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岁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谢屹忱这才发现她此时两手空空:“你没带手机?” “嗯,我妈看到我微信步数会知道我熬了夜。” “?” 宁岁没忍住叹口气:“对,是这样的。” 芳芳这个女人真的很绝。 宁岁小时候趁着爸妈出门办事就在家看电视,后来他们回来的时候,她谎称自己一直在学习,芳芳就摸一把电视机柜,还是烫的。于是把她教训一顿。 后来她学会了,在电视柜上面垫一条凉毛巾,以为这下万事周全了,结果芳芳说电视机上的静电灰尘比原来少了。又把她教训一顿。 反正宁岁一次都没有骗到过她,随着宁岁长大,芳芳好像也一直在进化一样。 两个人都练就一身特工的本事,只不过宁岁总是棋差一着。 这微信步数也是芳芳盯着她开的,宁岁不能关闭这个功能,关了就是有鬼,芳芳一定会盘问。 但是如果她开着,且没在十二点前睡觉,第二天芳芳早上起来看,微信步数就不是零了。 所以她干脆就把手机锁房间里。 现在的情况就是,手机也玩不了,难得想喝一次酒也喝不了,还清醒地睡不着。 可能她的确不太适合当个叛逆的小孩,骨子里就没这种基因。 宁岁这么想着,心里又好笑又郁闷,不自觉又轻叹了口气。 “愁什么呢。”谢屹忱屈肘随意撑在桌沿,黑眸耐人寻味睨着她。 宁岁长睫软软耷拉下来,看着那蓝色酒瓶,幽幽地吭出一句:“我就觉得,想喝口酒都找不准时机,我挺没出息的。” “……” 谢屹忱眉梢蓦地挑了下,似笑非笑地一针见血:“你到底是想喝酒,还是想反抗你妈。” 连这话都说出来了。 宁岁承认他一语中的,但是能怎么办,每次想违背芳芳的命令时,就想起她那些好,觉得她这么多年很不容易。 毕竟谁又是自愿成为女强人的呢,还不是为了对抗生活的风吹雨打。 “我知道,她是不想让我走弯路。但是我觉得,有些东西,是人生必须经历的部分,我想去尝试,但又总觉得在和她反着来。” 谢屹忱这时正扯着那条备用鞋带泰然自若地打结,闻言抬头瞥了她一眼:“你别给自己上升那么高的调性,什么违背不违背的,都谈不上。” “她管你的出发点是为了你好,只要你能在过程中保护好自己,最后结果也是好的,不就没问题了吗。” “而且,人不可能一辈子不犯错,总要撞一撞南墙,与其等以后走更大的弯路,不如现在趁年轻的时候多试试错,把额度都用完,以后就能一帆风顺了,是不是?” 宁岁:“……?” 这话乍一听很有道理,短短几句就化腐朽为神奇。 仔细一想,又好像觉得有哪里不对…… “你这思路……” “嗯?” 她小声:“会不会有点流氓。” “……” 大厅里没开灯,就冰箱柜上面亮着一盏黄色的小灯泡,两个人在昏昧中情绪不明地互相对视片刻,少顷,谢屹忱揣着啤酒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宁岁很快仰起头:“你要回去了?” 谢屹忱眄她一眼,神情有些兴味。 宁岁睫毛闪了闪:“你要困了,就赶紧去睡吧。” “那你呢?” 宁岁垂眸盯着桌面上的木质花纹:“我再坐一会儿,吹吹风。” 谢屹忱敛着眸,打量她须臾,低头笑了下。 他挺耐心地放轻声音:“不是。我就回屋拿个东西,在这里等我?” 宁岁怔了下:“……哦。” 宁岁不知道他要拿什么,但心里莫名安定了点。她坐在原位没动,想着可能是扑克牌剧本杀之类的东西。也不知道两个人能玩出什么花样。 大概枯坐了有小几分钟,正摩挲着,身后响起一道低沉轰鸣的引擎声。 宁岁惊诧回头,看到谢屹忱拎着头盔骑在摩托车上,长腿蹬地,闲散地屈肘倾身在车头。 这里没有霓虹,只有与月光缱绻辉映的海。 车头向她,谢屹忱在不远处朝她闪了下灯。 晚风中,他整个人好像披拂在月色里,细碎黑发落在额边,眉目轮廓英挺锋利。 少年一双漆黑的眸子明亮染光,恣意又张扬,嗓音低磁如浓酒:“过来。我带你去兜个风。”
第27章 环海 这十八年以来,有很多事情,夏芳卉都不允许宁岁去做。 譬如一个人离开父母去旅游,喝酒,以后做一名职业歌手,喝雪碧和可乐,吃垃圾食品,交不三不四的朋友……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夏芳卉认为这些,都是人生中的不安分因素,会对宁岁的成长不利。 希望靠一己之力去打造一个温床,永远保护好她。 包括宁岁的人生路径,夏芳卉也想通过自己的经验和价值判断为她选一条最好最对的路,一条不用吃太多苦、最适合她的路。 小时候宁岁说很喜欢唱歌,夏芳卉就送她去学,那个声乐班老师很有意思,明明是通俗唱法,上课会给他们教一些音乐剧和舞台剧的桥段,让大家边演边唱。 后来宁岁感兴趣,扬言说长大想当个驻唱歌手,夏芳卉就不允许她再去上那个课了。 她觉得是那个老师把孩子带歪了,让宁岁有了以后想做音乐这种不切实际的梦想。 让宁岁记忆很深的一句话就是——夏芳卉说,你做不好的,你不能把唱歌当饭吃,这个世界上有更多比你有才华的人。你想想,到时候在酒吧唱一晚上才能挣个把钱,你能甘心吗,你该有多心酸。 当下那个时间点宁岁其实有点茫然。 其实她也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不会改变,也许只是年少一时兴起,但是确实是夏芳卉的一句话就让她受到打击,觉得很无趣。 后来她就努力戒掉对歌唱的喜爱。 宁岁知道妈妈的出发点是爱,也知道妈妈吃了很多苦,肩上压着许多沉甸甸的事,不希望她走错路,所以没有反抗。 这么长的时间以来,宁岁都在被动地接受很多夏芳卉安排给她的东西,有些她喜欢上了,比如数学,有些不幸失败,比如钢琴。 原先她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的,鹅卵石即便经过流水冲刷也依然能维持原来的模样,既来之,则安之。 但是看过谢屹忱之后才知道,原来还有人能够活得这样有棱有角,却不被世俗裹挟。 那样的少年,不惧蜚短流长,又不缺鲜花嘉奖,活得骄傲肆意,灿烂又明亮。 就是很羡慕,真的很羡慕,他那么自由,又那么无所拘束。 潜意识里,宁岁也渴望能够成为那样的人。 能够脱开那层束缚的框架,自己真正做一次主。 周围蝉鸣声隐约四伏,宁岁站起身来,胸口处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快,连呼吸都有些急促沸腾。 ——这绝对是十八年里她做过的最疯狂的一个决定。 在这样一个熙攘的夏夜,同某个人前去历经一场未知的冒险。 谢屹忱还在不远处等着她。 就隔着几米的距离,他好似变得很耐心,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沉静地望着她,像一片海,等待她一步步慢慢走近。 宁岁站定在他身边,还是感觉很兴奋,一双桃花眼都变亮了。 谢屹忱侧眸看她:“第一次骑摩托吧。” 她眼睫微动,点了下头。 他轻笑:“上车。” 宁岁:“哦。” 其实这辆车很宽敞,车身是深蓝色的,抛光油漆,流线型设计,各种零部件组合在一起,造型很酷。 宁岁小心翼翼地上车,低头生疏地找脚踩的地方。 谢屹忱的声音自前面低缓传来:“慢慢来,不着急。” 两人隔着几寸距离,谢屹忱肩背沉劲宽阔,宁岁一抬眸就能看到他清隽的脖颈,黑色寸长的头发,每一根都透着硬朗不驯的意味,手臂冷白而绷着力量感。 宁岁微微一愣神,前头递过来一件衣服,是他的黑色防风外套,里面加了绒,质地很软。 “刚上去拿的,干净的。”谢屹忱说,“开起来风会很大,穿上,别着凉了。” 他自己穿一件短袖,倒是不紧不慢的,宁岁下意识问:“那你呢?” 谢屹忱懒懒道:“我皮瓷肉实,吹不坏。” 宁岁安静一瞬。 他又让她戴头盔,一人一个,宁岁接过来往脑袋上一套,感觉太大了。 她摘下来,看了一会儿,上手调整绑带长度。 结果半天没弄好,头发和魔术贴粘在一起了,宁岁努力想解开,结果还越缠越多。 谢屹忱听她那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就知道她没搞好,他回过身来,直接上手帮她调,语气似笑非笑:“你在织网啊?” “……” 这个姿势有点不着力,宁岁默默下了车,配合地挪到他跟前。 她能感觉到他的手指温和拨开她额边的发丝,魔术贴脱离粘连的声音轻轻嘶开,像一根悠悠绕绕的丝线剥离出来。紧接着又把绑带调紧,给她结结实实扣好。 宁岁保持着低头的姿态,思索道:“怎么感觉有点紧。” 谢屹忱动作一顿,拉开了点:“这样呢?” “好像又有点松了。” “……” 两人面对面对视了须臾,感觉面前人眸光变得有点深,不知道是不是想发作打她,宁岁慢吞吞地直起身来:“谢谢,那我自己织吧。” 谢屹忱:“……” 宁岁重新上了车。 身上穿着他的外套,尺码好像有点大,能掩盖住大腿上侧,宽宽松松地套着。宁岁穿的是条牛仔七分裤,薄款白色雪纺长袖,生理期间需要保暖,所以就坐在谢屹忱后面,将拉链拉到脖颈处。 习惯性把手往兜里一揣,发现是空的,才想起来东西锁在房间里。 没带手机,天然有种不安全感。虽然芳芳应该不至于半夜打电话过来。 感觉他要发车了,宁岁欲言又止:“那个……” 谢屹忱却好像知道她想说什么,吊儿郎当地扬眉。 “让阿姨放心。” “我怎么带你出去的,就怎么全须全尾地送回来。”他喉间漫笑一声,“一定把公主保护好,行吗?” “……” 话音一落,摩托车便加了油,沿着门口往巷子外驶去。 宁岁被惯性带得往后仰了一下,心间跳了跳,下意识撑了下摩托车后座。 两边房屋飞逝,白日里热闹熙攘的店铺都已打烊,只有隔着一段距离亮着的一盏长灯。 很快上了贯通南北的主路,谢屹忱开得其实不快,但眼看着后面的巷口离他们越来越远,宁岁的心跳就愈发难以自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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