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现在就带我去见她好吗?求求你。”她急于见到她朝思暮想的晓晓,连带语气都是急促的。 梁延川没有看她,只是冷着脸色,从西装的口袋里掏出一本红褐色的本子,问她:“你身份证件都带了吗?” “带了。”白梓岑不假思索。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除了见到她的晓晓,其他都是次要的。 “走,出门,我们去领证结婚。”他陈词冷静,像是个判决生死的法官。 白梓岑愣在当场,她这才抬起眼睑,打量了他手中的东西,那赫然是一本户口簿。 “延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梁延川不回答,只是笑着,然后,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托起白梓岑的脸颊,与她四目相对。他纯黑的瞳孔里,夹带着些危险的成分,连带语气都是颇具威胁性的。 “白梓岑,除非你嫁给我。否则,我是不可能再让晓晓回到你的身边的。”他笑得极具侵略性,“我可以给你十分钟的时间考虑。” “不用。”她说。 “梁延川,我嫁给你。”
第27章 残缺的悬念(1) 办完手续回到梁延川家中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七点了。小孩子不比大人,总是贪睡。因此,白梓岑跟着梁延川回到他家的时候,梁语陶已经睡着了。 梁延川的公寓并不算大,两室一厅的房子,还附带了一个小书房。一间是梁延川的卧室,另一间则是梁语陶的。 因为公务繁忙,梁延川通常不能贴身照顾梁语陶。白天,梁语陶在学校学习。放学之后,则由梁延川找来的保姆,服侍她吃饭睡觉。 今天,是梁语陶春游的日子。客厅的沙发上,堆了一大堆买回来的玩具,都是些小孩子爱玩的东西,洋娃娃、洒水枪什么的。 白梓岑循着梁延川的脚步,跟着他在玄关换鞋。然后,蹑手蹑脚地靠近梁语陶的房间。 梁延川将梁语陶的房门旋开,使了个眼色,让白梓岑跟进来。白梓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甚至连拖鞋趿拉在地板上的声音都轻得不能再轻。 白梓岑微抬起眼睑,克制谨慎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大约是小女孩都偏好粉色,梁语陶的卧室被悉数刷上了淡粉的色彩,连带床铺都是同一色系的。 而彼时,她的陶陶,正睡在粉色的被窝里,像是个酣睡的小公主。 有那么一瞬间,白梓岑险些落泪。她很高兴,自己的女儿还活着。更高兴的是,她的女儿活得很好,她不需要为生活担忧,她能有无比富足的生活环境。这一刻,白梓岑是心满意足的。 一个母亲对于女儿最大的念想,便是她一定要过得好。至少,总要比自己好一些。 梁延川轻手轻脚地坐在梁语陶的床边,替她将踢掉的被角,重新掖回去。待做完这些,他才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压低了声音询问白梓岑:“你要跟她说说话吗?我叫醒她。” 得闻梁延川要喊醒熟睡的女儿,白梓岑连忙摇头制止,连带声音都大了一个分贝:“不用了不用了” 被窝里的梁语陶窸窣翻了个身,白梓岑以为是自己的说话声惊醒了她,连忙捂住嘴巴,连大气都不敢出。等到听见梁语陶的呼吸逐渐平稳的时候,她才松开了一直掩住口鼻的那只手,呆愣愣地看了熟睡的梁语陶一眼,傻傻地笑了起来:“我这样看着她,看一会儿就好了。” 橙黄色的温馨灯光下,梁延川抬眸细细打量着白梓岑的容颜。五年岁月,她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五年前,她天真烂漫,能对着他撒娇耍泼。如今,五年后的她,表情呆愣得像是个历经岁月磨砺的妇人。 大概是刚才用手捂嘴,捂得太过用力了,她的脸颊上呈现出了斑驳不一的粉色指印,像是被人恶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突兀而又显眼。 只是,那个手指印终究不是一个巴掌。而那个真正的巴掌,却打在了梁延川的心里。他忽然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隐瞒她陶陶是晓晓的事实。如果当时没有隐瞒,她或许就能少受些苦。这样也好让他少心疼些。 梁延川从未曾否认过,事到如今仍然爱着白梓岑的事实。 即便是年少时的相爱,仅仅是出于她自私的报复,梁延川却始终放不下她,放不下那个沿海公路的枇杷树下,那个认错人的少女,放不下那个顶着汗水涔涔,却依旧能笑得清甜美好的白梓岑。 他知道她吃过苦,受过累,就舍不得她再受累。 即便是心里无比恨她埋怨她,却也见不得她再受苦。男人的承诺总是终身制的,他说过要保护他的小岑一辈子,就是脚踏实地地实践下去。 “延川”白梓岑一瞬不瞬地盯着梁语陶看,话却是温柔地对着梁延川说的。 这个称呼令梁延川有一瞬间的恍惚,如同时光倒退回了他们曾经的爱情里,那么细水长流,又那么温暖缱绻。就好像过往的仇恨报复都不存在,唯一变化的,只是他们襁褓里的小女儿,一瞬间长大了。 “嗯?”从鼻腔里发出的声响,吐纳温柔。 她目光柔软:“你还记得陶陶刚出生时的样子吗?” “嗯,记得。” “她那时候瘦瘦小小的,我是真怕她长不大呢。没想到一眨眼五年过去,她倒也出落得水灵灵的。说起来,她的轮廓里全是你的影子,怪不得我见着她的时候,都认不出她呢。”她眨了眨眼,紧接着又拧着眉头,匪夷所思地添了一句:“明明她小时候长得很像我的。” 昏黄的光线打在白梓岑的脸上,一面向光,一面背阴,却是好看得不可方物。梁延川出神地望着她,勾唇笑了笑:“你仔细看的时候就会发现,其实陶陶的眉眼更像你的。” “你倒是谦让。”她忽地掩嘴笑了起来,眼尾上翘,难得地跟他开了个玩笑。 她的笑容,一时间竟让梁延川有些心猿意马。大约是她过得太苦了,以至于梁延川都快忘了,她才仅仅二十六岁而已。二十六岁,别人还在谈恋爱,在奋斗着热爱的事业。而这个年纪的白梓岑,已经学会在服装店里卑躬屈膝地替客人换衣服,打扫卫生。 心疼,漫无目的的心疼。 她压低了声音,轻声打断梁延川的思绪:“对了,陶陶的肺病” 她一时语塞,竟不知道如何向梁延川询问。 他大约也是懂她的心思的,低声说:“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只是总会咳嗽,身体也比一般的小朋友差。” “那就好。”她绞弄着手指,有些无所遁形的尴尬,“你看,她都长这么大了,我都不知道她喜欢吃些什么,感觉真是有点失败呢” 梁延川瞥了她一眼,语调依旧冷漠,但无形中却带着丝丝入扣的暖意:“她最喜欢的食物是冰淇淋,最讨厌的是芹菜。但是不能给她吃太多的冰淇淋,因为她肺不好,免疫力比较差,受不得凉。” “嗯,我都记住了。” 她抿嘴朝他笑笑。 梁语陶睡觉并不安稳,总爱踢被子,梁延川和白梓岑在她床边逗留了不到半个小时,她就踢了三次被子。前两次都是梁延川替她掖上的,最后一次,梁延川则是将这个机会,让给了一直坐在梁语陶床畔跃跃欲试的白梓岑。 白梓岑从没照顾过孩子,因此,替梁语陶掖被子的时候,她更加忐忑不安。 粉色的薄被被梁语陶垫在了脚底下,白梓岑握着梁语陶肉乎乎的小脚,小心翼翼地将她脚下的被子抽出来,然后,又谨慎地将被子掀起,盖在梁语陶的身上。最后,她还不忘替她将被角掖在她的肩膀处,以防她下一次踢被子。 当她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正打算退开时,却忽然有一双软嫩嫩的小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小孩子的手很只能盈盈地握住白梓岑半个手腕。大约是在睡梦中,梁语陶抓住她的动作都是不带力气的。这种情况下,白梓岑只要稍微抽手,是绝对不会惊醒梁语陶的。 只是,她最终还是没舍得抽开。 这是她的女儿啊,她的晓晓,她的陶陶。她整整五年都在想念的女儿啊,她怎么舍得放开。 于是,她寻了个空位躺下,半撑着胳膊,端详她的模样。肉嘟嘟的小脸蛋,挺拔的鼻梁,以及粉嫩的唇瓣,她长成了她心中的那番模样,真好,真好。 梁语陶仍旧拽着白梓岑的手臂,毫不放松。小孩子总是喜欢往温暖的地方凑,因此,当白梓岑温暖的手臂,靠近她的时候,她竟是条件反射似的往上蹭了蹭。 柔软的小脸磨蹭在白梓岑的臂膀上,她的心都快化了。 然而,还未等她消化完这一份温暖。下一秒,梁语陶竟是鬼使神差地呓语了一声,将她所有的柔情,都转化为无以复加的羞愧。 因为梁语陶睡梦中喊的是妈妈。 梁语陶从小在美国长大,以英语为母语,因此当单音节的叠词从她的口中吐出时,既晦涩,又生硬。 一瞬之间,白梓岑的眼泪立刻毫无预兆地从眼眶中倾泻而出。她生怕惊动了梁语陶,连哽咽颤抖的动作,都是万分克制的。 梁延川听见了梁语陶梦中的呓语,也同样看见了白梓岑强忍住哭泣的模样。 她用手捂着唇,五指紧紧地盖在脸颊上,就像是下一秒,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闷死。她整个人都在发抖,连带放在梁语陶手边的那只手也在发颤。 因为怕吵醒了梁语陶,她最终仍是依依不舍地将手臂从她怀里抽走,自顾自地走下小床。然而,刚离开梁语陶的床畔,她就立刻脱力地坐了下去,她靠在床畔,双手抱膝,呈一种自我保护性极强的姿态坐在一旁。 她的呜咽声很但全身都在颤抖,能够看得出她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在憋住这一份痛苦。 梁延川终是不忍心,步履轻慢地走到她的身边,蹲下身来,在她的面前温声道:“别哭了。” 白梓岑抬眼望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延川,我错了,我后悔了” 他微笑着将她拥入怀里,姿势熟稔,像是做过千万遍一样:“别哭了,这些年陶陶在我身边过得很好,没有丢,也没有受一点委屈。” 她躲在他怀里拼命点头,不断涌泻出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衬衫。 她说:“谢谢,谢谢你” 白梓岑在梁延川怀里哭累了,才终于合上眼皮,沉沉睡去。 梁延川知道她舍不得离开女儿,就蹑手蹑脚地将梁语陶挪了个位置,把白梓岑抱了上去。她们母女俩一左一右地睡在一张小床上,虽是挤,却也是温馨至极的。 当年,白梓岑将那一刀捅进他心口的时候,他是疼的。当得知女儿被她抛弃的时候,他是恨的。 待在美国的那些年,他曾拒绝知道任何关于她的消息,打算一辈子不归国,与她老死不相往来。只是,那些恨哪能敌得过曾经的爱。眼看着女儿越来越像她,他愈发难以忘记她的模样,午夜梦回,总能看见她的模样,站在海风微醺的枇杷树下,甜甜地朝他笑,叫他“延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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