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告诉晨哥吧?”许青涔问,“你看他知道了跟不跟你发脾气。” “他和小晴出去玩了,明天再告诉他。”梁姨有恃无恐,“我刚做完手术,他能怎么样?” 许青涔:“……” 两人正说着话,这时隔壁床位家属走了进来,脸色有点慌,后头还跟着几位医生护士,他们似乎在和病人以及家属商量着什么,神情都很凝重。 许青涔听了一会明白了,病人和梁姨一样也是子宫肌瘤,做的腹腔镜手术,结果病理检验结果不太好,提示恶性,可能要切除子宫,医生通知让转到肿瘤科。 许青涔看了看那位病人,还很年轻,大概也就三四十岁的样子,本来很放松地与她隔壁病人聊天,现在整个脸色都变了,哭着问她老公该怎么办。 她老公心情也不好,只能一边安慰她一边收拾东西。 病房里一共住了四位病人,因为这件事大家不约而同沉默了下来,梁叔本来是个情绪很稳定的人,现在也看得出有点不安。 倒是梁姨满不在乎,说这种病恶性概率很小,不用紧张,然后让梁叔出去买晚饭。 梁叔出去之后,她拍拍许青涔的手:“没事。” 许青涔有点心神不宁,勉强笑了笑:“我知道,梁姨您吉人自有天相。” “傻丫头,我都这把年纪了,就算最后真查出是恶性也没事,直接切除就完了。”她安慰许青涔,“你别当个事放在心上。” 许青涔点点头,之后也就没再说什么。 梁姨为了转移她注意力,特意问了她在明州的一些事,许青涔说都还好。 “我看着不太像。”梁姨摇摇头,打量着她,“你刚才一进来我就发现了,眼睛有点肿,像是哭过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跟梁姨说说。” “是哭了。”许青涔笑着说,“昨晚熬夜追剧,被剧情感动哭了半宿,今天睡到中午才醒,眼睛可不就肿了。” 梁姨忍不住埋怨:“你们年轻人生活就是不规律,熬夜伤身,一直这样下去可不行。” 许青涔笑着点头:“知道,以后改。” “这才对,别像你晨哥似的,屡教不改。”她拽着许青涔的手,之后话锋一转,“涔涔啊,梁姨问你,你之前在明州有没有交过男朋友?” 许青涔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顿了一下才说:“有过。” “那后来怎么分开了?”梁姨接着问,“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回雲中镇的?” 提起这个许青涔又想起昨晚,心头随之漫起刺痛,然后摇摇头:“是我的原因。” “我本来想着,你要是有喜欢的人,就找个机会带给我看看,以后我也就不给你张罗相亲了。”梁姨说到这儿叹了口气,“心里有人,是装不进别人的。” 许青涔低着头,如鲠在喉,恰好这时梁叔回来了,手里拎着几个饭盒,脸上已经恢复了乐呵呵的样子。 她于是站起身,嘱咐梁姨好好休息,说明天早上再来,然后就离开了病房。 “涔涔怎么了?”梁叔疑惑地问,“你没跟她说这不是大事,放宽心就行。” “说了,但我看她本来就像心里有事的样子。”梁姨皱了皱眉,“我看这事情有点不简单,你打电话问问小晨知不知道。” “我不打。”梁叔说,“你瞒了他这么大的事,我怕说漏嘴了,还是你自己打吧。” “我打就我打。”梁姨白了他一眼,“我明天再打。” 许青涔那一股情绪憋在心里,一直走到外面都没能缓过来,她失魂落魄地坐在草坪的长椅上,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对面住院部大楼灯火通明。 她拿出手机看了下。 七点一刻。 早已经超过了她和周淮洛约定好的时间。 昨晚她失眠到半夜,原本都决定了准时赴约,谁知今天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周淮洛没有给她打电话,也没发消息,不知道还有没有在等她。 她盯着手机,许久之后,拨了他的号码。 那边很快接听:“喂?来了吗?” 许青涔刚一听到他的声音眼泪就忍不住夺眶而出,眼睛本来就肿着,此刻热泪涌过又被冷风一吹,刺得生疼。 “怎么了?”周淮洛声音隔着听筒传过来,一如既往地低沉,也有一些不知是不是听错的温柔,“是不是走那条胡同害怕?怪我考虑不周,那你等着,我去接……” “周淮洛。”许青涔开口打断他的话。 周淮洛应了声:“你说。” “我不需要你送我,我自己走。”许青涔望着天边沉沉夜色,深吸一口气,“我们已经分手了,没有关系了,不需要再做最后的告别。” “……我也希望你是自由的,感谢你陪我走过的那段时间,就这样吧,我们……以后不用再联系了。” 那边沉默很久,久到许青涔以为他是不是挂了,她低头看了眼,屏幕显示仍在通话中。 那逝去的每一秒,都仿佛在她的心上碾压而过。 “行,我知道了。”周淮洛终于开口,顿了顿,喊了她一声,“许青涔。” 许青涔等了一会,却没听他继续说话。 她再看,发现已经挂了。 - 这个点门诊部已经下班了,但萧蕴却因为私人原因推迟了点,等终于忙完离开时,却不止他自己,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一个人。 “萧哥,你没忽悠我吧?这样真的就行了?我怎么感觉还有点疼呢。”崔媛一脸不放心地问,她左边手臂缠了一圈纱布,正小心地用右手托着。 萧蕴不疾不徐往前走,头都懒得回:“不相信我的技术,那我给你推荐别的医生,你明天再过来看看。” 崔媛忙道:“不是不相信你,是你弄得也太简单了些,我当时划伤都流了好多血呢,真的不需要做手术什么的吗?” 萧蕴嗤笑一声:“想什么呢?别浪费医疗资源,医生也没你想得那么闲。” 崔媛撇了撇嘴:“那人家不是外行不懂嘛,不然就不会特地来找你萧医生处理了。” “萧医生已经给你处理过了,萧医生上了一天班很累,你赶紧走。”萧蕴双手插兜,补了一句,“欢迎下次光临。” 崔媛立刻炸了:“你神经病啊!谁要下次再来?谁家好人没事愿意往医院跑?” “我比你更希望医院门可罗雀。”萧蕴终于回头瞥了她一眼,“你再不走,我把你胳膊上纱布给拆了,反正看你活蹦乱跳的也不需要。” 崔媛气得转过身,就在这时目光一凝,那边草坪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眼熟的身影。 她看了看,有点不确定,于是去拽萧蕴的衣袖。 萧蕴拧了拧眉,不耐烦地抽回手:“干什么?” “萧医生,我伤的是手也不是眼睛啊,你看那边坐着的是不是许青涔?” 萧蕴一怔,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许青涔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夜晚路灯光线不明,但依然能看见她哭得满脸都是泪。 “她不是离开明州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崔媛满腹狐疑,之后眼珠一转,抬脚就朝她走。 但下一刻被萧蕴拽住:“我警告你崔媛,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少管闲事。” 崔媛狡辩:“这怎么能是管闲事呢,我是关心她,过去问问怎么回事。” “别虚情假意了,赶紧走。”萧蕴把她往前推了两步,“不然我把你上次在酒吧干的事告诉杨雪霏。” “你……”崔媛气得噎住,之后又看了许青涔一眼,虽然还有点不甘心,但也只能忿忿地走了。 萧蕴站在原地顿了片刻,这会儿风比之前大了些,吹得许青涔发丝扬起,有一绺混着泪水沾在了脸颊上,她也顾不得抬手整理,只是无声而又悲伤地落着泪。 萧蕴一瞬不瞬看着她,其实也想过转身离开不打扰,但最终没做到,而是抬脚走到她面前。
第79章 许青涔坐在椅子上,脖子上围着米色围巾,当发现有人站在面前并且还是萧蕴时,她下意识低下头,把围巾往上拉了拉,想遮住脸。 萧蕴被她欲盖弥彰的举动看得失笑:“你藏什么呢?” 许青涔顿了一瞬,还未说话,他又道:“别问我为什么在这里,我在这里的合理性比你要大的多。” 他说完在她旁边坐下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神态和语气都太自然了,仿佛闲聊一般,令许青涔难堪的心理和紧绷的神经都有所放松,于是慢慢说了事情经过。 她刚哭过,说话时还有着浓重的鼻音,萧蕴听完再度失笑:“就这?” “我跟你说——”一阵大风突兀刮过来,他侧过身,有意替她挡着点,“我曾经遇到过一个癌症病人,情况很不明朗,但人家手术前一晚还笑呵呵跟家人下棋聊天,说坚信自己没事,结果后来手术真的很成功,所以你看,拥有一个好的心态是多么重要。” “你不懂。”许青涔笑着摇摇头,“我这个人……命数不好,谁靠近我……谁就会变得不幸……” 萧蕴愣住了。 错愕地看着她。 许青涔依然笑着,脸上尚有未吹干的泪痕,正常这话她是绝不会说出口的,尤其当着别人的面,但今天她积压许久的情绪到了临界点。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 都已经到了这一步。 无所谓了。 “有时候你就不得不信这些……”许青涔边笑边摇头,“从小我就听过很多这样的话,一开始谁在意呢,毫不在意,可能也因为年龄小,不懂,但随着慢慢长大,身边……就开始觉得有些事不是人为能改变的。” 萧蕴皱了皱眉。 许青涔望着前方被风吹得左右晃动的树梢,目光有些失神:“小时候我养父总骂我扫把星,到现在我都能记得他那种嫌恶的嘴脸,那时候我特别特别想长大,我从心底里就认为他说的是不对的,我想改变他们对我的这种看法,可未来的事太难以预料了,如果说最悲哀的是什么,那大概就是长大后居然会对过去嗤之以鼻的话产生认同……” “许青涔。”萧蕴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她的话。 “萧医生。”许青涔看了他一眼,嘴角勾着点无奈的笑,“我跟你说这些,你是不是听不懂啊?” 萧蕴严肃道:“作为一个思维成熟的年轻人,你不应该有这种想法,很荒谬知道吗?” 许青涔摇摇头:“你是没经历过,所以无法体会……” 萧蕴语重心长地劝道:“其实我们做医生的,有时候也很相信命运无常,但这说到底都是个人的事,别人就算再不幸,也跟你无关,你不能给自己这么大的负担,这世上没有人能担负另一个人的命运,你如果一直这样想那相当于把自己推进一个坑里,且越陷越深,到最后不但无法自救,别人也救不了你,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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