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那端没了声音,肖雯和瞿文译默契地连呼吸都放轻了。 再次听陆浔之开口时, 他的声音变得极低, “这次, 是不是因为我才导致她复发的?” 肖雯在心里叹了口气,“我想你应该能自行判断, 完全不需要从我口中知道答案。” ... 陆浔之在纪荷家这层的楼梯上坐了一夜,旁边的垃圾桶里扔了一堆的烟蒂。 他整晚清醒,泛红的眼睛里带着浓浓的疲惫。 从起初听到那件事时的震惊、愤怒,与想去牢里把赵啸给千刀万剐的心在一晚上静默的沉淀中化为了心疼,十五岁被孤立,十七岁被猥亵,纪荷出现在他面前时,却是永远都带着温柔的笑意,老天待她如此不公,她却对所有事物都充满着善意。 这些年,她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 自虐般,一遍遍去地想象那几年里纪荷的痛苦与绝望,越去想,他的心就痛得无法呼吸。 攥着空烟盒的指尖渐渐泛白,陆浔之脑海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赵啸必须死,折磨至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即使是把他自己的一生都赔进去也无所谓。 - 纪荷在清晨五点多的时候就醒了,尝试再次入睡无果后,起床洗漱,整理完今天外出购物的清单抬头一看才六点半,她换了身运动装,戴好帽子,准备出去晨跑。 站在玄关穿好鞋,吃着罐头拌粮的大橘忽然跑过来蹭了她的腿一下,并且朝着门的方向叫了声。 她心里奇怪大橘的举动,但保险起见,还是往猫眼里看了看。 外边没人。 弯下腰安抚性地摸了摸大橘的脑袋,然后开门出去。 大橘看着关上的门,又喵叫了几声。 它从昨晚就闻到了门外有熟悉的气味,是它和大白日思夜想的“冻干”! 纪荷去按电梯时发现安全通道那边的窗是开着,冷风吹进来,裹挟着淡淡的烟草味,她惊了下,大橘不会无缘无故就叫,难道刚才真的是有人在这里吗? 她壮着胆子慢慢往安全通道的门口走,在探头往楼梯间看的一瞬间,整张脸都生动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很吓人。” 陆浔之也没料到纪荷会突然出现,他先是愣了下,眉眼里的阴鸷迅速消散,有些意外地看着纪荷脸部的表情,随即想起了什么,马上拿起台阶上的帽子戴上,用力往下压,嘶哑着嗓音说:“我早上路过,顺便上来看看。” “你受伤了吗?”纪荷走进去,瞥了眼垃圾桶上那一堆烟蒂,怕是昨天晚上就来了。 她停在陆浔之面前,呼吸间都是他身上清寒的气息。 虽然他极力想掩饰,纪荷还是看见了他额头上的绷带和苍白的脸色。 陆浔之抬眸看她,一身的运动装束,气色看起来倒是比昨天好了很多,“撞门上了,你出去跑步?” “嗯,”纪荷把钥匙给他,也不问阿蒙那晚讲得出差是怎么回事,“你进去洗澡休息会儿,关于离婚的事,我觉得我们还需要沟通。” 陆浔之上一秒还在高兴纪荷的前半句话,一听后半句顿时就不想接那串钥匙了,“我陪你一起跑。” 纪荷不由分说地把钥匙塞往陆浔之手里塞。 手却被他顺势握住。 直觉告诉纪荷,要不是因为他抽了整晚的烟,他一定会抱住她。 看了看他瘦削的下颌,再迎上那双漆黑深邃浮着红色血丝的眼睛,心口猛地缩紧了下,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你的手很冷,进去吧。” 陆浔之握紧那只纤细的手片刻,最终,还是慢慢松开,纪荷转身,他立即起身,坐着太久,猛地一下站起来不太适应,往前趔趄了下,缓过来后大步走出去。 她进电梯,他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进去的冲动,眼睁睁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直到看不见纪荷的脸。 - 纪荷没看时间也没在意跑了多远,喘着气跑跑停停,这个时间点,路上的早餐铺子都营业了,蒸包笼一打开,白色烟雾袅袅升起,在被凉意笼罩着的秋日清晨渗透出一丝暖意。 她原地平复好呼吸后往人多的那家去排队,最后是要了两杯豆浆,两个叉烧和两个蔬菜包。 付完款,想把手机放回挎包里时,震动了下,进来了条短信,她点开,看完内容后愣了许久。 陌生号码:[好像我的出现又给你的生活造成了麻烦,很抱歉,欠你的,也许我这辈子也还不清了。陆浔之做事果然雷厉风行,我今天要离开北京了,并且不会再回来。他那天狠狠打了我一顿,我心甘情愿受着,就当是偿还你因为我而承受的痛苦的千分之一了。纪荷,对不起。也祝你幸福。] 纪荷从电梯出来,手刚放在门铃上想按,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她看着陆浔之身上略微有点紧身的黑色毛衣和牛仔裤,疑惑他这是从哪里找来的。 陆浔之唇微扬,“在书房柜子里,尺寸像是纪述的。” 这样一讲倒是记起来了,纪述去年有次和随女士吵架,离家出走在她的书房里睡了一个星期。 纪荷走进去,把早餐放在客厅桌上,然后回卧室洗澡换了身衣服。 出来一看—— ......陆浔之又在喂猫吃冻干了。 她有些无奈,但看着大白大橘那渴望的眼神又不好再去阻止,坐到沙发上开始吃早餐时,看见了阳台那盆郁郁葱葱的发财树。 昨晚送纪述回去后去花店买了好几盆绿植,但搬到阳台后她就没力气管了,连树罩都没取走。 视线还落在阳台,咽了口豆浆后她叫了陆浔之过来吃早餐。 两个人安静地吃着。 “钱昭刚才给我发了条信息,说他今天就要离开北京了。”纪荷忽然开口。 陆浔之手微顿,低眉看着桌上那杯标着‘一口下去,一天好心情’的甜豆浆,“我做的。” 纪荷神情很淡,没什么情绪地“哦”了声。 陆浔之淡淡地说:“这是他的报应。” 欺负过纪荷的人都会遭到报应,包括他。 纪荷目光仍然停留在那盆发财树上,她记得自己从前也买过几次发财树,十天左右浇一次水,按理来说很好养活才对,可她偏就是一次也养不活,还出奇地执着。 “昨晚纪述找你了。”不是疑问句。 她猜陆浔之额头上的伤不是撞门上导致的,应该更严重,而且还是在去超市买菜的那晚受得伤,怕她担心?要躲着她,所以让阿蒙来告诉了她一个善意的谎言。 他会在昨晚过来,再结合纪述下车前那一副准备豁出去的表情,好像也讲得通了。 陆浔之极轻地“嗯”了一声,然后说:“抱歉,我一直都想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你可别可怜我哦。”纪荷微微弯起唇角,整个人看起来轻松极了,“本来这些事我想等我们的感情好到一定程度时,再讲给你听,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我知道,”陆浔之的眼圈一瞬间就红了,他迅速垂下眼,低声说,“纪荷,我心疼你。” 叉烧包在纪荷手中已经攥成了惨不忍睹的形状,她闭了闭眼,把因为陆浔之的话而急剧胀热冒出的眼泪给逼了回去。 闭上的那瞬间,熟悉的气息直逼她,然后身体被陆浔之很温柔地抱在怀中。 他在微微颤抖。 纪荷下巴靠在他的肩上,手在空中打开又握紧几次才慢慢地圈住他的腰,视线越过沙发落在被大白强行帮忙舔毛的大橘身上,她嘴角浮了点笑,“我没事,都是快八、九年前的事情了,我没这么脆弱。” 她说着就往后退了退,不经意间看见了陆浔之来不及躲开的眼睛,湿黑的,通红的。 心里努力筑起的防线悄然轰塌,她的泪哗然而落。 纪荷只看过被父母气哭的纪述,她一点也不心疼,看一个成年的大男孩不想哭却又控制不住眼泪的样子感到新奇和好笑极了,但如今看到陆浔之潮漉的双眸,胸腔盈满了无法缓解的闷痛。 陆浔之极快地压抑好情绪,抬起手,动作柔和地给纪荷擦泪,苦笑道:“我怎么这么混蛋,让你流泪,害得你复发。” 纪荷用力摇了摇头:“这是我自己的心理问题,怎么能怪得了你呢。” 陆浔之温柔地抚着她的脸颊,“那时候,你是怎么走出来的。” “嗯..."纪荷倒是一点也不抵触回忆,她缓慢地说,“当时确实很痛苦啊,过不去,觉得这样活着好像真没什么意思,反正幸运的事儿也没怎么降临在我身上,我就背着家人做了个决定,花了从小时候开始攒得零用钱去买了块墓地,每天都去那里坐着,开始也挺害怕的,因为隔几天就会有人上来,我瞅见他们往我这边来了,就起身想走,但就那一条路,我哪也躲不了,就头皮发麻地看着他们哭着抱着骨灰盒从我面前走过。” 纪荷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当时的自己胆子是真的大,居然跑陵园去多愁善感。 陆浔之扣紧了纪荷的手,“后来呢?” 纪荷笑了下,“后来我就习惯了,即使在我旁边我也能泰然自若,就是家属看我的眼神比较惊悚了,听见他们哭我也流泪,他们忍着悲伤我就默默地看着远方。直到忽然有天,我看见一对中年夫妻表情木然地抱着骨灰盒上来,我不敢乱猜想,只安静看着他们,夫妻俩全程安静,但就在结束要走时,女人忽然挣脱开男人的手,一头撞在了墓碑上,那时候我才知道,去世的是他们女儿,守陵园大姐告诉我,女儿一直都在那位母亲的精神支柱。” 守陵园大姐还说,纪荷,你的母亲随女士每天都会偷偷跟来,你后面那块空着的墓地就是她几天前买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你觉得自己活着没意思,却不知道有人把你当成了精神支柱,你很重要,你还在被人需要着。 “后来认识了芝宜,她直接甩给我一句话,欺负你的人都还好好活着,你死了不就是让他们看你笑话么。” 其实纪荷也没想到这次复发会严重到这个地步,等她意识到后,独自呆着时,又开始陷入了情绪混乱的地步,她看见手机很烦,看见电视上的人也会烦,听见邻居和楼下人的声音也会烦,甚至在昨晚和纪述见面后,她回到家里就在想:我再也不要见纪述了。 她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全新的环境,没有任何相熟的人,她的病才能好好恢复。 陆浔之很久很久后才尝试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上下滚动着喉结,眼圈依然有些湿润, “纪荷,谢谢你当初愿意走出来。” 谢谢你选择和我结婚,即使我很快就要失去你。 在这平凡的午后,他们没有再横眉冷对,没有儿女情长,只是很平静地聊着天。 再慢慢释怀,为他们自己,也为这段幸福占据了大半的婚姻。 陆浔之离开前,在离婚协议上一笔一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也在反悔前,迅速离开了纪荷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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