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拉开餐桌旁的座椅,摆盘,备好油碟,等水沸腾。 转而把视线投进锅里,蘸料是油碟。 红油的香气翻腾升空,屋里弥漫着水蒸气,挡住了窗外的视线。 窗外倾泻如注,耳边只有哗啦啦的风声,雨声。 煨着火锅的小小房间像在海上漂浮的小船。 “明天我们先去把自习室里的东西拖出来,然后带一些到颍州去报名,最后三个月了,东西也不会太多,一个上午肯定能搞定。” 她看了眼朋友圈,叶淮宁已经在广州住下了,刚给乐乐安排了附近的幼儿园。 孙奥运和于蕾刚从外地旅游回来,秦蘅的孩子在咿咿呀呀的学着叫妈妈。 北京的同事,赵佳和郑涵再次入职同一家公司,却因为几次工作的变动,不再熟络。 2020年,疫/情仍在继续,核/酸仍在继续,已婚的和未婚的,工作的和脱产的,各有各的活法。 只要是抬着头生活,只要没被打倒,哪怕还剩最后一口气,总有翻盘的机会。 “魏山意,我要去睡觉了,明天我们还要起早,晚安。” 魏山意点点头,给秋禾拿了毛巾和洗漱用品,一个人回到厨房默默洗碗。 刚打开厨房的灯,姨妈来了语音电话。 “他们今天是不是回细阳找你了?” “没,姨妈。” 魏山意说谎的时候,总是眼神游移,即使是语音电话。 “我看他们朋友圈定位就是细阳,他们回细阳干嘛?要是遇见什么事儿你和姨妈说,姨妈出面解决,可别耽误了你考试。” “谢谢姨妈,不早了,快休息吧!我也睡了。” 姨妈没有挂电话,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我明天请假去细阳看你,你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真不用,姨妈。” “我现在收拾行李,明天早上到,你别管了,你去看书吧。” 姨妈的回答不容反驳,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儿。 “噢,对了,我把你生日忘了,我明天过去一起给你补生日吧,姨妈真的太粗心了。” 魏山意关上水龙头,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轻声地说了出来。 “生日我已经和朋友一起过了。” “朋友,你在细阳还有朋友?” 姨妈狐疑,声音抬高了些。 “对,是很好的小时候的朋友,如果您明天回来,兴许还会见到她。” 魏山意回头看秋禾关闭的房门,雨声小了很多,她应该睡得很安稳。 “最后三个月,我想去颍州的寄宿中心安安静静地看书,考试的时候也不用再坐车子住旅店了。” “我们明天去,没有人会给我的生活制造威胁了,姨妈,等我考完试我去庐州找您。” “明天,太忙了。” “所以,小山,你找到人生的方向了?” 姨妈的语气里多了一丝调侃。 “我想有个家。” 魏山意心底里突然冒出来了个这么奇怪的想法,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 他自然不会说出口,只敷衍着说了个“嗯”字。 事以密成,言以泻败。 他只是埋得有些心酸。 魏山意能在路口偶遇秋禾纯属于偶然。 姨妈口中的他们,说的是他的后妈许婉芝和后妈的儿子许尚。 今天下午许婉芝给他打了电话,语气平和,没有提中元节前一天发生的事儿,只说要来细阳看看。 魏山意心里明白她要做什么,父亲的骨灰埋在了庐州,她和细阳没什么瓜葛,大概就是要回房子,那就给她们吧。 许婉芝的车停在了三小门口,他牵着弟弟的手上楼。 自从上次办完葬礼,他们还没见过面,弟弟长高了不少,已经在读小学了。 他和后妈坐在餐桌的相对的两边,都没有主动开口,后妈只是好奇的打量这套房子。 弟弟则跑开了,去玩那些他小时候的玩具。 一不小心,老鹰便从他手里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没事儿。” “许尚!” 话语几乎同时发出,一个礼貌疏离地宽慰,一个克制地制止。 他知道她无法忍耐的是谁,立刻摆正了坐姿却怎么都不自在。 许尚抓起老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无邪地朝魏山意挤了下眼睛,继续尝试着把玩具往宝塔尖上怼。 魏山意知道许婉芝经历了什么,她的皮肤变得粗糙极了,头发也蓬乱的盘在脑后,心事沉重。 也许他要再主动点,他不想冒犯任何人,更不想陷入到任何的争斗里。 他的人生只需要平静,彻彻底底的平静,哪怕没有这所房子,哪怕没有了所有的回忆,只要妈妈安宁,他的平静。 “许阿姨,这个房子……” 许婉芝皱着眉头,手指摩挲着魏山意为她买的两杯卡旺卡桂花酸奶。 奶茶杯上沁着冰晶般的水珠,许尚不时会过来喝上一口。 初秋的午后,天气有些余热。 房间门窗全部紧闭,没人能够阻拦他,他很想暴怒,但他没有。 他笑着看着许婉芝,没有继续自己的表达,请她先说。 她是个温柔周到的女人,是他爸爸留恋欢场许久才觅到的知己,和许尚的舅舅一点也不一样。 魏山意在庐州读高中的时候,每次周末她都会接他回家。 尽管魏山意再三拒绝,她还是坚持这么做了三年。 她抬头看了魏山意一眼,她没有回应他的笑。 依旧冷着眼,慢吞吞地开启了她的叙述。 “我找人修好了妈妈的墓碑,许尚的舅舅也被抓了起来,可我还是觉得过不去。” “这个房子,确实很温馨啊,靠近你们当地这么多好的学校,小时候的你在这里应该有很多美好的回忆吧。” “我不希望我们变成仇人,对于许尚舅舅所做的一切,我无法接受,也解释不了。” “你爸爸走了后,他就一直不停地找我们要钱,我以为这些天他消停了,没想到他转头去找了你。” 许婉芝出生在南部一个贫穷的山村,从小到大,家里生了很多的女儿。 很多女儿从小就知道,生活在这个家里是她们人生被强制申请的第一笔贷款,自己的出生是个根本的错误。 “乖”是她们出生以来被强制选择的必修课,魏婉芝是个聪明的人,她从很小就学会了使用“乖”这个字。 “乖巧”不常常是她的枷锁,偶尔也会变成她的工具。 她会乖乖地喂完猪羊,换来妈妈夹的一块鸡肉。 也会“乖乖”洗完所有衣服,换来爷爷赶集时顺手带的头绳儿。 等她读了初二,离开了家,五湖四海跟着老乡打工。 “乖”帮她获得了更多的东西,可这些东西并没有滋养她自己的人生之树。 缚着她的脚腕还有弟弟这艘贪婪的大船。 每前进一步,她的使命就更加深刻。 为弟弟服务,这是她们此生最大的意义。 只是她原本以为这场必修课的结业考试,会是那场在五星级酒店热闹非常的盛大婚礼。 却没想到,那却是新一轮奴役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28章 那秘密是什么? “除了这个房子,你爸爸在我这里,还给你划了个教育经费的账户。” 她抬眼看着魏山意,面无表情的脸上,依旧打着极度乖巧的印记。 魏山意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点点头,做好了退让一切的准备。 他有姨妈,有秋禾,这个世界就不会对他太冷漠,他什么也不怕。 “可以,我可以搬出去,今天就可以,我只是希望我的生活能正常起来。” “你错了,你把你自己的世界也想得太狭隘了。” 许婉芝颤抖着声音说。 “你爸爸留给你的那笔钱,我原本想要等你考试结束拿给你做学费,现在我直接转给你。至于房子,这里是你的回忆,它当然属于你和你妈妈。” “我不是坏人。” 她极度冷静地说完了这番话,接着十分突然地扎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她肩上的黑色皱纱边轻轻抖动着。 魏山意从没去祭拜过父亲坟茔,却觉得那抖动的黑纱,像极了在收尾那场无妄之灾的葬礼上还未完全烧尽的纸钱灰。 她是因为什么而难过呢?是因为父亲吗?是因为这笔钱吗?是因为这套过于温馨有价值的房子吗? 她才三十二岁。 大概是因为世界的欲加之罪吧! 听到许婉芝的抽泣声,许尚轻轻地跑过来抱住了母亲。 无论是欢笑还是哭泣,那双水晶一般澄澈的眼睛总是弯弯的,飘在宣纸一般稚嫩苍白的脸上,像坟茔上另一张飘飘乎不知归处的残破纸钱。 他们这样的脆弱,似乎一场暴雨的力量,这两张纸搭成的拱门便会不复存在。 魏山意眼泪汹涌,却不知悲伤来自何处,他说不出什么能扭转局面的漂亮话,只是走过去,默默地抱住了他们。 如果悲痛让我们无力承受,如果后果我们无法改变,那就从此刻在心里装点儿快乐吧,快乐终会战胜悲痛,洗刷悲痛,代替悲痛。 愿我们都是快乐的容器。 老许生前不是什么好人,他粗鲁又狡诈,贪婪又自私,擅长伪装和打心里那把小算盘。 他在魏山意小学毕业后靠贩药发迹,抛弃了魏秋云母子后,前前后后又找过很多女人。 直到身体再也玩不动了,他才在许婉芝这里选择了停留。 却没想到,年轻漂亮的许婉芝附带了个不成器整天就知道瞎混的弟弟。 弟弟让老许有了戒心,他不再把宝压在一个儿子身上,他把魏山意也接来庐州读高中。 他算盘打得响亮,可结局却荒缪极了。 那天正赶上魏山意考研复试,因为疫情高校都采用了线上复试,魏山意困在实习医院的宿舍里,调试设备静待通知。 为了拉进和儿子的距离,老许特意回细阳办房产转户。 可魏山意没有等来复试开考的提醒,老许也没能走到儿子面前吹牛邀功。 祸事来得突然,车窗碎了,车起火了。 他带着家人的疑问,紧紧地黏在座椅上,黏在一堆腥臭的血液里,和最恨他的前妻一起,仓促地死了。 父母分开办的葬礼,魏母到死手里都抱着当天办理的证件。 因为隔离和抽调的关系,魏山意一个也没赶上,却在之后的支援中目睹了更多的生离死别。 老许走后,许婉芝的母亲和儿子都生了场重病。 瞎混的弟弟以照顾母亲为名,一直赖在许婉芝家里,每天对着许尚胡咧咧。 许婉芝偶尔会给弟弟些钱,劝他找份儿像样的工作,一家人在庐州,相互扶持着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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