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我”。 她和他。 蒋畅的心上像爬过无数只蚂蚁,痒得难受,挠不到,只能生挨着。 他字字不提喜欢,又句句诚恳。 比起“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这样直白而简单的话,她更中意他选择的方式。 她从而得知,在相处过程中,纠结的不单单是她,令她有了一种平衡感。 爱情或许是独属于成年人的较劲游戏,不愿落下风,攻守之间,又总有人要先俯首称臣,将城池拱手相让。 这个人是赵兟。 现在,主动权在蒋畅手里。 她可以得到他的真心后,再狠狠甩掉,她也可以坦然接受,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好。 但赵兟好似全然不惧怕。 他的底气何来呢?仗着她喜欢他吗? 蒋畅觉得,她可能有点回避型依恋,尽管喜欢他,却又怀疑长期稳定的亲密关系是否存在。 她已经在父女、母女、兄妹这些关系中,深受伤害,不愿在另一段感情里重蹈覆辙。 以前,鼓起勇气,开始一段友情后,她便有些许的患得患失,敏感多疑——对方是不是嫌弃她了,是不是,不如她想象得那般在乎她们的友谊? 后来,经过慢慢调整,看淡身边人的来去,症状有所缓解。 爱情,作为一个陌生的领域,她首先不是期待,而是畏怯。 如何经营,如何维护,她畏怯于此。 她不需要一个多么有钱,多么品貌好的男朋友,她更需要一个会让她感慨,他们心意相通的soulmate。 必要时,她想得到他的倾听,关怀,以及陪伴。 她应该相信的,大抵不是爱情本身,爱情有保质期,也有保值期,会变质,贬值,腐烂。 而应该是赵兟。 蒋畅想,要尝试着去接受,去体会。这段感情,会是她人生中重要的经历,成败与否,至少得先开始。 这么想了一路。 她下载了一部电影,用来打发路途漫长,却完全没看进。 下车之后,找个时机,跟他说清楚吧。 到站,赵兟在扶手电梯口等她。 “待会贺晋茂会送你回家,我临时有事,需要去处理一下。” “啊。好吧。” 蒋畅又说:“我一直没搞明白,他究竟是你的司机,助理,还是朋友?” 赵兟说:“前些年,他母亲被骗了很多钱,还负了债,我借了他一笔钱,他就当苦力还债。” “你对朋友,都这样慷慨么?” “在力所能及范围内,帮个忙而已。我走到今天,也不是全靠自己。人得了运气,适当回馈,才不会败掉。” 蒋畅问:“如果不会一直好运,那坏运呢?” 赵兟看她,“‘一切都会好的’,十几岁的我,会认为这是毒鸡汤,用来灌给没有一点希望的人。” 出站的人流量极大,蒋畅几乎是贴着他走。 听他继续说:“但我已过而立,我明白,不是人生会好,是心态。没有任何一个困境,能困住人的一生。” 赵兟将蒋畅送上车,对贺晋茂说:“晚上你不用来接我,将她安全送到即可。” 贺晋茂感受到他们之间诡异的氛围,又不便当着姑娘的面直说,简单应了。 周日下午,路上不那么堵。 贺晋茂问道:“你还没吃饭吧?你想吃什么吗?我替赵兟请你吃个饭。” “不麻烦你了,我回家做点就可以。” 贺晋茂倒不勉强,送她到家楼下,又帮她把东西拎上楼。 “谢谢你。” 随后,蒋畅关上门,也不说请他喝杯水什么的。 贺晋茂寻思着,这姑娘这么冷冷淡淡,赵兟是怎么看上的。 他想不明白赵兟的爱好,摇了摇头,下楼走人。 蒋畅稍微打扫了一下卫生,蓝牙音响里放着音乐,到晚饭点,她做了份咖喱鸡盖浇饭,就着综艺吃完。 然后她振了振精神,开始清理积压的稿件。 有部分甲方会在deadline很久之前开始催,她烦也没办法,还得勤勤恳恳做。 不然单靠那点工资,完全攒不下钱。攒不下钱,就意味着没有应对风险的能力。毕竟家庭不是她的后盾。 到了晚上十点,赵兟才说他到家了。 蒋畅回他:这么晚,是很棘手吗? ZS:其实是我家里人闹了点事,这些年我和他们来往很少,能让他们想到我的,就是钱。 大酱炖大肠:你有什么希望我为你做的吗?虽然我唱歌不如你好听,但《外婆桥》之类的还可以。 ZS:通视频可以吗? 蒋畅犹豫了。 她是能打电话,就绝不打视频,能语音,就绝不打电话,能文字,就绝不语音的人……如果排个社交方式厌恶等级,第一莫属于通视频。 ZS:你可以做自己的事,我能够看到你就好。 蒋畅到底心软了,把手机架在支架上,主动拨过去。 对面镜头晃了一下,随即被固定住。 她问:“你这是在……酒店里?” 他说:“嗯,我回苓县了。” 苓县是宿城下辖的一个县,是他的老家——蒋畅记得听却青说过。 “没住家里吗?” 他停了很久,才说:“这里虽然是我的家乡,但没有我的家。” 蒋畅听得心微微一抽,不知道怎么回答。 世上的所有人,都受着程度不一,不为人知的苦。 赵兟也有自己的关要过,她想像他一样,为他提供精神支持,却无从入手。 他揭过这个话题,提起另一茬:“我应该没和你说过?我爷爷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现在这个,是我奶奶第二任丈夫。他患了癌症,他们在商量分遗产的事。” “治不好了吗?” “主要是各种基础病多,毕竟年纪大了。” 蒋畅即使知道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但她实在无法以平常心面对,听起来,他要冷静得多。 “按他们的说法,我如今挣到钱了,不用来分遗产,但治疗费用,我又该出一份,毕竟我小时候,他养过我。” 她生气道:“怎么能这样?好事归他们,担子就归你吗?” 赵兟笑笑,这件事激不起他心里太大的波澜,倒是乐得见她替他义愤填膺。 他说:“没事了,早点休息吧,明天不是要上班?” “我还在忙呢,睡不了。” “那我陪你。” 这种感觉挺奇怪的。 分明不在同一空间,但一偏头,就能看到对方。 “陪”的意思是,他开了电脑,时不时敲打着键盘。 蒋畅能看到屏幕一角,应该也是工作,隔行如隔山,她看不懂。 两个人没有说话,偶尔有键盘、鼠标的声音。 渐渐的,她忘了还开着视频,坐久了腰酸,抻懒腰时,瞥到手机屏幕。 赵兟神情专注,左手抵着脸,眉心稍拢,左手边搁着一瓶矿泉水,他拿起来想喝,发现空了。 他起身,她转开眼,还是被他抓包了。 “蒋小姐,你可以光明正大一点。”他声音低低的,含着零星笑意,“又不收费。” 蒋畅恼羞成怒,挡了下镜头,“谁想看你。” 到了十一点多,她撑不住了,打起了哈欠。 赵兟听到,说:“困了?” “嗯。” “那晚安。” 蒋畅等着他先挂,但他迟迟没有动作,她便伸手去摁了挂断键,瞬间的黑屏,让她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第35章 第三十四章 赵兟在苓县多留了一日, 他实在不愿费心思同他们纠缠。 一大帮子人围在走廊上,惹得过路的医护人员、病人家属不断瞥眼看去。 如若不是护士提醒,医院不能大声喧哗, 他们已经吵起来了。 他们在计算, 遗产究竟该怎么分,是按孩子数量,还是按家庭。 老人的名下有房产, 还有拆迁费,再加上多年积蓄, 不算丰厚, 但对于这群如狼似虎的人来说,也值得一啃。 一开始的矛头直指赵兟。 他父亲是最大的,他也是同辈里第二大的, 却青的哥哥比他还大点,但他未婚, 又有钱, 不用给他分。 父亲一直没作声,倒是继母恨铁不成钢,梗着脖子, 舌战群雄。 可能对于一个母亲来说,为孩子思虑未来,谋取利益, 是她的“伟大”之处。 继母是说,她丈夫虽非老人家亲生, 但也实打实的照顾他, 逢年过节也去看望,和亲生的没差。 暗指她们几个亲女儿比不得他。 又说, 按孩子数量来算,赵兟要为他们家占一份。 却青原本在外地,也赶了回来,她环着手臂,低声和赵兟说:“舅舅怎么都不帮你说句话的?” “他一贯是这副德行。” 他靠着墙,语气浅淡,表情也是意兴阑珊,“我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从逆子,变成摇钱树罢了。” 母亲那边几乎彻底和他断了来往,顶多是逢年过节发个祝福,打点钱。 继母口口声声道他发达了,要帮衬着家里,也闹大过,他很冷静地指着当年被她扇过的半边脸,说,所有情分,都被那一巴掌打散了。 奶奶养大他,上大学继母、父亲也没出过钱,现在倒来以亲情要挟了。 他不吃这一套。 赵兟过年不回宿城,有工作忙工作,没工作便待在家里。 这么多年,他的亲缘关系淡得不能再淡,独却青心善,把他当亲哥哥。 此趟若不是老人家患癌,他也不会回来。 赵兟说:“你们该怎么分便怎么分,何必特意把我叫到这里,听你们掰扯个不休。” 他又哂笑一声:“反正,他也没把我当过孙子,叫我占了他的遗产,他到了泉下,怕是也不甘心。” 爷爷从来就不喜欢他,除了无血缘,也是因为他从小不服管。 谁的遗产赵兟都没打算要,尽数留给父亲和继母的孩子。 他不想再沾这个家的事。 说完,他借口有工作要忙,先回宿城。 那帮子亲戚心知肚明,他压根没把他们当家人。 车开在高速上,赵兟想到的是那日,蒋畅一边抱着他,一边哭着说那些话。 至少她能发泄出来,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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