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拉开窗户,靠在窗沿,男人暗绿色的眼睛里面夹杂着一丝不耐烦。 “不好意思打扰您了,”祝在走上前,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纸币递给他,“我们是来这边的游客,想请问一下您这边的小艇能租给我们吗?不会太久,就两个小时。” 男人边数克朗币边问:“游客要小艇干什么?” “我们是来潜水的,需要出海。” 看了一眼他们手上的装备,男人伸出四根手指。 “一趟五万克朗。” 莉莉娅皱皱眉:“价格太高了。” “还包括了我为你们开艇的服务费。” 男人耸肩,嘲笑道:“你们要是不同意可以去找别家,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方圆几十里内,有艇的人屈指可数,大家都是这个价位。” “你少忽悠我,我本地人还不清楚?” 不知道是靠近海还是别的原因,祝在总感觉这附近腥味很浓。 她不想过多跟这个男人纠缠,直截了当地道:“四万克朗,你要是不同意我们可以花点时间去找别家的。” 男人盯着她看了两秒,内心权衡后也便妥协了。 “好吧,四万克朗。你们什么时候出海?” “现在。” 进男人的小木屋将衣服换好后,祝在率先出来。 码头上风大,蔚蓝的海洋那头,隐隐可见雪山环绕的峡湾。 她与莉莉娅并肩而站,感慨道:“今天天气很不错。” “就是这里环境一般。”莉莉娅的语气颇为可惜。 祝在一顿,看向她,“你是指什么?” “你不觉得这附近很臭吗?” 莉莉娅走到码头边上,踢了踢上边的鱼鳞和一些早已氧化的血痕。 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 “渔民的生活大概都是这样。” 莉莉娅坦然接受这个理由,但还是道:“我不喜欢那个大胡子,他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祝在不禁莞尔一笑,“你对阿莫斯也是这样以貌取人的么?” 莉莉娅对阿莫斯的不耐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听到祝在这样说,她反倒摇摇头,“不,我只是不喜欢太殷勤的男人,阿莫斯并不坏。” 想了想过去跟阿莫斯一起潜水的日子,祝在得出一个结论。 “他是个很绅士的人。” “但是他太主动,总让人觉得图谋不轨。” “有时候主动并不是坏事,真的。” 祝在看着莉莉娅,想继续往下说点什么,又忽然停住口了。 莉莉娅盯着她的唇,“你经历过什么?” “不,只是单纯感慨。” 莉莉娅笑着总结:“看来你不是个主动的人。” 祝在一愣,“怎么说?” “不愿意跟我分享你的故事。” “我们并不熟。” “你不主动,所以我们才不熟。” 静默两秒间,只听得见海浪翻涌的声音。 祝在只听莉莉娅的烟嗓像海滩的砂砾般,一阵一阵磨进她心上软肉。 “我是个外向的人,但并不乐意跟你这样的人交朋友,毕竟不能共享秘密的人,算什么朋友?” * 小艇停在了一处峡湾口,阿莫斯四周看了一眼地形,“这边挺险的,水温估计也只有零摄氏度左右。” “就这里了。” 祝在看向莉莉娅和络腮胡碧眼男人:“现在是下午三点五十分,我们可能会在将近一个小时左右上岸,这就需要你们在船上等待我们一个小时。” “可以,”碧眼男人皱眉道:“不过如果这个时间段你们没有上来呢?” “你看着办。”阿莫斯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虽然说我们有一定的几率上不来,不过你要相信我们,这可不是第一次潜水了。” 随着水花溅起,他们接连跳入水中。 戴好氧气面罩,祝在打了个手势,他们纷纷潜入水中。 莉莉娅只看到他们的头在水面漂浮片刻,便渐渐沉入水中,很快不见踪迹。 她惊羡不已,看向旁边的大络腮胡。 “很酷!你觉得呢?” 每一片海域的水下风景都有所不同。 当祝在沉没进这冰岛峡湾的水域里时,很明显感到周身的温度都冷了不少。接近零摄氏度的水温,即便身上的潜水服有一定的保暖能力,却也让她的四肢渐渐失去温度感知力。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骆元棋,他手里拿着灯光设备。 似乎是知道她的担心,他弯了弯眼睛,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来这边之前,祝在做足了功课。 这片水域是直通大西洋和北冰洋的,很有可能会遇到一些从北冰洋漂浮过来的生物。 尤其是海豹。 水下的世界有些昏暗,即便外头日光强,下了水的可见度还是很有局限。 骆元棋为她打好辅助灯光。 一群腹部银白色的鱼成群结队地从他们头顶游过去,排山倒海般的密不透风,让人顿生一股强烈窒息感。 透过镜头,祝在清楚地辨别出这是多春鱼,面前这群少说也有上千条。 他们原产于日本,含有丰富的钙及微量元素,冰岛人便常常以此为食。 祝在快速调整光圈,按下快门,定格了这群成群结队的多春鱼。 她正想再继续多拍几张,却在镜头外看到一丝诡异的淡红水痕。随着鱼群渐渐退散,这丝淡红越发深艳。 阿莫斯在身侧扬起了手势。 -喂,前面有大家伙! 祝在心如鼓擂,顺势抬头往前看去。 距离太远,视物不易,祝在只隐隐能看见前面有几个暗色的硕大身影正向着这边游来。 接近,迫近,极近。 那是几只成年灰海豹,他们正互相追逐着最前面的一只花色更浅的雌海豹。八.九月是海豹的交.配期,雄性海豹为争夺与雌海豹的交.配权互相撕咬、残杀。 鲜血顺着伤口漫涌进海水中。 祝在把闪光灯关了,也示意骆元棋把光调暗一些。 海豹对人类的各种行为都很敏感,再加上它们的视网膜上有很多感光细胞,如果灯光开太亮会影响他们活动,甚至说导致它们失明。 每一次下潜,祝在都希望能够拍到动物的各种生理活动。 可惜,不是每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 祝在又调整了一下焦距,清晰地捕捉到了灰海豹身上的花纹。 按下快门的瞬间,她心里松了口气。 这些照片,珍妮一定很满意。 又在海里拍了将近十来分钟,扔下配重上浮的时候,祝在的肚子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下.体一股热流感让她顿觉不妙。
第58章 相比于冰岛的天气, 英国要舒适不少。 杨妈正带祝好在院子里晒太阳,小丫头手上拿着一只奶嘴水杯,时不时咬咬它磨牙。 隔壁家的邻居养了一条拉布拉多犬, 围到栏杆边对着她吐舌头。祝好胆子小, 背过身去朝杨妈怀里瑟缩。 杨妈安慰似地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温柔地教她说狗的英文单词。 一阵铃声忽然响起, 杨妈从兜里掏出手机, 是祝正清打过来的电话。 她有些诧异, 祝正清可从来没给她打过电话,两人平时都是有空了才会在微信上围着祝在的话题聊几句。 想来也是有什么急事。 杨妈连忙接听, “老祝,有什么事吗?” “你知道祝在现在在哪儿吗?” “啊,应该是在雷克雅未克吧。” “具体在哪?” “这我就不知道了, 得问问。” “那麻烦你帮我问一下她,越详细越好。” 电话那头祝正清顿了片刻, 又叮嘱道:“用你的口吻来问就行,不要说是我问的, 以免打草惊蛇了。” 杨妈愣一愣,“这是怎么了, 搞得跟碟中谍似的。你要去冰岛找她?” “不是我。” “那是谁?” “贺遥。” 杨妈一愣, 低头看向怀里的祝好。 脑子里那些早已明晰的雏形,此刻似乎要破壳而出。 * 阿莫斯率先浮出海面, 摘掉面镜,他兴奋地看着坐在小艇上等待他们的莉莉娅。 “你猜我们遇到了什么大家伙?” “鲨鱼?” “不是, 是海豹!” 阿莫斯爬上小艇, 一边收拾装备一边慨叹。 “它们正为了追求一只雌海豹而大打出手,场面实在太壮观了!” 莉莉娅帮他身后的祝在和骆元棋搭把手, 将他们两拉上汽艇。 “可惜我看不到。”她惋惜地耸肩。 祝在边脱潜水夹克边道:“没关系,我相机里有拍下这一幕,感兴趣的话待会儿可以看看。” 络腮胡男人坐在驾驶位上,往祝在手上的相机瞄了几眼。 “喂,我们可以走了吧?”他的语气依旧有些不耐烦。 祝在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可以,原路返回吧。” 络腮胡男人忙打方向盘,将汽艇调了个头。 不过一个下海的回合,天气已经没有之前好了。太阳不见踪影,浓浓乌云翻滚着。 骆元棋看了一眼天,“看这天气是要下雨了。” 视线散漫一扫,定格在身旁的祝在身上。 她正靠坐在小艇边缘,眉头紧皱,湿漉漉的头发耷拉在还没来得及脱下的干式潜水服上,身子也是微微蜷缩着。 “怎么了,不舒服?”骆元棋温声问道。 祝在点点头,“嗯,肚子有点疼。” 他这才注意到,她一直在用手捂着肚子,声音听起来也有些虚弱。 骆元棋顿了一顿,从旁边的袋子里把自己刚才顺手塞的卫衣拿了出来。 “先穿上这个吧,有点冷。” 祝在眸光闪了闪,“这不是你的衣服吗,怎么在这?” “怕你冷,就顺手带了一件。”骆元棋将卫衣抖开,搭在她肩上,“穿好,不要脱。” 祝在心头微动,抬头望向他深褐色的双眼,心里一种无法言传的感受在血液里流淌着。 她张了张嘴,好像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说。 骆元棋早已准备了无数个回答计划。 他耐心地等待着,就像一个痴傻的人等待着苹果自然熟落。 可最后,她的声音还没来得及被他听清,便在风里飘淡了。 “谢谢。” 骆元棋抿了抿唇,没吭声,移开视线。 风雨欲来,峡湾间山山相叠。 途径一片生长着茂草的海岸,阿莫斯盯着那处出神。 莉莉娅正兀自跟他说着自己以前的见闻,比如她亲眼见过一次海豹,印象里是虎头虎脑的,不像他所说的那样血腥。 可久久没有得到回应,莉莉娅觉得不对劲,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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