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母子啊…… 哪怕看不惯她,但有些教养还是刻在骨子里,同时用这种教养对她进行无声的鄙视。 虽然郗雾并不在意。 郗雾盯着关上的门发了会儿呆,随后坐到刚刚臧浮楚坐过的位置。 画板放到一旁。 好大一记嗓门:“老头儿!” 臧曜的手抖了抖,唇缝抿成一条直线,一脸无语地抬头看她,让郗雾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一个表情包——“=_=”。 臧曜看着孽徒托起下巴,把手肘撑在床单上,眯起眼睛笑成小太阳似的看着他。 她心情似乎很好,近几天来笑容变得很多、很灿烂,整个人都比三年前刚见她时明媚开朗了许多。 他眯起眼睛,抬起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雾丫头。” “怎么啦?亲爱滴师父。” “在我面前,不用这么装。” 郗雾的笑脸露出一道裂缝,她说:“我没有。” “你知道你现在给我的感觉是什么吗?” 臧曜没用开玩笑的语气。 郗雾的下巴脱了手掌,随后手肘脱了病床的白色床单,笑容缓缓收起。 她没有答话。 臧曜合上手里的书,摘下了眼镜:“像蹒跚学步的成年人。” 郗雾眼皮垂下去,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他的声音还辗转在耳际:“过着不顺和心意的生活,清醒地活在世俗限定的规则之下,唯有变得愚昧才能拯救他,但是上帝偏偏给了他基于年龄的清醒。” “师父想说什么?” 臧曜叹了口气:“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郗雾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口香糖,剥开糖纸塞进自己的嘴里,细细地嚼开。 甜味在味蕾绽放。 这是温优度的习惯——在脾气即将爆发的边缘,塞一片口香糖进嘴里,所有的注意力跟着口香糖在口腔里的蠕动而转移注意力。 她们两个有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郗雾有双向情感障碍。 而温优度有躁狂症。 明明她看起来不是个好相处的女生,一脸“懒得理你”的拽范。 但是在那次小组作业后,温优度外人面前对她冷嘲热讽说她“小弱鸡”,其实私下给她发过“挽留”的消息。 虽然二百五女王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傲娇,但是郗雾还是明白了她的心意。 她和她说:“我有躁狂症,脾气不好,不是特意针对你,如果你因为这个退组,没必要。” 她顿了顿,又补了句:“另外,我有躁狂症这事,除了我的家人,这个事情只有你知道。” 郗雾那一瞬间明白了这个女生的细腻——她以为郗雾离开小组是因为觉得温优度在针对她。 所以愧疚了,来主动道歉。 但其实根本不是。 于是郗雾回了她一句:“我有躁郁症,你是这学校第二个知道的,离开小组与你无关,我只是想尝试一下新的可能。” 对面没再回了,那天两人谁都没再发消息。 只是有一种心知肚明的隔阂如冰山消解一般轰然倒塌,宇宙好像迎来春暖花开。 或许是因为都有“病”,虽然温优度嘴上仍旧经常说些“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恃宠而骄的臭屁,忍不住让人想上去揍她!”这种话,但她们两个病友似在不知不觉中建立了一种名为友谊的关系。 这不是她第一次告诉一个女生这样的真相。 上一个是官晁。 只是对方知道的是她患有深海恐惧症。 而她得到的是对方利用信息差给她制造的伤害。 然后成为被校园暴力的女主角,提前诱发她的遗传性双向情感障碍。 她不止一次陷入爆炸般的心悸折磨中,生理性的躁动因子折磨着她的所有感官。 所以这一次她本不应该继续这么做,但好像有什么东西与曾经变得不一样,所以这一次她就变得有底气了许多。 原来与人群同频共振是这样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遇见同类的感觉。 后来再见面,两人不约而同都当没发生过这件事,只是互相的冷嘲热讽却让褚颜午觉出一丝“和谐”的气氛。 褚颜午疑惑得很。 而司洛林则云淡风轻地笑。 他的学习能力真的很强,包括学习“认识郗雾”这件事上。 而任何他所熟悉的领域,他一贯有种掌控一切的云淡风轻。 那时的郗雾和他仅对视一眼,便掌握了他的全副学习进度。 只是这么简单的互相了解。 现在回看,其实对彼此的喜欢已经刻进了骨骼里。 她还在回想三年来的点点滴滴,臧曜的最后一句话把她拉回了现实:“你以前不会这样的,雾丫头啊,你在向现实妥协。” 他浓浓地叹了一口气。 郗雾眼睫扑簌一下,随后拿起水果刀,削起一个苹果。 她低着头,淡淡地回:“师父,我没有。” “我只是明白了一些道理。” 她削过最后一圈苹果皮,抬起头,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 “我想和这个世界进行一场双赢的求生战争。” 郗雾出了医院,看着天边的黄昏,略有些怔忪,某一刻,她突然觉得周围熟悉的风景变得陌生而离奇,就像盯着同一个字过久,于是慢慢的,这个字好像突然就变得陌生了起来。 这几年,她不止一刻的在想,她在世音安安稳稳地度过了三年,是因为试着和周围的环境去妥协。 变成同类,就不会遭到伤害。 既然这样,那她当初在南评私高时,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如果当初试着放低姿态去讨好他们,是不是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不止一次和驼柿还有苏绯聊起这个话题,驼柿说“可生活毕竟没有如果”,言外之意是不必回溯曾经。 苏绯则说“人际交往本就是互相迁就妥协的关系”,言外之意是讨好不是必须,但不能不做。 她后来又问臧曜,师父却说“放屁,艺术家绝不妥协”。 唯独没问司洛林,因为想也知道,他的回答肯定是“他们就是一群大白痴”。 只是,她走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人生经验拔节增长,拨云见日的日子却越来越漫长。 时光是个怪物,它轰隆前行,每次巨变都震耳欲聋,而你,却在这些震耳欲聋中,越来越像一个可悲的平均数。
第93章 罗纳河上的星夜_08 臧曜同意了更改曜字传节计划。 但他不后悔。 只是郗雾离开时, 臧曜不无感慨的看着她说:“你本来可以成为达芬奇,偏偏要做梵高。” 而郗雾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她本来就不做梵高,也没想做达芬奇。 他们有他们的辉煌, 她有她自己想走的路。 无问辉煌, 只求自由。 艺术家的游戏规则里, 从来没有“成为谁”一说,这本身就是一种侮辱。 就像污蔑作家抄袭、嘲笑影帝不会演戏,以及盲目从众一般损人不利已。 他确实是老了,确实跟不上这个时代了。 不过年轻人的事情,就交给年轻人吧。 “我们的时代, 落幕了。” 他站在墓碑前, 西装革履。 墓碑上的白衬衫少年仍旧那么年轻。 其实墓碑底下什么都没有。 楚南节的死讯当年传到巴黎的时候,他就赶回了国,只是尸体不知所踪, 据说被抛到了野外就地焚了。 因为那是一场时代瘟疫。 他放弃了继续做化疗,决心静静地等待死亡。 臧浮楚在父亲面前没说什么, 只是冲进了小洋楼, 狠狠地打了郗雾一巴掌,质问她到底对臧曜说了什么。 郗雾挨了一巴掌,没有还手,然后冷冷地做出赶客的姿态。 “他不仅是我父亲!还是你的师父!你的师父!你怎么能这么做?!” 从来优雅端庄的臧浮楚第一次露出这样狼狈的姿态。 郗雾沉沉咽了口气:“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我什么都没说,这是师父自己的选择, 我只能选择尊重。” 臧浮楚立刻矢口否认:“我不知道!” 郗雾扯了扯嘴角:“不, 臧前辈,你知道。” 她走近她一步, 添上一句:“你只是不想接受这个事实,可是前辈,师父属于他自己,他不属于任何人,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生活毕竟不是下棋,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在意料之中的,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按照你的想法走的。” “你能恪守灰色地带的商业规则,却不能尊重自己父亲的选择,为什么呢?是因为认可那种规则的人数多吗?还是因为单纯地只遵守对自己有利的规则呢?” “这怎么能一样?!” “哪里不一样?” 臧浮楚嘴巴张了张,却发现压根无从辩驳。气急败坏下只能吼一句:“你简直就是个邪-教!” 郗雾笑了,语气蜕变出让臧浮楚都心慌的沉稳:“你只是接受不了这样的世界观。” 臧浮楚的眉头紧锁。 郗雾后退一步:“可是怎么办呢,你否认不了它的存在,也无法扼杀它的存在,你没有这样的能力,这个世界上没人有这样的能力。” 臧浮楚没再说什么,只是气得不住点下巴,嘴里呢喃着“好、好、好,疯了,疯了,都疯了,你们两个疯子!” 郗雾无视她,转头淡淡地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对了前辈,还有一件事,我想你需要知道一下。” 臧浮楚的心中闪过不好的感觉:“你还想发什么疯?” 郗雾唇角勾讽:“是关于曜字传节的,我想在之后,和历届Wonder大奖赛的冠甲签订一份额外的合作合同,以他们的获奖作品为元文本进行故事创作,并入以曜字传节为主题的元宇宙社区的世界观中,开发成游戏、剧本杀、甚至影视,并在YOK平台上进行定向投放……” “你果然又要发疯!”臧浮楚气笑了,“艺术是艺术,怎么能和娱乐项目混为一谈?” “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达芬奇,不是所有的人都能一辈子拥有达芬奇的体验,有些人的成名体验卡是有时限的。” “那又怎样!” 郗雾懒得再和她废话:“前辈,这是我和司洛林讨论过后的决定,师父也已经同意了,我只是通知你,不是在和你商量,毕竟,曜字传节能成立,资金靠的是我的卖画钱,人脉靠的是我师父的多年积累,制定计划为此奔波忙碌的也是司洛林,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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