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琪的妈妈找到学校来那回,你在办公室里挨骂,就是碰到他的时候告诉我的。” “嗯。” 她反应过来了,“不对啊,他们是表兄妹吗,姓氏不一样啊。” “重组家庭。” “哦。” 寄完了东西,她摸出手机看看微信,她昨晚跟妈妈汇报了一下自己的最新行程,跟她说自己又换一个城市流浪了,刚刚搬完东西要离开苏城了。 妈妈回她,“哪儿啊?” “帝都。” 妈妈回了个语音,“你那叫流浪吗,我都不想揭穿你,你就在那儿住下得了,别瞎跑了。” “……” 她转头跟付峤礼抱怨,“我妈说的这是什么话。” 才说一句,看到付峤礼眼尾浅浅的笑,想踢他了,“我想起来了,你早就背着我跟我妈是一伙的了。原来我每次跟我妈汇报我去了哪,她转头就告诉你了。” “阿姨是担心你,怕你一个人在外面受苦。” “告诉你我就不受苦了吗?”说完,自己都心虚了一下,想到戚穗说自己如有神助的生活,哪有什么神,只是有人总在身后撑着伞挡住了会淋湿她的雨。 她开玩笑说自己是来体验生活的,原来,还真的是体验生活。 她问道:“是不是我每个生活的地方都有你联系的人在看着我啊?” “我也没有这么变态,我尊重你的生活。” 她正要翘嘴角,下一秒就听到他说:“不然也不会不知道你在对自己做什么。” 他在提刀疤的事,怎么就开始翻旧账了。 “哦,那你也发现不了,我都是没人的时候做的。” 说完,发现他的脸色冷了下来,他肉眼可见的隐隐在生气,她立马闭嘴了,转头看看周围没人,把他推进旁边的小巷子里,伸手抱住他,“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不提了。这都是以前的事了,你也不是也都知道了吗,我真的没有再瞒你什么了。” 他闷闷的被她抱着,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在生自己的气,隐隐可见的委屈,她哄了好久,他才难受地抱住她,“于诗遥,你要好好的。” 她连声答应,“会的会的,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她踮起脚亲了亲他,看着他脆弱的眼睫,忽然就想到了他十六七岁的时候也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不止一次。 也是这样祈求的语气。 他说,他不习惯她不在他的视线里。 “我们今天不回帝都了吧。”她捧着他的脸说。 他眼睫眨了一下,“你想去哪里。” “回家看看,很久没回南苔了,想看看那里怎么样了。” 原本付峤礼是加班加点忙了几天,特意空出来这两天的时间帮她搬家和收拾东西,她心血来潮,他也答应,点了下头,“好。” 在候机大厅里等着回南苔的航班,他在旁边回着工作的信息,她有点困了,靠着他在睡觉。 迷迷糊糊里睁开眼睛看到他的微信界面,他的头像好多年了还是那个熟悉的树林。 她问道:“你不换头像吗?” 他听到她醒了,抽回神回答她,“遥遥想让我换什么?” “不知道,只是看你这个头像用了好久,你很喜欢这张图吗?” “嗯。” “什么时候开始用的?” “高一结束的暑假,拍的书店门外的那片树。” 她困倦的大脑想了一下,“我搬进梧桐巷的那年夏天?” “嗯。” 她这个时候好像才隐隐感觉到,可能是跟自己有关。她直白地问:“是什么含义?” “倦鸟归林。” 周围人来人往,机场里承载着无数人交错横行的命运,回家的,远行的,在一个交点相聚,然后奔向各自的命运。 而她这一趟的命运是回家。 她还靠在付峤礼的肩膀上,好久后,很多事都抽丝剥茧般的想了起来。 她将就着他的手机点开他的朋友圈,背景图也还是很多年前那张照片,是那家书店靠着楼梯的那面墙,那排书架上放着她暑假时常看的那本书。 她问道:“你是不是那个时候就觉得我很想离开南苔,有一天一定会离开南苔?” “嗯,我看了你暑假每天都在看的那本书,我猜你也很想离开南苔。”他低声回答,“所以,如果你真的会像鸟一样飞走,在你飞出我的视线之前,我想守着你,但是我也想等你回来,等你累的时候能有地方栖息。” 她沉默着,困倦也早就醒了,但是仍然靠在他的肩膀上,鼻尖又在泛酸了。 她看着他回完了信息后退回微信的聊天列表,置顶是她,备注还是很多年前给她设置的一个遥字,他的微信名字是字母y。 她忽然问,“你为什么叫我遥遥,我爸妈他们都叫我诗诗。” “这个字看太久了,在心里叫太久了,所以想你的时候脱口而出就是这个名字。” “你知道我爸妈为什么不叫我遥遥吗。” “为什么?” “因为我从小就觉得遥遥听起来很幼稚,很像小孩的名字,我小的时候不喜欢被叫得像小孩,所以从小就让他们叫我诗诗,诗听起来多好听,很文雅。” “那我可以申请一下吗?” “干嘛。” “这样的话,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这样叫你。”他揉了揉靠在他肩膀上的脑袋,“遥遥,勉强在我面前做会儿小孩吧。” 她把脑袋往他肩膀里靠了靠,但是脚在踢他,“我不当小孩。” 这一路舟车劳顿,一切都是因为她心血来潮想回来看看。 自从高中毕业,她就没有再回过南苔了,她的前半生所有的痛苦和难过都是在这里,所以总是想着逃离,想要飞出这座山,但是最重要的人也都还在这里,所以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会被困在这里。 梧桐巷的房子还在,虽然她和妈妈都已经不在这里居住了,她上大学之后,家里亲戚怕妈妈一个人在这个房子里冷冷清清的寂寞,妈妈去了舅舅那边,不过还是会经常回到这里,因为这半辈子都是南苔人,亲戚朋友大多都还在这里。 妈妈会经常回来打扫,因为当年为了给爸爸治病,家里许多产业都卖掉了,这里是最后一处有爸爸生活过的痕迹的地方,所以始终舍不得卖掉。总归也是个老旧的房子,卖不了几个钱,留着当个念想。 所以当她拿钥匙开了门,家里还是干干净净的,显然前段时间妈妈回来的时候打扫过,家里的一切都还跟十五岁那年一样,门打开的一瞬间,往事一幕一幕都在眼前划过。 刚搬过来时堆叠满地的行李,那天飘摇潮湿的雨,被风吹倒的窗户,爸爸早起给她做的早饭,楼道里拥挤狭窄的一前一后。 到后来,玻璃碎片划伤的血流淌了满地,药片,眼泪,牙痕。 这二十几年的人生里,最痛苦和煎熬的三年都是在这里度过,这里的潮湿和空气里散不去的霉味儿仿佛已经烙印在了这段记忆里,只要走进这里,曾经痛苦挣扎的感觉就会一瞬间涌上来。 付峤礼陪着她把家里又打扫了一遍,从梧桐巷出来的时候,外面夜色已经深了,沿路依次亮起灯光,但梧桐巷老旧的长街仍然昏暗着。 他牵着她的手,像是在牵着她找不到回家的路的灵魂。 她还在掉眼泪,到了旁边的长椅,他拉着她坐下来,找出纸巾给她擦眼泪。温柔又安静的动作,像他从前每一次陪在她身边,陪着她度过最难熬的那段岁月。 可是那段岁月里,她对他并不好。 她曾经在痛苦的时候一次又一次的将痛苦咬在他的身上,看到他身上的牙印后却内疚得像是咬在了自己的身上,心脏忽然就痛了起来,问他为什么不躲啊,你明知道我现在会控制不住做伤害你的事,你为什么不躲啊。 那个时候他连对她的触碰都克制,只能蹲在她的面前很安静地看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你没有伤害我,真的不疼,是因为你病了,才总会消极的认为自己不好,你很好,很好很好。 他擦掉她的眼泪,轻轻捧着她的脸,声音轻得怕碰碎她的梦,“遥遥,我在呢。” 梧桐巷昏黄的灯光落在他的肩膀上、后背上,他蹲在面前给她擦着眼泪,可是少年的肩膀已经宽阔,可以陪着她走很多很多地方。 她偏偏记得自己对他的种种不好,自己先擦掉了脸上的眼泪,“对不起,我又在哭了。” “没关系,遥遥哭也很漂亮。” “不漂亮。” “我很喜欢。” 她沉默了,低头看到他被路灯映得温温柔柔的眼睛,鼻尖一下又酸了,“我以前让你别再跟着我了的时候,是不是很让你伤心。” 昏黄的灯静静的落下来,他的眉眼显得那么柔和。 他捧着她的脸,手指很轻很轻的抚摸着,他嗯了一声,说道:“但是比起你赶我走,我更难受的是我无能为力,我连自己的未来都掌握不了,也承担不了你的命运,你让我好好准备高考的时候,我多希望那年我不是十七岁,因为我甚至连反驳你的理由都找不到。” 十七岁是一个很特别的年纪,它比情窦初开成熟一点,又距离成年慢一步,所以许多事,都只能无能为力。 大概是想逗她开心一点,他向她伸出小指,“还记得这个吗?” 他很轻地对着她笑,“我说我会永远陪着你,你说拉钩是小孩的方式,但是当时我才十六岁,我只能给你小孩的承诺,而现在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 她低头看着他,最后抹了把眼泪,把眼里的泪水全部擦掉,“走不动了,要背。” “好。” 她搂着他的脖子爬到他的背上,但眼睛还是酸酸胀胀的。 她问,“我老是在你面前哭,你会不会嫌我烦啊。” “不会。” 她又想到了什么,朝着他的脖子里贴了贴,闷着声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做那种事情的时候哭是不是很丢脸。” “不会,会很心疼。” “骗人。” “我不骗遥遥。” 他说得不像假的,因为他低头亲吻她眼泪的时候,每个动作都那么虔诚,像是怕会碰坏了珍宝。 但是她好像真的很容易在他面前掉眼泪,也许是因为前半生过得太顺风顺水,最难过的时候都是靠着他度过,所以也习惯了一在他面前就变得很脆弱。 他在那种时候明明也很温柔,可是最亲密无间的时刻只想往他怀里钻,抱着他一遍一遍的叫他的名字,明明那种汹涌撞击的无力感是来自他,但无力的时候还是只想依靠他。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49 首页 上一页 46 47 48 4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