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的熟悉氛围,宁岁默不作声,宁越也缩着颗小脑袋,一句话不敢说。 就这么一路无言回到了家。 熬到家中,夏芳卉终于忍不住爆发:“跟你说了多少遍,好好学习好好学习,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关键时候给我掉链子!真有你的!” 她一边掏出手机查往年分数线和录取情况,一边继续骂骂咧咧:“你要是考不上三大校你该怎么办?万一断档,就去不到好高中,一步错步步错,以后考大学也成问题,宁越,你真的是——你让我怎么说你?!” 宁越埋着脑袋,一边听她厉声厉色一边很小声地说:“也不一定嘛,可能情况没那么糟呢。我只是没把握,不一定真的差。” 超级悲观主义者芳芳已经把这个地球上所有最坏的情况都考虑了一遍,很崩溃:“给我闭嘴!你有把握的时候都能考砸,别说没把握了!” 一般这个时候,全家人能不出声就不出声,让夏芳卉先把情绪抒发出来。 宁德彦本来定了外面的餐厅和电影票,这时候也不吱声,在一旁耷拉着张脸。 他单位有个同事,正好是宁越一个同学的妈妈,对方也是男孩子,平常成绩和宁越咬得紧,总是暗暗把宁越当成竞争对手。 那男孩子的妈妈好胜心强,每次儿子一考好了就扬眉吐气,说些有的没的得意的话,所以夏芳卉特别不喜欢他们一家,然而就在等成绩的这几天,对方频繁过来打听宁越的情况,听说宁越似乎发挥失常,还似有若无地暗暗炫耀。 “哎,我家儿子也没说考得多好,但就说题不难,都是以前做过的,感觉这次应该还挺简单吧。” “简单也不占优势啊,全市都简单,我们也不抱什么太高的希望哈哈哈。” 夏芳卉本来气压就不稳,这下更是愤怒,回家以后简直把宁越踩到地底里:“零花钱没收!毕业礼物取消!新手机也别想要了,给我滚去好好学习,现在就开始学高中内容!” 于是那大半个月,宁越悲惨地被压着苦学高一物理和数学内容,到了快出成绩那几天,夏芳卉终于平静了下来,接受了他考砸的事实,又开始反过来安慰他:“乖儿啊,别灰心,人生路还长,一次失利不代表什么,以后大不了妈妈花钱让你读国际学校……” 宁越:“……” 一整个麻木就是说。 出成绩这天中午,那家人又很贼地约了宁德彦吃饭,说什么一起查成绩,宁德彦耳根子软,不知道怎么拒绝,含含糊糊就答应了下来。 这明摆着想当面踩他们,夏芳卉气不打一处来,但芳芳的人生词典里没有退缩二字,牵着宁越的手就赴宴了,去之前还特意嘱咐他:“没关系乖乖,就算考得不好,爸爸妈妈也以你为荣!” 宁越:“……” 这话听着太熟悉了,他就不信等看到成绩他妈还能保持情绪稳定,所以只是很敷衍地嗯嗯两声。 对方父母特地定了个高档酒楼的大包厢,小男生一身打扮,腰杆挺得笔直,那妈妈嘴角的笑容都快压不住了:“哎芳卉,你也别想太多,万一孩子感觉有偏差呢?可能考得很好也说不定——” 夏芳卉敷衍地嗯嗯两声,假笑道:“还是小奇优秀,这次考重高是板上钉钉了。” “哎。”那妈妈春风满面,甚至都费心找话来接这句,摆了摆手,“看看吧,一会儿结果就出了。” 佳肴陆陆续续呈上,很快就到了十二点整,两家人登时整装待发,迅速掏出各种设备登陆网站查询成绩。 对面那个爸爸甚至带了一台电脑,早早就连好了酒楼的无线网络,为的就是能抢先查到成绩,占据喜悦的制高点。 “哒,哒,哒——”秒针在转。 包厢里两头都目不转睛凝视着屏幕,突然某个瞬间,极具戏剧性地同时发出了叫喊声。 “什么鬼?” “啊呀,什么鬼?!” 比较高昂的那一声是芳芳发出的。 夏芳卉激动地手都在抖,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分数还挺出乎意料,不是低,是出乎意料的高,456分。 ——满分是460分。 宁越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对发生了什么还一无所知。 望着被她臭脸训一个月行为颇为规矩的儿子,夏芳卉觉得他身上甚至有一瞬间显出了文曲星下凡的灿烂光环,震撼问:“不是——你怎么考的啊?” 那一头的妈妈面如菜色,望着屏幕上的448分,面色铁青,也是个虎妈,上手直接就拍在小孩肩上,崩溃问:“你怎么考的啊?!” 一分就隔着千军万马,槐安最好的三所高中,起码要454分才能上,也不怪她心态崩塌。 成绩公布,有人欢喜有人愁。 夏芳卉抱着最坏的预期,反而得到了最好的结果,一路上嘴角咧到耳朵根,笑容就没停止过:“我估计,那个小奇今晚应该不太好过吧?” 儿子考得好,宁德彦自然也开心,一边开车一边乐哉哉地笑:“行了,你也别那么幸灾乐祸。” “我就是不喜欢他们家那种得意劲儿。”夏芳卉看他一眼,摇头晃脑的,“快别装了,我知道你也不喜欢。” 一家人哈哈哈哈狂笑着飙车回去。 扬眉吐气的感觉不要太爽——谁懂啊! 宁越被打压将近一个月,简直是彻底翻身农奴把歌唱。 芳芳最近又换了个发型,不再是那一头精致的小棕短发,而是换回了最开始的黑色中长发,长度大概过肩,只是看起来要稀疏一些,吃晚饭的时候宁越就煞有介事地叹道:“妈妈,我觉得你这三年真的为我付出太多了。” 这话听着就不像是正面评价,意思很显著——如果你每天少管我一点,少发点脾气,可能头发会茂密许多。 芳芳听懂了这层言外之意,小小翻了个白眼,但因为心情好,傲娇地哼了声没回答。 宁越一回想初中三年和奥数还有高中知识做斗争就觉得很心疼自己:“突然发现,上个月我好像白挨骂了,和同学约好的毕业旅行也没去成啊啊啊!” 夏芳卉这时候也想起自己当时的失态,情绪一整个失控,骂了宁越许多难听的话,不由得一阵心虚。 但在子女面前脸上还是有点挂不住,嘴比谁都硬:“那也不能怪我啊,要不是你一个劲在那说没把握,妈妈也不会误会你嘛。” 宁越:“……” 其实他这确实有点不走寻常路,晚上趁宁越还没睡觉,宁岁好奇把小鬼头揪到房间里,问他为什么估分的时候要那么悲观,也不像他的作风啊? 宁越:“姐姐,你有没有想过,这是跟你学的。” 宁岁:“?” 宁越幽幽道:“合理控制预期。进行多方博弈。分批释放怒火。” 宁岁:“……” ——好家伙。 不过真要说起来,她也能理解,宁越某些习性越来越像自己。 夏芳卉人到中年,更年期比长城还长,温柔的时候体贴周全细致,乐意满足他俩所有的愿望,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生气的时候又像个煤气罐子一样一点就炸。 宁岁去读大学之后,对这方面的感受改善不少,但有时候还是会经受不住这种两极跳跃,更别提宁越。 晚上窝在房间里给谢屹忱打电话的时候,她津津乐道地分享了这件事。 闹了好大一个乌龙,一想到下午芳芳吃瘪服软的表情,宁岁就忍不住嘴角上扬,为了委婉地表达歉意,芳芳承诺弥补小东西一次出国旅行,让他带着自己的朋友一起,费用全包。 宁越铁骨铮铮,仍然委屈地哇哇卖惨,夏芳卉捱不过他,又给他补了一双限量版篮球鞋,还换了一部新的智能手机。 宁越抱着满怀的礼物,还在得寸进尺:“妈妈,其实以后你要是再多夸夸我就更好了……” 夏芳卉温柔微笑:“孩子,差不多可以了。” 宁越麻溜滚蛋:“得嘞!” 谢屹忱也在那头笑,闲散道:“你弟还挺会偷师啊。” “我哪有像他这样,这么——”宁岁本来想说不要脸,后来觉得谁也不能跟电话上这人比,又诚恳地咽了回去:“……像你。” 谢屹忱:“?” “说什么呢。”他敏锐地挑眉,意味深长问,“宁椰子,怎么感觉你在偷偷骂我?” 宁岁没忍住又低头看了一眼锁骨,咽了下口水,慢吞吞道:“……没。” 其实他这些天已经回来了,终于结束异国恋,白天两人没事就黏在一起,趁夏芳卉前两天出差还在外面过了夜,结果他又过火了点,昨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印子显眼得要命,搞得宁岁几欲钻地。 前后忙活半天,拿粉底液才勉强盖住,没在夏芳卉面前露馅。 谢屹忱轻促笑了声,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揪着不放:“在干什么?” 他上次回北京看她时特地从美国带回来的粉色羊驼玩偶放在一旁桌上,大眼睛,长睫毛,傻萌傻萌的,宁岁下巴抵在电脑前,百无聊赖地揪了揪它耳朵,嘴角悄悄翘了下:“写文书。” 谢屹忱:“这么早就开始了?” “嗯,我妈很早就催我。”她问,“你还没开始吗?” “还没,不过快了。先处理完闪映这边的事情。” 宁岁就乖乖哦了声。 谢屹忱在那边笑:“你写完想不想给我看看?” 她正有此意:“好啊。” 宁岁最近同时在准备国内外的研究生申请,国外大学普遍都需要交英语的个人陈述文书,虽然离申请投递时间还有距离,但芳芳早就开始催促她早点准备材料,为后面留足时间,还可以找师兄师姐提点建议。 一想到这整个过程宁岁就有点头大,所有这样的人生大事她都变得很在意,不知道怎么说,可能这些年被夏芳卉搞得有些过于注重结果了,时常会感觉患得患失。 宁岁撑着脸蛋,突然喊:“奥利奥。” 谢屹忱那头愣一下,很快扬起尾音:“在呢。” 她捏了下手指,把那只毛绒绒的羊驼抱进怀里,低垂下睫毛:“你说,万一我没申请到咱们说好的学校怎么办?” 他们姚班基本上读博都要出国,所以宁岁也在准备那几个国外学校的申请,到时候如果顺利的话,就能和他在同一所大学一起读研。 但之前好像从来没想过,如果不顺利怎么办? 现在这个略有些不安的问题抛给他,谢屹忱仅仅是思索须臾,就缓声接道:“如果不在一个城市,那我就每个周末都过去找你。” 宁岁问:“万一你很忙怎么办?” 谢屹忱说:“时间挤挤总是有的。” “异地恋太辛苦了。”回想起上几个月,她叹了口气,“要是东西海岸还得倒时差,怕你睡不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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