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舅妈看过去。 丁珂听说话声音、腔调、阴阳程度也知道是李暮近。 李暮近话间走到三人跟前,没对那五百有什么处理,从丁珂手里拿来她的手机,打开二维码收款,给她转过去二十万。 二十万是单日收款限额,不是他只有二十万。 三个人都看得清楚。 丁珂仰头看他,很少流露情绪的脸充满不解。但看他从头到脚这一身装备,二十万对他来说似乎等于普通人的二十块。 她这样想,舅舅、舅妈却以为她傍上大款,不断用眼神交流、对李暮近上下打量。 舅妈笑得眼窝凹陷、眼纹狭长:“这一位是……” “谁也不是。”丁珂塞回五百块,强行无视李暮近。 舅妈还想打听,舅舅觉得丢人,不明身份的陌生人拿出二十万,他这个亲舅舅只掏出五百,皱眉、低头、绷紧脸,拉着舅妈离开。 丁珂伸手要李暮近手机。 李暮近知道她要把钱转回,一如既往的傲慢:“以前吃喝穿用我,没见这么客气。” 丁珂提气,“我不是那个丁珂,也不是人人看见钱就模糊底线,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然呢?” 丁珂被他一句话弄得欲言又止。 好像这个世界有钱就是了不起,钱赢得尊重,钱打破规则,钱是一切一切通行证。 但是,“你不过投了一个好胎,跟你有关系?” 李暮近不否认,“嗯,不是正经来的,不花白不花。” 丁珂卡壳。 “你拿你的,出事也是我进去,你怕什么?” 持续卡壳。 半晌,丁珂说:“是不是正经来的,都是你给我的,是有代价的,我无法满足你提出的任何无理要求,付不起这个代价。” 李暮近觉得她麻烦,走到护士台,要了纸笔,写上“没有条件,自愿赠与”,返回扔给她:“二十万而已,好像给了你两个亿。” 丁珂对他有病这件事一天比一天认识深刻,又无话可说了。 护士路过提醒她押金没有了,由于跟她混熟了,玩笑也脱口而出:“男朋友真帅。” “不是。”丁珂说。 “谢谢。”李暮近说。 丁珂着急去交押金,懒得理他。网上也不全是妄断,至少他变态这点,总结得太精准了。 李暮近看着她走路带风,身影消失,扭头进病房。 四人病房只有东南角的病床孤孤单单,床上躺着的男孩看起来浑身不剩五分之一的好皮。 他走到旁边,手抄兜静静观察。 “你是我姐男朋友?”丁卯扭向李暮近,脸被烧毁得严重,连眼睛位置都找不到了。 李暮近拉开凳子,坐下来:“从哪看出来的?” “听见护士说了,也听见你给她钱了,还是二十万。” 李暮近点头,“我上个月买马具花了六十万,照你的说法,马也是我女朋友。” 丁卯不说了。 李暮近也问:“她是你亲姐姐?” “你看不出来吗?” “眼都烧没了,还能确认?” 丁卯勉强笑了笑:“她是不是我姐姐,为什么用眼睛确认?有眼睛就一定看得清吗?” 李暮近挑眉,觉得有趣,沉默中,瞥见床头柜户口本,拿起,随手翻开。 户主页写着“丁文兰”,盖着死亡注销红章。 第二页丁珂,没有曾用名,姓名处就是丁珂。出生年月比他的珂珂早两年,生日也不同。 第三页丁卯,也没改过名,今天刚满十六岁。 三人户籍地在津水市。 而他的珂珂一直是鸠州人。 丁卯看不见画面,看得见影子,耳朵也比从前灵敏,知道来人拿起他家户口本:“你想知道什么?” 李暮近放下:“想知道你姐姐。” “为什么想知道?” 李暮近微微仰头,缓慢地闭眼,又睁开,好像编好了理由:“因为……想成为她男朋友。” 丁卯停顿片刻,讲起他家的故事。 他们的母亲丁文兰年轻时被一个津水人欺骗,他精神控制丁文兰,使她不顾父母反对,执意辍学跟他私奔,詹城辗转至津水。 但男人何止欺骗,出轨、家暴,甚至在知道她怀孕后还想把她的孩子卖掉。 她拼死留下孩子,代价是接客,帮他挣赌资。 后面怀上嫖客的孩子,同时也迎来转机。 嫖客在孩子出生后,想带她和孩子离开,包括她跟她第一个男人生的丁珂,但那个男人不干,两人在火车站动了刀,一死一残。 丁文兰脱离男人,重获了新生。 只可惜,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 丁文兰带大两个孩子,丁珂争气考上詹城师范大学,一切终于向着好方向发展,但残废的第一个男人一直没有放弃报复,他一把火烧了丁文兰娘儿仨好日子,跟她一起葬身火海。 丁珂因为上学免于劫难,丁卯没有那么幸运,被抢救出来,却没逃开二级烧伤的命运,两年多了,仍然离不开医院这座不夜城。 可怜的姐弟俩被姥爷接回詹城,住在姥爷给女儿留的房子。好像日子缝缝补补还能过,姥爷突发心肌梗死离世,弥留之际屏退两侧,找了律师,录下医嘱,舅舅可以继承他两套房子,前提是安置好丁珂姐弟。 舅舅、舅妈今天来,并不是看望外甥,是着急帮他俩落户,只有他俩稳稳落在詹城,他们夫妻才能拿到姥爷生前一切。 丁卯说完,脸扭向李暮近:“听完了?我姐有我这个累赘,你还要做她男朋友吗?” 李暮近没说话。 他是在想,好无懈可击的故事。 丁卯似乎早料到他这反应,没怪他的意思,只是说:“你知道我姐有多少追求者吗?” 他当然知道。 这张脸、这副身材、这把骨气,足够成为很多人的白月光。 它们让她拥有很多,也让她失去很多。 “要不是因为我,谁够得到她?你吗?你有很多钱,但你仍然配不上。”丁卯说。 李暮近很平静,眉梢一动,唇角微挑,他没发现那个拿人的劲儿又来了,“万一是她爱我呢?” “想想吧,想不犯法。”丁卯说完,旁边病床的家长回来了,端给他一碗粥,说:“卯卯喝点我熬的粥。” 丁卯忽而活泼,礼貌道:“谢谢阿姨。” 李暮近不奇怪,没人撑腰的小孩都会察言观色、左右逢源。 丁卯不跟他多说了,端起粥碗,像有意避免丁珂回来喂他似的,动作很急。但碗很烫,他一直不停地“咝”。 他太笨,李暮近看得不爽,往跟前拽拽凳子,把粥碗夺来,挖一口吹一口,喂给他。 丁珂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由停住,木然看了两眼,退出门口,靠在病房门左侧的墙上,微微仰头,盯着走廊上方摇晃的灯。 嗒、嗒。 秒针在她心里转动。 半分钟,她重新走进病房,把丁卯爱吃、能吃的水果放在床头柜。 李暮近好像终于意识到他给丁卯喂粥多离谱,起身,整理衣服,转身离开。 丁卯咽下最后一口,“他好像不在意你有个拖油瓶。” 丁珂继续收拾东西,没有搭话。 “广播说恋爱能让人获取能量,要是喜欢他,可以试试。” 丁珂擦完桌子,说:“我不会因为你委屈我自己的,我不谈只有一个原因,看不上。” “好。”丁卯语气的愉悦发自内心,他希望她好。 丁珂等护工上班才从医院离开。走出住院部,看到李暮近的车,没有停步,越过,继续往外走。 她也没朝车里看,但她有感觉,他在注视她。快到门口,她还是转身,返回,上车。 这一次李暮近开了空调。 丁珂也不拐弯抹角,“把手机给我,我把钱转回去。” 李暮近拿手机乱点两下,拿着一角,甩给她。 丁珂看到添加好友的二维码,立即退出,操作还没完成,李暮近说:“加上,再转。” 丁珂为难,暂停住。 沉默片刻,丁珂转过上半身,面对他:“你看到我弟了,应该知道我跟你认识的丁珂不是一个人了,没必要纠缠了。” 李暮近也看她,听她说,但没反应。 丁珂念在他前不久对丁卯温和的份上,耐下性子,“御景观山那次我确实知道你在,但我不会拿自己当饵就为了接近你。我对你也没除了案子以外的兴趣。况且兴趣也是在那之前。” 她真诚地说完,李暮近还是深沉、难以捉摸的样子,手心又出汗了,不自觉左右手互擦。 李暮近拉来她的手:“以前也出汗。” 丁珂抽手:“手心出汗的毛病十个人里九个人有!我不是她!你在乎她,所以出现跟她有很多相似点的人,你只会看到相似点,看不到我们之间还有很多不同点。不说那些点,只说我有一个弟弟,她也有弟弟吗?据我所知没有吧?后事不都是你爸一手操办的吗?当时这个新闻可霸占了半月头条。她若还有亲人,轮不到你爸来上新闻吧?” 李暮近不说话。 丁珂快要疯了,“还不信?” 还是无话。 丁珂看他这无动于衷的样,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真是疯了,抿嘴,攥紧拳头,心一横,搂住他脖子亲上去。 原本自在从容看她表演的李暮近怔住,正常该有的反应都没有。 丁珂可不是浅吻,撬开嘴,纠缠舌头,亲得啧啧响。 便宜面霜蜂蜜牛奶的香味很冲,她虽然热出汗、又在医院奔走半天,香味也没完全脱掉,她嘴唇又润又软,整个人像糯叽又香甜的雪媚娘,他怎么能拒绝? 丁珂亲了一分钟,完全侵略位。离开他嘴唇时还有些慢动作,舍不得似的。但她知道,是因为夏天热,而他嘴唇凉丝丝,很爽。 重坐好,丁珂恢复目视前方的姿势。 车内沉默的尴尬。 李暮近突然出现,擦汗、发狠,莫名其妙。她这样上来就亲嘴也挺莫名其妙的,而且李暮近下午对她那狠劲好像两人不共戴天呢,这一秒就舌吻未免太疯了。 虽然中间有他照顾丁卯这个插曲,也是因为这点,她对他柔和很多,但亲嘴就不是正常的事。 想到这里,丁珂觉得丢脸,没忍住吞了下口水,以缓解尴尬心情,没想到车内太静,导致这口口水的声音极为清晰。 顿时,更尴尬了。 “还没走,就开始回味了。” “……” 丁珂硬着头皮,按照自己思路,大方解释:“如果我是受害者丁珂,无论你有没有杀死我,光是传出来的真实的侵略虐待,我都恨死你了,像刚才那样主动……那什么你,不如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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