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桑暮尴尬,邢舟有意把话题从她身上带开。此时,挂在最前面的屏幕已经亮起,聊天的几位老人也都转了过去。 邢舟拍拍马扎,朝桑暮低声道:“来,坐这儿。” 桑暮顺着邢舟指的位置看了眼,她前面基本都是小孩子和佝偻着身子的老人,挡不住什么视线,和她一排的有些看起来也就三四十岁,应该是双休来陪老人孩子的儿女和父母。 只邢舟,单独一个坐在最后,像是被观影人群排挤在外似的。 “你呢?”桑暮问。 邢舟笑,“怕挡着人,没事,我能看得清。” 天光渐渐消失,周围暗下,唯有白幕布散着不刺眼的光线。晚风轻,夏夜的黏腻感尚存,可以听到安静下来的人群中有扇子刮过风的呼呼响动。 居民入座,桑暮也在马扎上安顿下来。她和邢舟前后排开,刚坐下,背后伸过来一只手。 邢舟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个小风扇,直接搁在桑暮腿上,“拿着吹吧。” 见此,桑暮下意识回头,就见邢舟正低着头在马扎下翻着什么。他直接拖了塑料袋出来,从里面抱出个圆滚滚的西瓜。 邢舟把身子偏到一边,西瓜放在地上。 然后桑暮就看到邢舟扬起手,面上没有波动,直接劈在西瓜中间。 闷闷一声响,把桑暮吓了跳。 西瓜中间开了很大一条缝,邢舟宽大的手掌放在两边,根骨凸起,青筋似能在皮肤上爆开,但又好像没怎么用力,西瓜就摇摇晃晃地被分成两半。 果肉鲜红,在夜色里也能看得清晰。 邢舟又从袋子里拿了个勺子出来,刚想插到西瓜内,动作又瞬间停住。 那个塑料袋里好像什么都有,邢舟从里面掏出瓶矿泉水,拧开瓶盖,用清水冲了冲,然后才把它剜进了果肉里。 紧接着,桑暮便看到邢舟抱起西瓜往自己这边一送,“从冰箱里拿出来了十几分钟,不会特别冷。” 比自己的脸还大的西瓜,汁水红润,黑子点在果肉里,看起来甘甜又爽口。 桑暮愣住,“给我的?” “不然呢?”邢舟反问她,他笑了笑,拉住桑暮的手让她抱住。 “天儿热,今天人又不少,怕你闷,吃点西瓜解渴。” 手里的东西沉甸甸的,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一会儿,果皮还是凉的,抱在怀里很轻易地就能驱散热气。 男人的腿叉开,身子自然弓起,背后勾起条流畅的脊线,宽硕的身量衬得小马扎有点弱不经风。 尽管都是坐着,桑暮也得抬头看他。 冷硬的眉骨,眼皮很薄,瞳孔里含着清浅的笑意。 邢舟的眸色比这夜还黑。 突然,桑暮的心间就剧烈地跳了跳。 还没开口说话,旁边一道稚嫩的童声打断桑暮的思绪。 “邢舟叔叔,我也想吃那个西瓜。” 邢舟旁边站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儿,桑暮认得,和他们住在同一栋楼,应该是刚刚那个老爷爷的孙子。 站在邢舟边上,衬得他像个肉嘟嘟的小绵羊。他穿着白色的短袖,圆鼓鼓的肚子露了出来,手指了指邢舟脚边的剩下的那半个西瓜。 “和你说了多少遍,别叫我叔叔。”邢舟眉毛拧了拧,却并没有不悦的意思。 小男孩儿撅着嘴看起来很是不满,不过迫于西瓜的诱惑,还是屈服道:“邢舟哥哥…” “嗯,这就对了。”邢舟点了点头,看起来很是受用。 “现在可以我吃西瓜了吗?”小男孩迫不及待问。 “不行。”邢舟淡淡甩了句话。 收到否定回答的小男孩不太高兴,五官都揪在一起,“为什么呀!” “这西瓜是你旁边这个漂亮姐姐的。” 突然被提到,桑暮对上小男孩看过来的视线,不好意思地收回眼神。她皱起眉毛,偷偷踢了一脚邢舟。 力道软绵绵的,和挠痒痒似的。邢舟无声笑了笑,没反应。 小男孩自然不知道两个人的互动,只晓得吃不到西瓜的烦恼,一边气一边又跟着邢舟的称呼喊:“漂亮姐姐不是已经有半个了吗?” 闻声,邢舟扫了一眼桑暮怀中那个,然后漫不经心回答,“另外半个也是她的。” 小男孩泄了气,依依不舍地看了眼西瓜,朝邢舟气鼓鼓控诉,“哥哥,你偏心!” 然而邢舟没吃这套,顺着点头应声。 “嗯,就偏她。”
第40章 白桃 电影的片头开始, 音响声卷过了邢舟的尾音。 手中冰西瓜的低温顺着皮肤往全身发散,寒意让桑暮稍稍回神。 夜色隐藏脸颊的红晕,桑暮心跳若擂鼓,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只觉夏夜的温度在某刻,似乎也不比她心间热。 小男孩听不懂邢舟话中的意思, 只知道面前有实感的西瓜确实要离自己远去了。 有了脾气, 小男孩皱着眉毛哼了声,眼看着就要气鼓鼓地跑走,桑暮突然叫住他。 “等等!” 没有西瓜吃,即使是有漂亮姐姐也难哄好。不过既然漂亮姐姐让等等, 那还是可以乖乖听一下她说什么的小男孩扭过了头。 感受着小男孩和邢舟的两束目光, 桑暮抿抿唇,手按着西瓜皮的力道大了些。 “我一个人吃不完。”桑暮看向邢舟, 试探性地说:“你给别人吃也可以。” 这话的意思不言而喻, 连小男孩都听懂了。 皱巴巴的一张脸顿时又舒展开,笑容都快爬到眼尾上去。 邢舟的目光直直盯着桑暮,唇边扬起,“反正都是你的, 你想怎么处理都可以。” 还没等小男孩高兴,邢舟又跟了句。 “没了西瓜,我还有别的吃的给你。” 小男孩:“……” 瞬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桑暮错开邢舟的目光, 快速朝小男孩瞄了个眼神,然后直接把身体转了过去。 眼不见为净。 小机灵鬼聪明的很, 瞬间就懂了桑暮的意思, 他走近邢舟腿边,小手伸出来戳了戳。 此刻, 邢舟的视线都集中在桑暮的背影上,哪儿还有精力分散。他拿起那半个西瓜递给小孩儿,要松手时还停顿了下,“能抱得动?” 被质疑后显然不服气的男孩拍了拍胸脯,“当然!” 伴随着匆匆跑开的碎步,角落里的动静终于消停下来。 虽然是露天电影院,空间虽大幕布有限,但大家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投影仪和音响设备有些旧,人声落到耳朵里,像隔了层灰蒙蒙的纱布,莫名多了份陈旧质感,仿若老式收音机里传出来的声音,带着微弱的电流声。 方才不觉得热,桑暮扭过头,才察觉到冒出来的汗意。 大家安静地欣赏着电影,没人哄闹,只是偶尔会听到撕开零食包装袋的声响。 心跳好半晌才平复下来,桑暮拿着冰凉的铁勺,指尖不断抠动勺柄。西瓜被不规则的劈开,剜下去的那勺冒出红彤彤的汁水来。 画面已经出现了主角,骑着一辆小摩托奔驰在海边的公路上。桑暮低头看了一眼怀里凉盈盈的半颗西瓜,眼神往旁边瞥了一下。 犹豫了片刻,趁着电影故事还没正式开始,桑暮从没人的那一侧往后转了下。 哪知半边身子还没扭过去,就已经迎面对上了男人的眼神。 他弓着身子坐着,身体自然前倾,双腿向外叉开。因着空间狭小,脚往座位外踩了踩,跨出一步的距离。 若不是桑暮及时收住,膝盖都险些撞到邢舟。 假如他们前后坐得再近些,扭头说话时,都像是在亲密耳语。 明明有晚风,可空气仍旧需要降温。 “怎么了?”邢舟问。 周围都在认真看电影,他刻意压低了嗓音,语调缓,显得醇厚又温柔。 桑暮的长发条顺的堆在肩膀里,微微低头时,可以遮住小半张侧脸。她没仔细去看邢舟,快速地说了声谢谢,而后把风扇还给了他,“我不热,你用吧。” 几个字潦草地撂下,桑暮便又转了回去。 邢舟感受到淡淡的发香在自己鼻息匆匆掠过,少女险些撞上来的膝盖毫无力道,或许只自己一只手掌就能将那腿弯牢牢扣住。 “好。” 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应声在角落响起。 虽然看不到,但桑暮仍旧觉得背后火辣辣的。她努力把注意力放在正在放映的电影上,西瓜被她挖了一勺放进口中,恰到好处的凉,格外爽口。 合家欢电影,没几分钟就冒出了笑点。小广场溢出哄闹的笑声,有小朋友夸张地在位置上笑弯了腰。 屏幕光线笼罩之内,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头。 在这样的氛围里,桑暮慢慢放松下来。 就在这时,她感到耳侧传来股风,长发下滋生出的热意被这股凉爽带跑。风扇摆动时微弱的嗡嗡声也窜进耳里,让桑暮辨别出这并非自然。 想要转头的那刻,一道低沉的男声阻了她的动作,“别动。” 这下,桑暮是懂了。 方才还给邢舟的风扇终究还是用到了自己身上。 还没等她说些什么,邢舟便又开了口。 “你看你的电影,我追我的人。” “我们各干各的。” “……” 安静的的角落里,没人注意到邢舟的手肘曲起,给桑暮用风扇吹着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圆圆的后脑勺,越过桑暮肩侧,他徒手劈开的西瓜已经被铁勺挖出一个小洞。 勺子再次剜进西瓜肉里,转了半圈,却没着急挖出来递到口中。 密集的笑点让周围的哄笑声不断,在小广场浮动的喧嚣之下,出现道脆生生的笑。 也不知道是因为电影,还是别的什么。 低低的,听不大分明,却让注意到这笑声的男人心间跳了下。 角落里,高大的男人散漫跨坐着,身前的姑娘杏眼弯成了漂亮的小月牙,微微低下脑袋,肩膀轻晃。 男人的视线久久停在她的肩膀,好半晌才挪到屏幕上,唇边的笑意很深。 看来老板没骗人,这西瓜是真甜。 - 前一天晚上电影结束就不早了,桑暮睡得晚,第二天是周六,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外面太阳很大,窗帘拉开,刺辣的光线倾泄进房间里,让桑暮晃了晃眼。 从窗口往楼下看,繁茂的树枝剧烈晃动,不知从哪儿飘来的塑料袋都快飞到了五楼的高度,在桑暮眼前晃悠悠地掠过。 桑暮突然想起前天晚上看了天气预报,今天虽然是个晴天,但是有风。 简单洗漱了下,桑暮把长发随意扎成个丸子,穿上内衣,换了件宽松的短袖和短裤就上了楼顶的天台。 前些日子栖坞一直在断断续续的下雨,空气潮湿。最近好不容易赶上几个艳阳天,桑暮就洗了床单和被套打算拿到阳光下好好晒一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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