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季幼青回过神,招呼少年入座。 少年在她对面坐下,与她刚到时一样,把视线移到了窗外。 季幼青扫了一眼桌上手机显示的时间。“挺准时的。” 少年并未说话。 季幼青也没有在意,将桌上的菜单打开递给他,“想喝点什么,吃点什么?我请客。” 少年转过脸,看了她一眼,垂眸道:“不用。” 季幼青将菜单收回,视线在上面浏览。“我也没点,陪我吃一些?” 少年抿了抿唇,没说话。 季幼青看着菜单上的一个饮品问,“热可可喝吗?” 少年别扭了一下,闷声道:“太甜了。” 季幼青点了点头,没有勉强,“那” “柠檬水。”在季幼青自作主张之前,少年开了口。 季幼青看了他一眼,他有些尴尬的撇开脸。 “好。这里的海盐蛋糕不错,也不是很甜,试试看?”季幼青向他推荐。 少年闷着声音嗯了一声。 得到了少年的答案,季幼青迅速点好单。 她并未着急入正题,在等待的过程中,只是随意的和少年聊着一些话题。 比如,他平时喜欢看什么书,看什么电视,喜欢什么运动,有没有喜欢的明星或是运动员,打什么游戏,是什么段位。 田宇辰一开始,也不怎么配合。 到后面,就放松了许多,能很自然的和季幼青交谈。 甚至,季幼青在他眼中看出了惊讶。似乎,他很意外季幼青会知道那么多男生的喜好。 就连女生最不感冒的球类运动,季幼青也能聊得头头是道。 并且,不像一般女生,喜好球类明星是因为对方的颜值,而是能说出他们的技术,还有一些挺专业的分析。 服务员把点的东西送上来时,田宇辰已经完全被季幼青的谈话给吸引住。 与刚刚来时的冷漠不同,此刻的田宇辰眼中有了光彩。 “边吃边聊。”季幼青对田宇辰道。 田宇辰点了点头,也不拘束。 过了一会,季幼青才问,“你爸爸有没有受伤?” 田宇辰的动作一顿,脸上的笑容明显的变浅了些。他摇摇头,“没事,您不用在意。他也不会去学校闹事的。” 季幼青失笑。 她并不担心田父真的去学校投诉她。 事情她既然做出来了,自然有勇气承担后果。 小孩显然误会了。 “昨天的事,我很抱歉。”季幼青道。 田宇辰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依然摇头说:“您是为了救她,不用说抱歉。” 季幼青注意到了他的用语。“其实,你很关心你的母亲对吗?” 少年梦迪抬起头,惊讶的对上季幼青通透的眼神。接着,又别扭的转过去,口是心非的说:“我才没有。” 季幼青笑了笑,没有把他的口是心非听进去。 “既然你很关心她,那为什么还要对她恶语相向?”季幼青问。 少年脸上没有了笑容,本应该带着朝气和阳光的眼神中,浮现出阴郁。 “你是控制不住自己对不对?”季幼青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田宇辰震惊了。 微缩的瞳孔,还有脸上五官流露的信息,汇聚起来只有一句话,您怎么知道? 季幼青微微一笑,挑了挑眉梢。 似乎是在回应他震惊的表情。 “”田宇辰恢复情绪,低下了头。 季幼青沉默了一下,突然问出一个问题。“如果昨天那种情况,我没有出手阻止。你会怎么做?会站出来,保护母亲吗?还是什么都不做?” 回应她的,是良久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田宇辰才低声回答。“我不知道。” 季幼青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专心的吃着自己盘子里的小蛋糕,更没有打扰对面少年的沉思。 等她吃完最后一口蛋糕后,擦了擦嘴,才对少年说,“愿意和我说说你的故事吗?” “”少年抿紧了唇。 他转过头,看向季幼青,眼神有些复杂。 季幼青很难读懂他此刻的情绪。 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还是没什么可说的,又或是拒绝说? “那些让你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过去,会让你感到痛苦吗?”季幼青换了一种问法。 这一次,少年沉默了一会,才道:“不会。” “那,可以说说看吗?”季幼青问。 少年低头吃着海盐蛋糕,继续沉默。 季幼青耐心的等待着,等着他愿意开口的时候。 她很有信心,不同于昨天,今天她和田宇辰的见面,会很有收获。 果然,当田宇辰把海盐蛋糕吃完之后,放下手中的勺子,他往后一仰,背靠着柔软的沙发,看着窗外道:“我爸脾气很不好。” 季幼青点了点头,眼神专注的看着他,用这样的方式,给予他继续往下说的勇气。 “我妈的性格说好听点是温和,不好听就是懦弱。”少年嗤笑了一下。 “从我有记忆开始,印象中记得最多的,就是在家里,我爸对我妈发脾气的画面。大多数的时候,我妈都忍气吞声。有时候她实在忍不住了,回了两句,我爸就会打她,她一开始还会反抗,后来反抗不了,就变成了承受。等我爸打够了,她也就顺从了我爸,不管我爸说什么,她都不会反对,只会说是是是好好好。”
第九十三章 我是来帮你的 (2更) “你很生气。”季幼青在田宇辰停顿下来的时候说。 田宇辰点了点头。 他依然没有去看季幼青,眼睛盯着窗外的湖面,“一开始,我真的很生气。我爸骂我妈的时候,打我妈的时候,我还去帮我妈。” 季幼青有片刻失神。 田宇辰的话,勾起了她年少时期的回忆。 只是,或许是因为昨天已经发泄了不少,所以今天的她,没有因为相似的经历而情绪失控。 除了微微失神之外,她还是能保持冷静和理智的坐在田宇辰面前。 “还能继续吗?”季幼青回过神,对同样沉默的少年道。 田宇辰怔了怔,点头道:“可以。” 季幼青点点头,把时间和空间留给他。 田宇辰在脑海里组织了些语言后,才继续说:“我想保护我妈。可是,我妈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自嘲的笑了笑。“我有时间觉得她根本就不需要我去保护,她已经习惯了,也愿意这样和我爸相处,我的愤怒,不过是我自以为是而已。” 季幼青微微皱眉。 眼前少年的经历,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容易触碰她的记忆了。 曾几何时,她也和他一样,对母亲的忍让行为感到愤怒,无法理解,甚至失望。 可是,每一次的愤怒,不解都是以母亲抱着她,带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对她不断的说,别怪你爸,他也不想这样的,他有苦衷。而结束。 她的母亲,曾经那么多次都幻想着她的父亲能变好。 可结果呢? 失望了吧? 必然是失望了的。 否则,母亲又怎么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季幼青眨了眨眼,把飘远的思绪拉回来。 她虽然脸上平静,但拿着杯子的手,还是因为过度用力而让骨节变得明显,肤色也越发冷白。 “我爸还对我说,女人就是要打了,骂了,才会听话。才会老老实实的在家里照顾老公孩子。我是一个男人,以后千万不能让一个女人骑到我头上。”少年说完,忍不住冷笑了一下。 季幼青双唇微微抿紧。 从田父对田母的态度,就能判断出,这是一个很不尊重女性,很不尊重自己妻子的男人。 田宇辰突然笑了起来,“最搞笑的是,我把这事跟我妈说了,我妈竟然觉得他说得对。” “”季幼青看着笑中带着苦涩的少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既然我妈都不在乎了,都觉得我爸没错,那就随便吧,我干嘛多管闲事?”田宇辰露出无所谓的样子。 季幼青想起昨天自己刚到小公园的时候。 当时的少年,似乎就是对父母的争吵冷眼旁观。 这样的家庭,对田宇辰将来的婚姻观,是肯定有影响的。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一点。 季幼青问他,“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母亲控制不住脾气?” 田宇辰一愣,看向她。 两人默默的对视了几秒后,田宇辰才略微烦躁的移开视线,“初中的时候吧,我记不太清了。” 初中?正是叛逆期开始的时候。 季幼青在心中默默的想。 “能具体的描述一下当时的表现吗?”季幼青又问。 田宇辰回忆道:“时间太久,我也记不太清了。反正,就是有一天我放学回家晚了,一进家门,我妈就开始问这问那,问得我好烦啊!然后,就忍不住对她吼了几句。” “然后呢?”季幼青追问。 田宇辰愣住,“什么?” 季幼青解释,“你吼了你母亲后,你有什么感觉?” “感觉?”田宇辰陷入回忆。 季幼青在旁引导。“一般来说,父母与子女之间的关系会带有一种天生的阶级感。孩子很难去反抗父母的行为和语言,就算偶尔反抗了,事后也会有紧张、害怕,心虚,后悔,忐忑不安等情绪。” “我没有。”田宇辰跟着季幼青的话回忆,认真的摇了摇头。 “那你当时是什么感觉?”季幼青问。 田宇辰想了想道:“很轻松。就好像心里的烦躁一下子没有了,还有些激动?”他摇了摇头,“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激动,反正就是很兴奋。在我妈愣住的时候,我爸对我说的话,还有平时家里吵吵闹闹的画面全冒出来了,我却觉得理所当然,很解气。甚至,我还觉得我爸说得对。” “那之后,你有后悔过吗?”季幼青看着他,注意着他每一次的表情变化。 田宇辰的表情出现了一瞬的愕然,然后不确定的对季幼青道:“有过吧,我不记得了。” 季幼青点了点头,让他继续。 或许是因为和季幼青的谈话,让田宇辰感到舒适和放松。 所以,他很配合的继续道:“后来,我对我妈的态度就越来越差。其实,我也能感觉得到这样是不对的。也会告诉自己,不该这样,不要再这样了。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发现,我没有办法好好和我妈说话了,所以在家里的时候,我就干脆少说话,不说话。可是,就算是这样,有时候我妈问我想吃什么,或是让我早点睡觉,这样的话,我都会无法控制的对她大吼,会生气。” 将自己的内心情绪完全剖析出来后,少年双手抓了抓自己的短发。 接着,他眼神中有些恐惧的看向季幼青,无助的问,“季老师,我是不是真的有病?我是不是有精神病?是不是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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