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在抬头,恰好撞见他微潮的眼睛。 她默了默,道:“所以,是贺遥把你背出荒郊的?” “是的。他看着瘦弱,没想到体力比我都好。我记得他曾说他是做潜水员的,身体素质有刻意锻炼过。” 祝在笑笑,“必须要锻炼,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马修将眼睛瞪大,深棕色的瞳仁,看起来有些像受惊的阿拉伯马。 他骇异地道:“听你这样说,这份职业很可怕啊!” 祝在眉毛一挑:“操作规范就不可怕。”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没有兴趣的一男一女之间,一个不抛出话题,一个不接下话题,气氛很快便安静下来。 像是烧水壶鸣笛的前奏,静得只能听见彼此之外的窸窣声。 祝在重新挑起话题,“他怎么会来冰岛?” “做宣讲吧。” “做宣讲?” “就是经常满世界地跑,在一些学校做生态保护的宣传演讲。那确实是一份很有意义的工作。”他抬眼,见她脸上一副才听说过的神色,好似发现了什么秘密般。 他用气声问她:“你不知道吗?他在我们这边小有名气。” “不知道。” “我女儿听过一节他的课,她很喜欢他呢——不过,贺遥不怎么喜欢小孩子,准确来说是不太懂怎么跟小孩子相处。” 贺遥不光不懂怎么跟小孩子相处,也不懂怎么跟她相处。 她哂然地岔开话题:“你有女儿了?” “嗯。” 马修的声音忽然往下坠落不少,缓缓开口:“如果她还在世的话,今年已经七岁了。” 祝在一愣,脸上露出抱歉的神色。 “我很抱歉。” “没关系。” 他朝她笑了笑,“至少在她病逝前,贺遥带她见识到了这个世界上许多花花绿绿的海洋生物。” 他说得很隐晦,祝在没听懂。 她猜测地问:“你的意思是……他曾带你女儿潜过水?” 马修摇了摇头。 “不是。” 在祝在疑惑的目光中,他仰身将啤酒罐放在一旁,走到边上的白色柜子边,对着一堆乱七八糟摆放的报纸和书本翻找了几下,从其间抽出一本封皮有些眼熟的杂志。 “他常常就带着这本杂志出去宣讲,《地理世界》,你应该看过吧?全世界都很有名的杂志。” 祝在的心脏像是被人猛然狠狠撞击了一下。 她缓缓起身,看着他手里那本杂志,张了张嘴,有些不敢置信。 马修食指和中指抵着页脚唰唰翻了几页,眼眶泛着红。 “我女儿曾饱受病痛的折磨,每天躺在病床上不能下床,不能走动,如果不是有这些新奇的照片支撑着她,估计她会更加痛苦。” “她说她从来没见过海下的世界,等病好了一定要去看看,看看小丑鱼、蝴蝶鱼,还有什么魔鬼鱼……” 马修说着说着忍不住咧嘴一笑,“她认识的鱼比我这个渔民都多。” 祝在脸上挤出一丝笑,“看来她是个对世界充满好奇心的孩子。”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毕竟从三岁开始就被确诊了白血病,有记忆起陪伴她的都是医生、护士、消毒水,她对这个世界的记忆少之又少,好奇心也早被扼杀了。不过……她去世之前还叫我往身上纹了一只鱼。” 马修将衣服拉链往下拉了点,露出低领毛衣下的蟹青色纹身,只有一个边角,祝在看不太清楚,隐隐见得是只鱼的轮廓。 她有些新奇地凑过去看,“这是什么鱼?” “它叫做多宝鱼,有一生平安的寓意,这还是贺遥告诉我女儿的。” 祝在眼睫颤了颤,抬眸看向那边的贺遥。他正埋头拿镊子修着东西,神色认真,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两人的动静。 她心底说不清什么滋味。 多宝鱼又叫做欧洲比目鱼,去年十一月份她在波罗的海一带潜水时刚好拍摄过。 并且在稿件的末尾,她心血来潮编辑了一段文字—— 这种鱼在中国有平安团圆、富贵多福的寓意。
第63章 祝在问马修:“他经常来冰岛吗?” “不太经常, 以前来过两次,这应该是他第三次来了。”马修将杂志顺手放下,“不过我听他宣讲的时候说过, 他会经常去别的国家做科普, 前前后后大概走了五十多个国家吧。” 五十多个国家? 祝在心底不禁疑讶。 与他分手的这三年里,她也只走了三十个国家, 很多时候她都是就周边邻国寻找的潜水地, 因为去太远的地方耗神耗力, 对她来说成本太高。 难道去这么多国家做宣讲,也是他工作的一部分吗? “在聊什么?”贺遥的声音忽然响起。 祝在偏头看他, 他正将蓝色手套脱下来,露出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 由于衣领不高,他外露的喉结额外显眼, 几根青筋隐隐约约地盘错在周围。偶尔喉结一滚,顺带着星点的小痣也跟着浮动。 “在聊一些关于你的事。”马修说。 “关于我的什么事?” “给我女儿做海洋科普的那些事。” 提及他的女儿, 贺遥手上的动作微顿,抬头看向马修, 他温声道:“她在那边一定过得很幸福。” “一定会的。” 贺遥走过来,将内存卡递给祝在。 “修好了, 你可以去那边看看。”他指了指马修的电脑。 “这么快?”祝在接过内存卡, 跟马修打招呼,“借用一下你的电脑。” “荣幸之至。” 视线轻忽扫落, 贺遥的视线落到旁边搁置的那本《地理世界》上。 他诧异地问马修,“你跟她还说了什么?” “说你带着这本杂志走了五十多个国家。” 贺遥的神色蓦然变得有些不自在, “你怎么什么都跟她说?” “这不是见你们两个之间氛围暧昧, ”马修拿肩膀顶了顶他,“趁机替你美言几句, 够兄弟吧?” “……” 读取内存卡,祝在发现里面的数据都被恢复了,一张照片都没少。 马修边走过去边问她,“怎么样,修好了吗?” “修好了。” 他眉毛一扬,侧身问贺遥:“你是怎么修好的?” “焊接引线,然后固化焊点。”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贺遥将桌上的两瓶啤酒拿起来,嗤笑道:“估计是你在那家培训机构没学到位。”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可是交了不少培训钱的。” 话锋一顿,马修又问他:“这次待多久?” “不久,月底就要工作了。” “要不待会儿一起去吃个饭?顺便带上你的这位……” 贺遥看了看祝在,想到了她刚刚接的那个电话,二十分钟后她要回去。 “不了,我还有事,改天再约吧。” 马修是过来人,一眼便看穿他内心所想。 他哈哈一笑,评价道:“见色忘友。” 他们的对话祝在听得一清二楚,只不过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将照片略略扫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她就要将内存卡安全退出来。 马修不经意瞥了一眼电脑屏幕,看到上面的图片,惊讶道:“你这是去了伊萨菲厄泽?” 祝在一顿,“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那附近人少,所以说治安还是有漏洞的,并不适合单独行动。当然,我没有诋毁这边的意思,冰岛的犯罪率总体来说并不高。” “谢谢你的提醒,我跟朋友们一起去的。” 祝在拔出内存卡,看了眼手机时间,对贺遥跟马修道,“多谢你们,我还赶时间,就先走了。” 话音刚落,她转身头也不回地开门走了。 “你不走吗?”马修调侃地看着原地愣神的贺遥。 贺遥回过神来,招呼都没打便连忙跟上去。 祝在走得并不慢,但是贺遥腿长,几步便追上了她。 听到他的脚步声,祝在停下,颇不耐烦地回头。 “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她清冷的声音里隐隐有发怒的征兆,“你没自己的事干吗?” 贺遥表情淡然,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她,“这路也不是你修的,我怎么就不能走了?” 她冷笑一声,踏着步子走到边上给他让路。 鞋跟与水泥人行道碰撞,发出洪亮的声响,足以证明她的耐心正逐步消耗殆尽。 “您请。” 她往前方扬了扬手,细瘦的手,掌心带着点老茧。 贺遥的视线在她手上停驻片刻,弯唇笑了一下,没动。 他将手从口袋里伸出来,一把抓住她还没来得及落下的右手。 当她微冷的指尖触碰到他温热掌心时,不禁瑟缩了一下。 冰与火的相撞,是最极端的交融。 “你干什么?” 祝在怒目而视,试图将右手抽出来,却被他攥得无法动弹。 贺遥不由分说地将她的手揣进自己口袋里,声音里满是笑意。 “你不认识路,我带着你走。” 祝在气急,将左手钻进他的口袋,试图强行掰开他。 “你放开我,我认识路!” “不,你不认识。” 低头看着自己即将被钻破的外套口袋,贺遥的笑意更浓。 “你最好别动,”他的声色里带着一股强烈的诱导性,“不然待会儿我就扛着你走。” * 回到民宿的时候,祝在已经比约定时间晚了半个多小时。 贺遥很自然地将她的手放开,趁她抽出去之际,他还顺带在她指尖勾了两下。 “嗯,暖和不少。” 从他的声音可以听出来,他对这一段旅途颇为满意。 祝在嗤笑一声,不理会他的把戏。 她边走边说:“你这是在性骚扰,如果不是看在相识一场,我会果断报警。” 贺遥对她的威胁不甚在意,“那照这样说的话,那天晚上你主动把我浴巾勾下来,是不是也涉嫌性骚扰我?” 祝在停下步子,“看来你对那天晚上恋恋不忘,每次见我都要提一嘴。” 贺遥笑道:“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我跟你老公……哪个技术更好?” 这种问题叫她怎么回答。 祝在面色一僵,没吭声,调头便走。 贺遥还在后边穷追不舍。 “他是不是技术不太好?” “比你好。” “那你怎么还偷腥。” “……” 祝在忍无可忍地看着他。 “贺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了,谁教你的?” 明明前几天他都不是这个样子,怎么几天不见,他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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