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凤英是在两个小时以后才从麻将桌上赶来的。 她一路用宁县方言骂着门口让她停车再进来的保安,开着她那辆电瓶车直接到了一中天井里,冲进了李福明办公室。 办公室里站着一堆人,徐凤英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女儿那张她口中经常骂的“半死不活”的脸,面前人除了走路一瘸一拐,胳膊肘上一大块吓人的擦伤,其他看起来都挺正常。 “老师,祁昭怎么了,是不是在学校打架了。”徐凤英气喘吁吁,身上半边都被雨淋透了。 一中多年以前有过一名学生因为学习压力太大跳楼,所以学校当年在天台下设置了一层挡板,多年后这层破挡板肉眼可见的不能用了,没想到居然还结实着。 这层挡板挡了她一下,根本没什么大碍。 “你有什么压力寻死寻活,我和周叔叔供你吃供你穿,你还不知足......”徐凤英见她没事,扯着嗓子在办公室骂开了。 “她推了我。” 坐在班主任李福明面前的人把手放在膝盖上,眼神无比冷静。 祁昭非常平静清晰地讲完了整件事情。祝妍找人把她锁在了天台上淋了两个小时雨,第一节 课下课祝妍来了天台,情绪失控把她推了下来。 “你撒谎,我没推你。”祝妍已经语无伦次了,越解释越说不清楚,只会在办公室里一个劲的骂人,听的李福明愤怒一拍桌子:“祝妍,你是一个学生,你注意点影响。” 全校的领导都来到了办公室,祁昭从头到尾眼神都很冷漠,只有一句话。 她推了我。 导致到后来,祝妍都开始怀疑自己被石头绊了的那一下,到底足不足以推到祁昭让她摔下来。 平日张扬嚣张的女孩此刻嘴唇苍白,听着祁昭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讲着“要么报警要么给她处分”,震惊地抬头。 撞入对方那双凤眼深处。 难以想象到那副清冷的皮囊之下,是怎么样不服软的骨头。 而她眼下如同一只脆弱的蚂蚱,命运只掌握在眼前人的掌心。 全校现在都传开了,祝妍推了祁昭。 就像那些年她为祁昭精心编织发在论坛里的谣言一样,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 这一出好戏,让她泼出去的脏水,全部泼回了自己身上。 祝妍整个人颤抖的厉害,说不出理性的话,忽然开始啜泣。而祁昭只是静静坐在办公室的窗边,听着窗外的雨声。 雨该停了吧。 她低眸看到办公桌上那一沓政治试卷。每次政治考试以后,老师都会按照排名放卷子的顺序。 最上面那一张字迹干净整洁,一字一画写着第一中学,高三一班,祁昭。 没有人比她更值得走出宁县,更想奔赴闪耀的人生。 - 祝妍情绪失控,早早被家长带回去了。而祁昭上完了最后一节晚自习课,才跟徐凤英回家。 站在教室门口的人背脊笔挺,撑开一把伞走入雨中。 徐凤英的电瓶车就停在天井里。祁昭坐上后座,无意抬头一瞥。 她清楚的看到徐凤英亮起的手机屏幕,是一个新加的好友给她发的一句话。 【小孩子之间的玩闹,私下解决就行。我看你女儿就是受了点惊吓,你看我这边赔五万块可以吗】 徐凤英没注意到祁昭的目光,自己也看到了那条消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回复。 祁昭也没再说话,只是抓住了开车人的雨衣衣摆。 记忆里自己好像永远都是一个人。父亲工作忙碌,徐凤英和一堆狐朋狗友打麻将,所以她连幼儿园都是一个人背着小书包回家。她孤僻沉默,徐凤英不知道怎么跟她交流,索性就不交流,这样冷淡的母女关系,就这么维持了几十年。 “妈,高二那年冬天我发烧,是因为她们把冷水倒进我的校服里。” 红绿灯路口,徐凤英停下电瓶车,没有回头。 “妈,今年在学校我没去过几次食堂吃饭,那么多人,指着我窃窃私语。” “妈,所以你不要原谅她们,好吗。” 她好像有点低烧,下意识靠到徐凤英背上喃喃自语。 徐凤英没有接她的话,而是看着街边的粥铺,突然生硬扯开话题:“你吃晚饭了没有,要不要买碗粥。” 祁昭没抬头,雨丝打湿了她的鬓发。 忽然勾了勾唇角,笑了。 这就是答案吗。 电瓶车开得很快,冰冷的风刀子一样刮过脸。祁昭贴着徐凤英的背,看着雨夜里迅速后退的街景,如同在看一部放不完的悲伤电影。 冷风吹得她头痛欲裂,神情逐渐恍惚。 “妈,什么时候日出啊。” “下雨天哪里来的日出。” “那明天呢,后天呢,大后天呢。” 天真的永远不会亮了吗。 她坐在电瓶车的后座,吹着刀割般的冷风,在这个落魄的雨夜里,她突然很想松开抓在徐凤英衣摆上的手。 就这么在雨夜里放肆堕落。
第19章 chapter19 ◎一直在暗处看着她。◎ 一中一个女生被人从天台上推下来的事情,很快在接下去几天沸沸扬扬传遍了整个宁县的高中。 如她所料,流言总是这样越传越离谱,传到后来,变成了一中有个女的死了。 祁昭回去上学的时候,祝妍还没回来。 不止是那些对于她的言论,更多的还是那一夜的惊吓。漆黑雨夜,祁昭坐在天台栏杆上仰头就一跃而下。 隐隐约约听到赵琳那边的传言,说祝妍受不了这么多流言蜚语,准备转学。 她家庭条件好,转学是一件很轻易的事情。 如今祁昭拄着拐杖骑不了自行车,徐凤英又不可能每天晚上来接她上下学,麻烦了严州每天晚上等在校门口。 夜色里蜂拥而出校门的走读生,总是一眼就能看到一瘸一拐慢慢走的人。单肩背着黑色书包,起风的刹那轻撩起鬓发到耳后,目光又冷又倔。 严州开着摩托车穿越过校门外来接孩子的堵车队伍,祁昭无聊地窝在他身后往路边看。 一家正准备打烊的花店,老板把门口的花抱进店里,路灯下明艳的十几枝红玫瑰。 徐凤英收了祝家的钱,表面就意味着她和祝妍之间已经结束了。 不会结束。祁昭闭上眼想。 “玫瑰为什么会长刺呢。”她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问题。 严州回头看她一眼,也觉得好笑,还是耐心回了一句:“玫瑰本来就应该长刺,所以它才是玫瑰,不是别的野花野草。” “阿州,明天全县高三期中考,你带复习的书了没啊。”在一个红绿灯路口,祁昭随意用脚尖踢了踢严州挂在摩托车把手的书包,空瘪的。 严州这个月确实在好好读书,想要冲进年级段前两百。 “忘记了。”对方愣愣转过头,“我就说书包怎么这么轻。” 祁昭无语别过脸。 两个人十一点多又重新回到了一职门口。严州下了车飞快跑进大门口,祁昭百无聊赖坐在后座等,忍不住拄着拐杖四处走走。 这个点,附近的长街一眼望去全是游荡的不回家的混混,几个黄毛一直嘻嘻哈哈跟在她身后不走。 一职门口的夜晚是混乱躁动的,像是一片疯狂的黑色沼泽。 她已经品尝过一次下坠的滋味。 “哪里能买烟。”祁昭突然扭头,对着那几个人开口。 对方受宠若惊:“美女,我们带你去。” 三个人照顾到她腿伤,走得很慢,一边走还一边跟她搭话。 他们把她带到了街对面一处小卖部,从外头看,小卖部只亮着一盏昏暗的灯,破旧不堪,等她走进去扑面而来一股呛人烟草味,耳畔是各种嘈杂的不时夹杂着脏话的聊天声。 祁昭匆匆看了几眼,发现左边坐着十几个小混混,这里大概是他们夜晚的集聚地。 他们理所应当不是一条路的人,所以祁昭走进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 看见有人进来,有人吹起了几声口哨:“这是哪个一中的大美女啊。” “一中?你们听说没,一中前不久有个女的跳楼了。” “一中怎么这么多破事啊。” “老板,一包万宝路。”祁昭低眸抽走了手边一支打火机。 “真带劲,长得漂亮还会抽烟啊。”不远处有人兴奋站起来往这看。 给她带路的其中一个人一直站在她身边,后知后觉想起来,把手机上那张照片递过来:“美女,她好像有点像你。” 祁昭拿了烟,随意看了一眼。 正是她绝望躺在漆黑雨夜地上的照片。 破碎而又坚定。 “有什么烦心事跟哥哥讲讲呗。”对方嬉皮笑脸把微信二维码伸过来,明亮的手机光线晃着她的眼睛,借机想勾起她的下巴。 下一秒,耳边东西坠地的声音跟四周地震了一样,吓得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小卖部靠墙的那一排货架轰然倒塌,像是被人猛的踹了一脚。货架上杂七杂八的东西纷纷扬扬落下来,很是壮观。 祁昭被那声音吓得不轻,懵懵地也朝那群混混坐着的地方看去。 因为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往后头看,一个个高大的背影挡得严严实实,她仰起头,只望见一只翘着二郎腿的黑色匡威。 店里一片寂静,先前要祁昭微信的那男的怔了怔望了一眼,忽然不吱声了。 祁昭握着那包烟,也没有再看下去的兴致,头也不抬径自走出了小卖部。 这地方自从她一进来,总感觉一道说不上来的瘆人目光一直在暗处看着她。 邪门的慌。
第20章 chapter20 ◎为她撑起一片晴天。◎ 走到大街上,基本已经没了什么人。晚风吹得人手指冰凉,祁昭走了几步,找到一条窄小的巷子进去避风。 窄小到只能并肩行走两个人。祁昭站在里头,掏出口袋里的那盒万宝路和打火机,抽了一根出来。 小小的火光在夜风中摇曳,燃烧了烟头。 终归是不敢深吸一口,只是浅浅咬着烟蒂。 呼吸之间,周围烟草雾气迅速弥漫开,已经全是那白色烟雾,汹涌地从鼻腔钻进她的呼吸道。 她企图用咳嗽来把这种呛人的味道驱逐出去,渐渐越发难止。 空气在燃烧,喉咙里是灼热出血的疼痛。 慌不择路随手扔出去的烟蒂,刚好扔在那双黑色匡威鞋头。惹得鞋子主人啧了一身,抬脚把烟蒂给踩灭了。 “也不怕呛死。”低沉讥讽的话语和紧接着递过来的半瓶矿泉水。 那只修长骨感的手沾着几滴水,紧搭在农夫山泉外层的红色包装上。 祁昭一开始压根没认出这只手,还以为遇上什么变态了,只顾疯了一样想从他身旁的空隙里蹿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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