,说道:“我本还想让你跟我回去,给你做点好吃的呢,不过看样子你也并不稀罕了,对吧?” 邵强的语调有些虚。 没想到张乾却答应道:“好啊。” 邵强抬起头来,心情复杂的看着张乾,转而又换上了一脸笑意,拉着张乾就道:“走,走走,我带你去。” 张乾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那么一丝的兴奋和开心来。 哪怕他明知道张乾恨他恨的入骨。 - 邵强的出租屋距离他工作的地方不远,穿过大路,拐进巷子就是。 上楼之前,他还顺便买了点蔬菜和肉,一点都没耽误功夫。 偶有邻居跟他打招呼,问他带回来的人是谁。 邵强也骄傲地说道:“我侄子,我侄子……” 面对邻居诧异的目光,邵强也不解释,仿佛开心也是自己的。 跟着邵强回了家。 张乾站在门口打量里面的一事一物。 这是个50多米的一居室,里面的格局几乎可以一眼望到头的。 除了一张床占据了小部分的面积以外,一架钢琴几乎沾满了整个客厅。 这里虽然看起来很旧,里面却始终干干净净,倒是和他年轻的时候没什么改变。 邵强和张绣,都是那种有轻微洁癖的人,两个人也是精致的素食主义者,过的不食人间烟火气。 正是因为有了张乾,他们的家才像极了一个完整的家,像是一家三口。 邵强摘下厚重的围巾,对张乾说:“你随便找地方做,我去给你做你最喜欢的猪排面。” 张乾喜欢邵强做的大排面,小时候是他最常吃过的夜宵。 张乾坐在了那家老钢琴的钢琴凳上。 他还是认识这家钢琴的。 小的时候,他拿着小提琴,和姑夫一起配合的天衣无缝,姑姑是他们俩最忠实的听众。 只可惜,钢琴还在,那样的日子去一去都不复返了。 没多一会儿,邵强就端着两碗面条从厨房里出来,摆在不远处的一个就餐桌上。 他招呼着张乾,说道:“阿乾啊,快过来暖暖胃。” 张乾起身,来到餐桌前坐下。 邵强也把钢琴凳搬了过去,坐在张乾的对面。 张乾的碗里不光有面条和青菜,还有他最熟悉的一块猪肉小排,另外一颗圆润的荷包蛋。 而邵强除了青菜和面条,里面什么都没有。 邵强对张乾说:“我知道张家必然不会在吃上亏待你,我这没有什么,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你尝一尝,味道还是从前一样吗?” 说着,邵强自己挑起一大口面先吞了下去。
第2707章 你不恨我吗? 他的吃相照比多年前,粗狂了许多。 曾经他的斯文儒雅,已经被生活打磨的早就不复存在了。 一碗面条也没什么精致,吃的狼吞虎咽。 “你知道我从张家来?” 邵强抬头看了张乾一眼,说道:“我也天天都看新闻的,张氏集团最近一两年已经有点支撑不住了,我猜你这次回来,一定是因为这个,张家已经没什么可用的人,你是张家唯一的希望,他们自然会好好招待你。” 邵强说的倒是一点没错。 同时,邵强也不忘提醒张乾:“趁热吃啊。” 张乾这才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果然,还是从前的老味道,记忆一下子都飘回了从前。 那段他人生里最美好的回忆。 邵强几大口就吃完了碗里的面条,然后静静的看着张乾吃。 有一种父亲看着孩子大口大口吃饭的欣慰感。 邵强说道:“我前阵子去你姑姑的坟上祭奠,我把你最近的状况都说给了她听,我猜她听到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提到了张绣,张乾握着筷子的手势收紧了些。 邵强依旧自言自语地说道:“去年夏天啊,你姑姑她给我拖了梦,说她家里总是很冷,湿漉漉的……你猜怎么样,我去她的墓地一看啊,果然,封石板周围的胶都开了,雨天一定会渗进去雨水的,我赶忙去修复了一下,你说这多奇怪,好像冥冥中她来告诉一样……” 张乾知道,邵强是有些迷信的。 但他没有打断。 邵强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我知道你如今都很忙,每次去看望你姑姑时,我都把从电视和网络上看到你的近况都说给她听的,你是他最在乎的孩子,她知道得多欣慰啊。” 张乾觉得面条的口感有些涩,突然就吃不下去了。 邵强仍旧一脸笑容的看着他,满怀期待。 张乾终于放下了筷子,抬起头看向邵强,问道:“你不恨我吗?” 邵强被问的一愣,笑容停在脸上。 随后他一脸惭愧的低下头,自嘲说道:“如今这世界上我也没什么亲人了,你能来看我,我心里是高兴的,往事已矣,有什么恨的?” “可说到底你晚景凄凉,也是我一手造成的……” 邵强却无所谓的笑笑,一脸随性地说道:“说出来你或许不信,我现在的生活才是这辈子最轻松的,我知道早些年你恨我,用尽手段来报复我,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就当我赎罪了,接受了这一切,我反倒一身轻松。” 张乾不能理解。 邵强将碗里的面条汤一口一口的喝下去,接着说道:“其实,过去的事也都过去了,我无所谓你怎么记恨我,报复我,你怎么样都成,我都认了,今天能看到你这样站在我面前,我仍旧欣慰,我和你姑姑一样,你是在我们俩勉强长大的,就像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为人父母的,哪怕自己的孩子做的过分,也始终是恨不起来的吧,何况当年……” 余下的话,邵强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第2708章 你闭嘴 张乾沉默良久,说道:“我是很恨你,这些年一直如此。” 邵强点点头:“应该的。” 张乾平静说道:“姑姑就像是我这黑暗一生的一盏灯,她就是光,我朝着有她的地方走去,总能感觉到温暖,也不迷茫。” 邵强再次点头,他都懂。 “可这盏灯在风烛残年的时候,我想要留住它的时候,你却一口吹灭了它,我如何能接受?” 邵强不语。 张乾看着他说:“你说的一点都没有错,我的出身决定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生活在父母双亲的幸福之家,你和我的姑姑,比我的父亲还要亲,还要重要,也正是因为这样,你的背叛才如此让我难受,我曾恨不能亲手杀了你。” 邵强笑的一脸坦然:“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得,是我背叛了你的姑姑,也是我毁了你原本认为最重要的家,你做的一切我都懂,也能理解。” “不,你理解不了。往往被最亲近和最信任的人伤害,才是最让人无法接受的,你是我的亲人,而她是我最信任和尊敬的老师……” 邵强不再说话,只垂着头,他是惭愧的。 邵强当年做过的那些事,他无话反驳,他和崔怜语滋生出的那一丝情感,如今看来,是多么的可笑。 那个时候的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某一天里看上别人。 他给过张绣一辈子的承诺,张绣为了他背弃了家人,被家人嘲笑了这么多年。 他见识过张绣被打压到谷底,一个人在书房里偷偷哭泣,倔强的也不愿意去求助张家人。 张绣这一辈子的悲喜,都压在了他这个男人身上。 而他却在张绣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里爱上了别人。 邵强知道自己的龌龊也不耻,他的一己之私害了那么多人。 也把如今的张乾逼成了这样。 如果没有当初他自私的错误选择,如今张乾是不是应该是个阳光开朗的人呢? 这都是他的错。 张乾说道:“我姑姑才躺在床上三个月不到,你就迫不及待的和崔怜语在一起了,你可曾想过,你还有妻子?” 邵强惭愧的点点头:“想过,说出来也许只会让你更恨我,但当时我也愧对你姑姑,那段时间我过的实在是太压抑了,医生反复宣布脑死亡的事实给我听,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你姑姑她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了你付出了半辈子,你不是也一样背叛了她?”张乾提起这些事情,已经心内愤怒。 邵强也知道这些,他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那段时间崔怜语像是在贫瘠的沙漠里给我带来了一线生机,我知道你姑姑这辈子再也醒不过来了,而我也会无可救药的爱上别的女人,我内心挣扎,却还是一步步的走向她,我甚至还天真的觉得,或许我和崔怜语的结合,最终才是最好的归宿,你那么喜欢崔老师,而我是你的亲人,我们一起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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