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当然是跟爸爸说的,只不过现在住的这房子太老旧、狭小,隔音效果差得像是不存在。 尽管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尽量用较小的音量,但她还是隐隐约约都听得见。 付峤礼的名字又成了她的对比。 爸爸回应道:“诗诗从小就被你惯着,要是好好教,说不定也能个好孩子。” “怎么是我惯的,你也没少惯着她,她那些书又耽误学习又那么重,我说别带着了,她一求你你就心软同意了,这样的事从小可没少啊。” “唉,算了,只是跟老付家那孩子比不了,但还算没教坏,你看这次搬家多辛苦,她什么都没抱怨。我只是担心,咱们家现在条件大不如前了,诗诗以前能被我们惯着,以后不知道她能不能适应。” 厨房里洗水槽里碗碟碰撞的声音夹杂着低声的交谈,随即被阳台又一阵猛烈巨响的打断。 支离破碎,轰然倒塌,在逼仄拥挤的老旧小房子里宛如塌天。 她在房间里都被那巨响吓了一跳,她连忙探头出来,看到阳台那块吱嘎吱嘎的玻璃窗,还没来得及等到维修,已经先一步倒下。 被遮蔽的风雨刹那灌了进来,客厅里的东西摇摇欲坠倒地一片。 父母惊呼着连忙抢救,看到她出来,连忙阻止她过来:“诗诗你离这里远点,去把客厅的东西收拾收拾。” 家里的一片狼藉,东倒西歪,本就狭小的空间被风雨灌满,风雨波及过的地方仿佛经历过一场征战。 等全家抢救完,已经累得没什么力气,沙发还浸了水,只能挤在小凳子上休息。 原本犹豫着要找人修的窗户,现在是彻底得花上一笔费用了。 等付峤礼下次来家里吃饭的时候,窗户已经修缮,家里整整齐齐,连地都拖了好几遍,妈妈买菜的时候顺便买了一些便宜的劣质窗贴,把墙上没法清理掉的老旧痕迹用贴纸遮住,把老旧的房子打扫出一种好好生活的感觉。 由奢入俭难,在外人面前总还是要留点体面。 但付峤礼的确如爸妈说的那样,是个稳重懂事的好好孩子。 他从不多嘴过问别人的窘迫,看到划痕破烂的桌角时,他目光里也没有异样的神色,妈妈在一旁有些无措的下意识搓着围裙角,生怕这个孩子对家里这样的破旧面露嫌弃,但他从始至终都平和,几天下来才渐渐让妈妈放了心。 相处下来,也算熟了,爸妈商量着向他借用一下他高一的课本,让她趁着暑假的时候先预习预习,怕开了学跟不上。 对于这个突然给她增加了学习任务的行为,她很不满,试图抗议,现在可是暑假啊。 妈妈给了她一个眼刀。 她只能寄希望于付峤礼不要答应。 但付峤礼太乖了。 他好像不会拒绝长辈。 他说话时会先咽下食物,放下饭碗,语气淡却很礼貌,“没关系,高一的书我现在不用,我等会儿吃完饭就回去拿过来。” “不麻烦你再跑一趟了,让诗诗跟你去,你给她就行,让她自己拿回来。”妈妈高兴得笑成朵花。 付峤礼饭吃完要走,妈妈就踢她,“去,跟着峤礼去拿书。” 她望着碗里还没吃到一半的鸡翅,正要抗议,又被她爸爸催了一句:“快去啊。” “……” 行吧。 她放下碗擦擦嘴,到门口换鞋时,付峤礼已经拉开了门走出门口,正要关上。见到她过来,手上关门的动作停顿一下,她飞快换了鞋迈出门口。 顺手帮他关了门,她和付峤礼在门外面对面,四目相对时,她冲他露出一个特别灿烂的笑:“走吧,我现在跟你去拿书。” 他只嗯了一声。 沉默寡言,冷冷淡淡,看起来不好相处,也不好靠近。 但是,长相很好看。 他轮廓深刻,眉目却冷淡,他永远礼貌得体,看人的眼神也冷淡疏离。可是用松和梅来形容他又太过冷冽,她认为他更像见到他第一眼的那个感觉,是雨色晦暗里的一抹水墨画,身陷世事却旁观世事。 干净冷静得让人想窥探。 所以在到了他家门口的时候,他拿出钥匙开门,她原本只打算在门外等着付峤礼拿出来给她,此时她却忽然换了个想法。 她双眼一弯,又露出那个灿烂好看的笑容,“我能进去等吗?” 她生了一张雪白小脸,杏眼一弯,满脸的清纯清甜,是没有攻击感却让人挪不开眼的长相。她从小因着这张脸讨不少人喜欢,到哪都不缺人愿意帮忙,提一点任性的要求也不会被拒绝。 她很少吃瘪,所以也没想会有什么后果。 付峤礼神色平静,眼瞳是没有波澜的黑色,在晦暗的天色里甚至看不到多少波动。 只是,她不等他开口,笑眼弯弯着又说道:“这几天一直在下雨,外面好冷。” 他转动钥匙,门锁打开的声音在狭窄的楼道里沉闷而清晰。 门推开,他说道:“进去吧。” 她仍是那副笑眼清纯的模样,问得很礼貌,“需要换鞋吗?” “不用,你在沙发上坐一会儿。” “好哦。” 她看起来好说话极了,好像真的只是怕外面冷,没有别的冒犯。 付峤礼进了他的房间,她坐下来后环顾了一圈付峤礼的家。 虽然同住在梧桐巷,这里是南苔市的老居民区,但付峤礼家里跟她家天差地别。 明亮宽阔,家具崭新,沙发一坐下去就是一种久违的舒适柔软,茶几上罩着的茶具价格不菲,如果不是从同一个楼梯下来,这一眼看上去不像是梧桐巷的老居民区,倒像是她家搬来梧桐巷之前。 不过他家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从这里搬走。 她听爸妈说过,付叔叔这两年业绩步步高升,已经在临江买了房,一切等收了房装修就可以搬出梧桐巷。 现在虽然还没有搬,但是看客厅的陈设也知道,付叔叔这两年的确收入不菲,即使在这里住不了多久也花了不少钱把家里的陈设都更置了一遍。 她只环视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因为她进来也不是对他家多么感兴趣,只是单纯的,想看那张冷淡干净的脸退让妥协。 就像第一次见面那天的雨,他的洁白染上泥沙,这一眼竟然让人鬼迷心窍。 付峤礼抱着厚厚一沓书从房间出来,说道:“有点沉,我帮你拿上去。” 他教养很好,很会替人着想,语气和神色却平静,难以接近。 但是她主动从他手里把厚厚一沓书抱了过来,由于太多,她先抱过来一半,然后把剩下的一半拿上来,笑时仍然双眼弯弯,“不麻烦你了,我妈让我自己来拿,被她看见又要被她说了。她这两天可没少在我面前夸你,让我没事多跟你学学。” 她把书抱过来又坐下,装作翻书看看有哪些课本的样子,暗自观察着付峤礼。 她说的话有成心的意思,仿若无心闲聊的抱怨他这个罪魁祸首。 果然,他抿了抿唇,看起来像是有几分抱歉的无措,矜持和分寸在看似没有恶意的冒犯面前总是不堪一击,他的礼貌成了她的帮凶。 她暗自抿着愉悦的唇角,风在这时候吹起了最上面那本书,翻飞的书页吹起又落下,扉页的字迹在眼前停顿时,她看见了上面的字。 是他写的名字。 “付峤礼。”她捏着那页扉页的角,笑着念完他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叫他的名字,“原来你名字是这样写。” 她仰起头看他,“那你知不知道我叫什么?” 付峤礼站在她的面前,猝然对上她仰头撞入视线的笑,亮晶晶的眼睛清甜又友好,却带着难以忽略的侵略感,让人没法视而不见。 她猜付峤礼应该知道,不知道也无所谓,反正只是随便闲聊。所以她在付峤礼开口之前,用先一步怪罪的语气抱怨道:“一起吃饭这么多天了,我们爸爸又是关系很好的同事,你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吗?” 抱怨完又转为示好的亲近,“但是我听说过你很多次了,我爸妈经常提起你,说你学习很好,经常让我向你学习。” “我叫于诗遥,你猜是什么意思?猜对了我就不怪你了。” 其实他应该不会喜欢回答这种问题吧,反正她不喜欢,很无聊。 但她坐在他的面前,仰头的笑眨着漂亮的眼睛,笑得亮晶晶,好像真的在期待,在向他示好。 外面的风又变大了起来,吹动着柔软的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下那双明而透的眼睛,此时正那么清晰地仰着头,映着他的轮廓。 风吹动了书的最上面几页,他的名字一笔一划写得清隽冷沉,随着风动不断翻动,飘摇,最后坠落。 风停时,他漆黑的眼仍然平静望着她,但是回答了她:“诗和远方。” 于是那双漂亮柔软的眼睛弯起来,好像很开心,“你是第一个猜对的。” “别人都不懂,说我这名字听起来就像是个不会读书的,诗后面加个遥,这不是越读越远吗,只有你一次就猜对了。” 她整理着腿上的课本,堆叠好,站起来时跟他面对面的笑,“那我就回去了,你需要用的话可以随时叫我还给你,我会好好对待你的书的,不会给你弄坏,听说你成绩很好,我也沾沾福气。” 她没再看付峤礼的反应,抱着书出了他的家门。 进楼道后,脸上的笑就垮了下来。 这么多课本,暑假还能不能好过了。 一到家,她把书放下,赶紧回了饭桌:“妈,我的鸡翅还留着吗?” “回来了?”妈妈看她放下书就直奔饭桌,“你这孩子,就知道惦记着鸡翅。” 她坐下后就拿起筷子,接话道:“那我还惦记什么啊。” “你就不能像付峤礼学学,他——” “行行行——”她及时打断妈妈的念叨,“妈,我饿死了,我先吃饭,我吃完就学。” 外面的风又起了,树桠被摇曳得沙沙作响,雨天阴郁,空气里是潮湿粘腻的水气。 被她拿回来放在桌上的书本又被吹动着哗哗翻页。 妈妈看到后把窗户关小一点,看着外面又起的大风,担忧道:“怎么又起风了。” 书页的翻动终于停止,页角还残留着没有完全停息的悸动。 她看了眼窗外,顺口接了句,“是啊,起风了。”
第3章 03. 付峤礼在她家没吃几天饭,付叔叔出差回家了,他也就不用再来。 那些他在的时候,不方便在外人面前多说的生活琐事,也开始大大方方在饭桌上说起来,比如说家里的厨房太旧,连柜子都没法合拢,比如说水管连接着邻居,到了做饭的用水高峰,出水量细得像在吊点滴。 下水道的恶臭,蟑螂,虫蚁,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出来啃了家里东西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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