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启已瞧出他脸上笑容虚浮,眼中更有戒备之色,将刀垂下,行礼道:“殿下。” 司马邳自然也不能让勤王救驾的功臣真跪下,赶紧上前扶着他,鼻端闻见一阵浓郁血腥味,心中凛然。 一旁庾显断臂伤口血流不止,人已经气若游丝,几乎没了呼吸,除了庾胥悲痛难忍,已没有旁人在乎。 司马邳眼见桓启手下还有王府侍卫,召人过来问话,得知桓启先去了庾家,越发觉得桓启行事果决手段狠辣,脸色沉了沉,一瞬又收了,道:“桓将军应在江州,怎突然来了建康,相隔千里,消息不至传得如此之快。” 桓启收了刀,道:“臣奉了刺史之命,追剿流匪,路过京邑,听说殿下被庾家所困,心急如焚,这才赶来勤王。” 江州刺史桓冲,也是桓家人,为他掩护最是容易。 司马邳闻言,便不再多言,抬脚往太极殿内走去。 桓启站在殿外,抬头看着雕刻精美繁复的外檐,不知想到什么,目光深邃,神色沉凝。 不到片刻,宫人快步奔出殿外,满脸泪痕,对着众人哭喊道:“陛下……殡天了。” 阖宫上下,听闻消息立刻跪地面向太极殿方向行礼。 身后军士全已跪倒,桓启仍是站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转瞬收敛,缓缓单膝跪地。 ———— 卫姌在建康城外等到天黑,也不见里面有人跑来传讯,不由暗暗心焦。 蒋蛰叫一个侍卫去城门打听,很快便有消息传来,说桓启将庾家拿下,去了宫掖。但宫中消息闭塞,至今还没有传来什么风声。蒋蛰若是只带着侍卫几人,此时肯定直接进城去了,但他要护着卫姌,就不得不多想一些,于是拍板今夜宿在城郊。 蒋蛰几人在城郊找了一处较大的庄子,主人一听是士族要借宿,二话不说就让了几间上好的厢房出来,还令仆从婢女前来服侍。当夜卫姌就住在庄子里,辗转反侧,想着桓启只带了亲兵两百余人就敢闯入宫掖,胆大的没边了,也不知如今到底如何了。 她心中好的坏的全想了一遍,一则担心桓启不敌左卫军,司马邳也难以继位,如此朝局与前世完全不同。若真是如此,她与桓启在驿舍中同行,肯定也逃不过庾氏的清算。卫姌想了许多,暗自期望这次桓启一定要胜。 第二日建康城门看守军士又换了人,城中清冷肃杀,少有人在外行走,又有几位重臣今日被召去宫中,大半日过去都还没回来,宫掖外面传什么流言的都有。有说庾家被杀了个精光,也有人说勤王之兵来自桓氏,如今宫中谁做主还说不定呢。 蒋蛰打听了消息,回来让卫姌继续在庄子上住着。背后他与几个侍卫议论,“奇怪,莫非宫中起了什么变故,将军还未出来。” 其中一个侍卫道:“外面传的也未必是假,若将军真入宫做了主……” 蒋蛰赶紧打断他:“什么胡话都敢说。” 卫姌在小庭院中走动,听见几人偷偷这样议论,对桓启的驭人之术倒有几分佩服,已两日没有确切消息,这几个侍卫对桓启战胜左卫军丝毫没有过怀疑。 深夜子时,月色如霜。 桓启带着二十余骑亲兵来到城郊的庄子,进厢房时放轻了声音,他径直来到卫姌所住的屋子,进门一瞧,卫姌正睡着,头发披散,面容恬静。他盯着瞧了好一会儿,伸手将散乱在她脸颊上的头发拨开,动作轻柔,卫姌眉头动了动,很快醒了过来,被他突然而至吓了一跳,猛地就坐直起来,“你……你赢了” 桓启笑道:“就庾家那些酒囊饭袋,我还能输” 卫姌不去听他自傲,又接着问:“琅琊王呢” 桓启抱臂看着她,“他能有什么事,庾家不敢动他,太后与朝臣已议定,由他继位。” 卫姌心想果然司马邳仍如前世一般能够顺利登基。 桓启看着她垂眼思索,睫毛绵密如蝶翼般,他伸手在她眼皮上轻轻一摸,被卫姌瞪了眼。桓启笑道:“你倒是挺有眼光,早早就投奔了琅琊王,是不是猜着有今日” 卫姌心紊乱一拍,忙道:“这种事我哪猜得准。” 桓启却悠然道:“你平日行事谨慎,行事圆滑,轻易不得罪人,为着琅琊王敢冒险送信,若不是奉行忠君事主那套,就是投机,等着司马邳登基,能记大功劳。” 卫姌瞥他一眼,道:“我能有什么功劳,如今全是你平定庾氏之乱。” 桓启笑了笑,道:“司马邳心胸狭隘,只怕现在比起庾家,更恨桓家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1章 一八零章 偶遇 卫姌面露诧异。 桓启语气轻描淡写的:“他虽然掩饰的很好, 但眼神骗不了人,玩心眼的人我可见得多了,这样的还不算修炼到家。”他顿了顿, 又道, “可就是藏着再多心思,司马邳现在也只能好生笼络着我, 西掖门我可是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才给他稳住皇位。这些功劳,说起来应该算你一份,二哥全是看在你面子上才去的。” 他最后一句说的轻柔含糊, 颇有些调笑的意思。 卫姌根本没去理会,倒是有些忧虑,就怕司马邳误会如今形势全因她未送信件与桓启联通而起。 桓启伸手将被子拉高一些,裹在她身上,道:“想什么呢怕失了司马邳这个靠山” 卫姌一惊,直愣愣地看着他。 桓启摸了摸她的发,笑了一声, 道:“小玉度, 你瞧错了人,以为做个忠心耿耿的臣子,若有一日你身份暴露了他就一定能保你” 卫姌几乎惊出汗来, 他这样随口一句,几乎就猜中了她的心思。 桓启低沉道:“他这样的人,活在算计里, 若你的事无关利益, 他可能会帮一把。只要牵涉到门阀, 他就会百般思量, 从这件事里琢磨出好处才能决断。” 卫姌道:“我的事又怎会牵涉到门阀……” 桓启截断她的话,理所当然地道:“难道我不算只要我去和他说,想要你,你看他会如何做” 卫姌身体僵住。 桓启轻轻拍着她背上的被子,动作轻柔,目光爱怜,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一记,道:“好了,睡吧,建康城里最近事多,你就乖乖的,别去多管,安生等这阵子事了,就回江州去。” 说着他将卫姌身前披散的头捋到身后,哄着看着她躺下。 卫姌闭着眼,桓启漫不经心一番话,犀利狡诈,几乎完全看穿了她的打算。他说的关于司马邳的判断,卫姌不得不承认,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这一细想,卫姌发现,原来天下真正能制住他的人寥寥无几。 她心事重重,桓启又坐在床前不走,过了许久都还清醒。 桓启低头看着,知道她没有睡着,忽然开口道:“睡吧,你就是想的太多,跟着二哥有什么不好,你担心的那些事二哥全给你处置了,不会让你为难,也不会让人欺负了你。” 桓启温柔说了这一句,等了半晌,卫姌闭着眼没有任何回应,他不由皱起眉头。 蒋蛰在小院里等了许久,不见桓启出来,暗自揣测着,心道将军不会那么冲动吧这个庄子毕竟不是自家的,将军应该不会糊涂。但建康如今正是形势复杂诡谲之时,宫中刚解了禁,他就急着赶来接小郎君,可见心里有多着紧。 又等片刻,桓启从卫姌屋中出来,摆了摆手,让蒋蛰还有几个亲兵都离得远些。他对蒋蛰吩咐几句,这次随他一同去西掖门死伤的亲兵需尽快安置,又命人即刻前往江州报信。 等吩咐完,蒋蛰小心问了一句:“将军今晚在哪里休息”他们在庄子借的是个小院,厢房才几间。 桓启哪里听不出他的意思,没好气道:“随便收拾一间房,对付着先过一晚。”他这两日没睡几个时辰,又急着夜里赶路来找卫姌,此时已疲态尽露。 第二日一早,卫姌和桓启在庄子里用过饭,蒋蛰等人已经整装待发。 桓启扶着卫姌上马,眸光闪了闪,他翻身也跃上马背,贴在卫姌身后。她扭头看过来,桓启长臂越过她拉住辔绳,轻轻一挥,马就小跑着往前,众侍卫跟随在侧。 卫姌当着外人的面,不好与他争吵,只能独自生闷气。 桓启行马并不快,声音从她脑后传来,“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 卫姌随口道:“来建康的路上。” 她既显露骑术,也早就想好托词。 桓启低头看了一眼她乌黑的发顶,正要问她是问谁学的,忽而听见官道上传来成群马蹄声。他勒住辔绳,瞧向远处。 巨大的声响显然人数并不少,远远已能看见尘土飞扬。 蒋蛰往前行了一段,眺望片刻回来道:“看不出底细。” 桓启神色疑惑,等了没一会儿,一行三百骑士的队伍出现在眼前。 蒋蛰等几个亲卫不由紧张,他们一行不过三十多人,人数相差甚大。刚经历过庾氏与左卫军的动荡,也不知眼前这支兵是为了谁来。眼看对方近了,马上军士衣着却有些凌乱,并不统一,越发让人好奇。 三百余骑经过桓启等人并没有停留,这时居中一人转头看了两眼,忽然调转马头又跑了回来。后面的队伍乱了一阵,随后又有人喊着号令,让所有人原地待命。 卫姌看见那一骑靠近,抬眼一看,俊眼修眉,温和优雅,是打扮精干的谢宣。他一向穿着宽袖长袍,儒雅斯文,今天却也穿着束腕的衣裳,看起来增添一份飒爽英姿。 “玉度。”谢宣隔着十来丈远就已经喊出声,语气不乏惊喜。 桓启蹙眉,很快又舒展开,反而嘴角微弯,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来。 谢宣刚才快马而过,见到官道边上有一队人在,气势不凡,他匆忙目光扫过,一眼就看见了卫姌。他急忙赶了过来,再一看卫姌与桓启同骑马上,且桓启按辔,动作像是虚环着卫姌。这个姿势旁人瞧着没什么,谢宣却很清楚卫姌身份,脸色顷刻就变了。 他不断看向卫姌和桓启的手,开口寒暄道:“原来是桓将军,江州一别已有大半年未见,不知将军怎在此处” 桓启仿佛没看见谢宣多次打量的目光,淡淡笑道:“自然是有事前来,倒是谢家郎君,出行这般行头着实惊人,莫非是觉得建康城内凶险” 谢宣还未授官,虽然有品级在身,带着三百军士却是太过扎眼。 “桓将军误会了,我也只是代人办事。”谢宣含糊解释一句,又看向卫姌,“玉度,你身子弱,骑马颠簸,城郊有几户人家颇为殷实,可以借到牛车……” 不等他说完,桓启就打断道:“不劳谢家郎君费心,我会带玉度回去。” 谢宣紧紧抿了一下唇,眸光已冷了下来,别说桓启与卫姌并非什么兄妹,就算真有血缘关系,这样共骑也是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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