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方便,”陈之叙掂掂手里钥匙,逐渐明白过来,“我只是经过,没打算在你同事面前打扰你。” 许杏然极淡地笑:“有意思吗。” 无言几瞬,陈之叙垂下手:“没意思。”他望着她,嘴角扬了扬:“但见到你很好。” 情绪如溃堤的岸,有一瞬崩塌,但许杏然很快自我修复:“没意思,对,我也觉得没意思。” 当初,不懂他为何屈尊降贵,愿意同她在一起。 只可惜,浪费了他好心的折扣价,那样的残次品都好过她许杏然本人。 他还能正眼瞧自己,无非是看在曾经重金砸下的赝品,亏得血本无归也得大声叫好。 “行了,你赶紧回去吧。”许杏然挪开位置,怕挡住他进车库的路。 陈之叙没动,反而朝她摊开掌心:“要不要送你。” “不需要。” 答完,许杏然喊了管理员过来,报车牌号缴费。互相核对过停车费,许杏然转头叮嘱他:“拜托你,以后不要来学校找我。”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留陈之叙立在原地,静静望着她。 那个周五,许杏然终于同活在聊天记录里的虚拟人——任匀安见上面。 小却香的炸物店面,三人蜷腿坐在反光木圆桌旁,油水滋啦声近到快泼溅于身。计佳韫夸说,是她存放在收藏夹里,读研时就想来江城吃的小店。 “你没来过?”不锈钢盘套着塑料袋,酱料在沟壑间流,任匀安拎起包菜,抖了又抖。 计佳韫瞪他:“吃饭能不能干净点。” “我怕辣。”任匀安对着串哈气。 “我都不知道这家店,闻起来就不错。”终于有插话间隙,许杏然赶紧回答。 “你别搭理他,”计佳韫挪移凳子,把另一盘往许杏然这边推,“他就爱博人关注,现在估计……在表演标准版水土不服。” 任匀安撩半边眼:“谁让你来江城?” 计佳韫腾起愤怒:“谁又让你跟过来了?” 任匀安不打算接话,挑几根串放到许杏然面前的盘子:“说实话,我一直以为你是为了许杏然过来的,好在这边姐妹两人行。” “我不否认啊,能和朋友呆在一个城市当然开心,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计佳韫对着任匀安叹气:“但是你能不能有丁点职业追求,这边的岗位不比咱学校那边差吧。” 许杏然和计佳韫高中同校,但两人不同班也不同科,只比陌生人多个校友身份。 差错在候机厅出现。 每每假期返校,许杏然总在候机厅里遇见计佳韫。对方或是遗落充电器,或是打着瞌睡没听见广播叫名字,或是一个人用帽子捂脸默默啜泣。 许杏然坐她对面,给她递纸巾那天,两人终于算认识了。 那都是跟任匀安在一起之前的事,计佳韫不稀罕告诉他。 “他真进车行工作了,”计佳韫点点任匀安,话是朝许杏然说的,“跟当年刚读研,咱预测的一模一样。” “姐,我那是车企,技术岗的,你弄清楚。”他眼珠子一转,巡到许杏然身上:“她还去当老师了呢,我有什么不行的。” 任匀安在青大读的机械,工科技能发达。本科时组队参加工程技能大赛,作品是辆两巴掌长的智能搬运小车,直接拿下一等奖,接着突围进省决赛,又豪取特等奖。 那之后,他便开始拍摄从设计、编程一直到装配调试的全部环节,放上视频网站。思路清晰,功能明确,再带着股初出茅庐的年轻气,流量不可能小。 许杏然被逗笑:“什么意思啊你?我不跟你比。” 去青大找计佳韫的时候,许杏然参观过任匀安的工位,更应当说是他们的办公室。 就在院楼尽头,一间小房间,地面用围板隔出个方块,里头散着零件,正上方的支架夹着相机镜头。一旁及腰高的白色桌面也如是设置,用来装小配件,不费腰。 “专业对口,很适合你,”那种羡慕情绪一点点被修缮,重新堆叠在许杏然心里,“到江城的话,我们可以经常约饭。” 计佳韫去前台接了酸梅汁回来,瞟她:“你变好快。” “你的班不会很吵吗?”任匀安往后仰了点,似乎在看清许杏然全貌:“我一直觉得你没什么爱心,也不怎么感性。那些小屁孩要么不怕你,要么很怕你。” “我最不缺的就是忍耐,我能跟他们耗,”许杏然耸耸肩,“没让我当班主任,我上好自己那堂课就足够。” 任匀安也去接了冰水,落座时惊一声:“你提醒我了,我这还真有车行消息。” 他埋头翻手机,给二人转来新开业4S店的电子邀请函:“现场有抽奖活动哦,两位不嫌远的话,可以去贡献人气。” 计佳韫几乎要翻白眼了,伸手摁灭屏幕,扔进包里。 — 期中考试临近,许杏然整理了常见的学生问题以及沟通方法,发到群里,再由班主任转发。 等手机响起来,她才发现自己被某位班主任拉进班级群,让她暂时给各家长们答疑解惑。 导语毕竟是自己写的,许杏然自我介绍完,老老实实回复家长消息。 一番对话来回,有家长想加她私人微信。许杏然赶紧把墙上贴着的联系方式拍一张,发到家长群里,让他们别急,有事按上头的联系便好。 下午刚好轮到这个班级的课,许杏然巡堂时随意一瞥,除去前几排半昂着头装样的小孩,后边蛰伏的脑袋几乎都在写作业。 心理课没有期中考,她也不打算多要求什么,只敲敲桌面示意,别让值班领导看到了。 临下课几分钟,最后排两男生互扯桌面,指尖对指,纷纷举报对方在课上赶别科作业。 情绪在小学生身上很难有个稳定值,喜怒无常这个词该有他们一半功劳。 许杏然早熟练这样看似紧绷的氛围,收了两人作业本,下课交给班主任处理。 这位男班主任第一次同许杏然说话,还就着家长群的事情一齐道谢:“麻烦你了啊许老师,这几个男生就爱互相打小报告。” “没事,”许杏然把东西全放上课本,张臂抱起,“无非是想叫我处理对方,有了一次就有下一次。我不了解他们,还是您来判断比较合适。” 班主任眨眨眼,又做回最常干的裁判活计:“我会看着办的。”他惊奇地发现,许老师比听说的聪明许多。 回家的地铁上,许杏然又接到许新泉电话。 他依旧念经般催促:“你到底回不回来啊,不会说着骗我的吧。” “你有什么好骗的。”许杏然声音很轻,轨道声掩护下,对方听不到。 “什么?” 听筒背景很静,许新泉却还是吵架那样扯大嗓门:“你给我个准话呗,我好早早准备,请你吃大的。” “我这边很忙,过节前没法回去。” 许杏然压低声线,怕旁人听去她过于搪塞的谎言:“吃饭不就定个餐馆,您别急了。” “都跟你说了这么久了,还真是不给我面子,”许新泉啐一声,“人家好不容易过来,叫你却半天叫不动。” 握着手机的指尖一顿,许杏然猜出自己效用。 静默片刻,她冷冰冰刺回去:“您在场不就够吹的了?还叫我做什么。” 到家躺回沙发,许杏然连饭都没胃口吃。 将睡未睡的界限,计佳韫发消息唤醒她:『出来打球吗?在体育馆这边。』 许杏然用力阖几下眼皮,视野终于不再晕开:『不了,跑不动了。』 『真不来?』 『别后悔哦,猜猜看谁来了?』 睨着这行字,许杏然指尖未停:『真的不来了。』 对话断掉几分钟,计佳韫才问过来:『你和陆舟扬是吵架了吗。』 许杏然彻底清醒了,指尖躲闪一下:『没有,我和他根本不到起矛盾的程度。』 『那好。』 计佳韫回得干巴巴的:『那我们先玩啦。』 一连几周,许杏然都没再遇见陈之叙。 从那个记事本起,从江城起,一切好像从未发生过。但他分明往许杏然的世界投下炸弹,用破土惊石的气势告诉她,别再想跟之前一样。 效果确实很好,那种不得不为的肌肉记忆让许杏然很挫败。 这几周,当她从和平小学踏出时,下意识地后退缩脖,徘徊再张望,一切比白旗还要下士气。 那头,陈之叙交完月度总结,跟同事约着在园区内打球。 他所在的部门对月度总结要求不高,概述即可,总的还是检验一个月内的工作成果。透彻了解工作内容,学习更多技能,丰富而添枝思考,交上去的报告绝不会差。 这类呈于领导的文字,对陈之叙来说,只是摸规律的小游戏。 航屿每月有运动日,敦促各位下班后其乐融融地健身,虽然,大多数人更愿意把时间节省在加班上。 读博时的校友埋伏在网球爱好者里,这天,叫上陈之叙一起玩。 场地两两紧挨,再是隔开的网栏,击球声此起彼伏。 陈之叙跟他们不算熟,球场上客气氛围浓重,他跟另外二人分别打完两场便借口休息,留出场地让二人杀球。 他拿起速干巾擦头发,喝完小半瓶运动饮料,人还在不断出汗。 视线跟着球线飘时,李明宇打了电话过来。 陈之叙嫌手上脏,摘下缠住指尖的防护贴布才接听。 “在哪儿呢。”李明宇笑吟吟开口。 打出界的那方同事正发出惨叫,陈之叙笑笑,听筒捂紧了点:“在加班。” “把你的日程表空出来啊,准备好接驾,来陪我混日子。” 陈之叙皱眉,拿远手机确认备注:“离职了?” “动动脑子好吗。” 无语过后,李明宇发出马上要来坑你的大笑:“我来江城出差了,为期一周,大半时间都是自由活动。你的钱包给我等着吧。”
第39章 隔日下班, 陈之叙开到李明宇居住的酒店,接人吃饭。 餐馆任由李明宇挑选,在城区中心绕了会, 他点兵点将定在本地的大连锁餐厅。 李明宇是那种心里什么都看不惯, 嘴上也不消停的体质。 他烫着筷子, 朗声吐槽:“研究所现在的考核可烦了。科研秘书老来催我报项目, 报了不一定批,不报又不行,每次我都临了几天才写申报书,格式都来不及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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