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闻注视着相片里面容错愕的她,眼神陷满了柔波。 在所有照片的最后,温想还用烫金笔描了一句话——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你我共白头」。 虞闻手捧相册,他从来没收到过这样沉重的礼物。 那些散布在他生命中的温热被她小心拾起,仔细封装。每一张相片都代表她一份微小的心意,她把一点一滴的微小种进他心里,变成回忆里快乐的种子。 相簿压得虞闻手臂发酸,蔓延到全身,在他乌瞳上升起雾气。他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受了足够多的苦,才换来今天有她爱他。 他闭目,虔诚而缱绻地吻着她发顶,“……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温想抱住他,“因为你值得。虞闻,你值得这世上最好的。” 相簿后面还有一些空白的纸页。虞闻知道,那是等待他们用余生去填满的。 他呼出一口气,紧紧搂住她,目光穿过玻璃,挂上光秃秃的树梢。 我的确不喜欢冬天,也不喜欢过生。 但有你在,这个冬天总算没那么难捱了。
第63章 她死了 这个冬天还是有人没捱过去。 钟老太死了,死在平安夜那一天。 除了上回曲轴厂的那次,钟季同还给虞闻打过一次电话。 钟老太转重症监护室的时候,他求虞闻过去看看。 虞闻没去。 钟老太那是真的喜欢他吗? 一般来说奶奶多半是疼孙子的。 虞琴和钟季同是偷偷领证结的婚。钟老太前半生迷信,找人算出来虞琴的生辰八字跟儿子不合,算命的说不建议这桩婚事,虞琴克夫。 所以钟老太一直不同意虞琴进门。 奈何那时的钟季同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硬要跟她结婚,钟老太也拦不住啊。一年后他们就生下了虞闻。 等到后来钟季同傍上了厂长千金,钟老太不能说敲锣打鼓庆祝吧,但多少觉得儿子这是出息了。 人说,丈夫对你的态度决定了他家人对你的态度,自那之后钟老太也不掩饰对虞琴的厌恶了,赶快拾掇两人离了婚。孙子她也不要了,那时候千金已经大肚子了,找人验了也是个男孩。 钟季同这回找着了一个旺夫的,刚结婚就继承了两个厂,事业飞黄腾达。 儿子是母亲进入父权社会的通行证。钟老太的后半生扬眉吐气,凭借一个“事业有成”的钟季同,指挥着钟家上上下下二十余口人。 钟老太的后半生依然迷信,只不过她还信上了佛。 年纪大的人沾点佛光总会让人觉得德高望重,讲话也更有分量一些。 直到两年前钟老太穿金戴银地走在天桥上,她又遇见了当年那个算命的。钟老太往回走了几步,她先是往摊子上丢了二百块钱,然后对算命的说:“大师你算得准啊,我儿前妻不光克夫最后还把自己克死了,你说当年我若再强硬些不让他俩结婚,我儿是不是就能更早大展鸿图?” 算命的一听,额头的皱鼓得跟油桶滚过似的。 “造孽啊造孽……你和你儿都造了大孽啊!” 原来算命的当年是想救一救虞琴,她跟钟季同确实不合适,但原因不是虞琴克夫,而是钟季同克妻。算命的心想算尽不说尽,却没想到这二人还是结了婚。 钟老太大惊失色跑回家,自那一天起,她就跟被鬼缠住似的,一病不起。 今年初住进了医院。 人老了总让人觉得可怜。 尤其是一个又老又在生病的人。 这种可怜无关乎她好坏,而仅仅是作为一条生命,在耄耋之年被她钟爱的世界所抛弃,那种彷徨、无助的可怜。 “虞闻……答应进我们家族谱了吗?” 钟季同摸着母亲的手,眼里满是痛苦和自责,“妈,我会说服他的,您再等等。” 再等等,你让钟老太太拿什么等呢? 她现在最缺的,就是命。 钟老太还是死在了平安夜。中国佛管不了洋节。 钟老太出生在裹小脚的年代,后来赶上改革开放,钟季同也出息了。她操持着钟家的大半生,霸道横行一世,走时也是风风光光。 一大家子二三十号人,孙子孙女,重孙重孙女,纷纷跪在地上,围在惨白的床纬前,哭得悲天跄地。 这里习俗是这样,谁家死了人,谁家哭得响谁家的子孙就最孝顺,谁家的老人就最德隆望重。 隔壁房的病人听到响彻楼层的悲恸声,纷纷感叹道,这走得得是个多好的长辈啊! 但钟老太死前却没闭眼。 因为她没见到她大孙子。 钟老太应当是佝偻着背走在黄泉道上的,她怕碰见自己的老伴儿,怕丈夫捉住她问她。 “虞闻……进咱家族谱了吗?”
第64章 你开个价,我买 圣诞节那天温想在缙城培训。 斯冰赛大厅,众人围坐在客厅吃火锅。 向子洋笑虞闻一个有对象的跟他们没对象的似的,过了个假节。 虞闻望了一圈,“我提醒你,这里可就你没对象。” 向子洋:“?” “靠,于彬,你他妈谈恋爱瞒着我!?” 于彬:“我我我哪有,我这刚联系上一个初中同学,还没说成不成呢!” 向子洋:“我告诉你啊,不准成!听见没?” 于彬:“?向子洋你有毛病吧?” 宋婉瑶笑着从厨房里端出一盘菜,“好了好了,先吃饭,吃饱再谈。” 向子洋双手合掌,“我滚,我滚好不好,我滚!” 虞闻一手拽住他兜帽,“温想那是在加班挣钱。哎向子洋,我发现你现在满脑子谈恋爱,进了俱乐部后一点没有以前那么努力了。” “闻哥,你别给我歌颂苦难,能过好日子谁特么想累死累活啊!” 向子洋母亲的病好了,现在他不需要像从前那么拼了。 虞闻点头,这话倒没说错。 他刚想说些什么,突手突然机响了。 没备注过的号码,但一看归属地虞闻就知道是谁。 他按了挂断,手机反盖在桌上。 谭勋坐虞闻旁边,也就是随口问了句:“怎么不接,打错了?” 虞闻淡淡道:“钟季同打的。” 抬头看到谭勋夹菜的手顿住了,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老谭?” 谭勋叹了口气,把虞闻拉到一边。 原来温想去见钟季同的那晚,谭勋看到了。 那天他去接宋婉瑶下班,她工作的地方就在那家咖啡馆楼上。 谭勋看到温想跟钟季同坐在靠窗的位置聊天。 谭勋一直知道虞闻跟父亲关系不好,俱乐部刚筹建那会儿钟季同来过好几次,都被虞闻轰跑了。 宋婉瑶不知道这个事儿,谭勋指着钟季同跟她说那男人是虞闻父亲时,宋婉瑶还感慨了一句:“虞闻他们进展够快的呀,女朋友都见家长了。” 谭勋本来脑子就比平常人转得慢,他那会儿竟也被这话带偏了。今天看到虞闻这一出,才觉得恐怕不是那样。 - 虞闻给钟季同打电话的时候他那边很吵。音乐声很大,还听到有人在哭。 钟季同的嗓音有点哑,他说难得你肯回电话给我。 虞闻不跟他废话,直接问他是不是见了温想。 钟季同停顿了会儿,然后说:有什么事你过来找我,我抽不开身。 于是这二十年来虞闻第一次去钟季同的城市找他。 他本来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去那个地方。那里是钟季同的家,却不是虞闻的。 钟季同坐在宾馆房间里,桌上的烟灰缸里插满了烟头。 看到他手臂上的黑袖章时虞闻愣了愣。 或许是因为疲惫,钟季同今天没摆老子的谱,他拉开凳子喊虞闻坐。 虞闻不坐。 一个人坐下就意味着他要待一会儿,但在有钟季同的空间里,虞闻一秒都不想多待。 “你找她做什么。” 钟季同看着虞闻警惕的眼色,内心一阵无力,“我难道会害她?” 半晌,他摆了摆手道:“罢了,我今天不想吵。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这是他们俩这么多年来最长也最平和的一次对话。 虞闻问什么钟季同答什么,包括超市,包括最早他给温想的四十万,钟季同都说了。 “虞闻啊……我看得出她是个好姑娘,都是我让她做的,你别怪她。” 虞闻嗤笑,他不知道钟季同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一个精明的商人罢了,还真把利用当施舍了。 “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 虞闻长指在玻璃台面上扣了扣,漆黑的眉眼扫向钟季同。 “那间超市多少钱,你开个价,我买。”
第65章 你可以恨 温想在虞闻不知情的情况下把钱还了,虞闻又在她不知情的状况下找他买房子。 那一刻钟季同才知道,这两个年轻人有多深爱彼此。 按理说像钟季同这样背叛爱情的人,不该再有资格感念爱情了。 他二十岁时看爱情是雾里看花,三十岁时看爱情是事业累赘,五十岁时看爱情是天方夜谭。 今天,他突然意识到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人,他们把爱情当做无价之宝。 如何看待爱情,或许跟年龄无关,只与人有关。 虞闻在市场价基础上又加了二十万,去买他那间超市。 钟季同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失败过。 那是他原本就打算留给虞闻的。 继承是全人类的古老传统,有多少父子兄弟为了一点钱在财产继承时撕破了脸。可虞闻,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儿子,竟然连他一分钱都不想要,一点瓜葛也不要有。 过户急不来,得等钟季同把手头的事情忙完。 聊完这些,虞闻也没有留在这儿的理由了。 他走的时候,钟季同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虞闻……你奶奶定在后天出殡。” 钟季同张了张嘴,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他没有问,他也不用问,虞闻不会来的。 虞闻没有回头,他目光虚虚望着地面,回了一句:“节哀。” 节哀。 钟季同不知道这是不是一间超市才换来的告慰。 但确确实实是这二十年里,虞闻自那句“求求你别走”后,对他说过最诚恳的一句话。 虞琴死的那天,他甚至连这两个字都没给虞闻。 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泪水如瓢泼的雨掩满男人早已不再年轻的面容。 他失重般栽进椅子里,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 虞闻夜里开了个长途赶到缙城。 当钟季同跟他说她已经把钱还掉的时候,他的心就像被人狠狠揉了一把。他想到那晚她哭着来找他,问他如果骗了他他会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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