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禽鸟扑动翅膀,打破了寂静,一个黑色圆物破空袭来,狠狠砸在她的额头上。 阮珏想到此处,额头似乎又疼起来,她深吸一口,又缓缓吐出,心潮起伏,一时间也理不清此刻心中的感觉,是解脱,亦或是可惜。 卫姌早上起来手腕肿胀地越发厉害了,稍稍转动就有些刺痛。惠娘进来给她梳洗,心疼不已,也不让她动手,梳头换衣之后又拿粥喂她。 吃过之后,卫姌嫌弃气闷,便要开窗透气。 惠娘道:“我的小郎君,天寒地冻的开窗,炭火的热气全跑了。” 卫姌软声道闭户整晚憋的有些胸闷气短。惠娘拗不过她,便去打开半扇窗。卫姌走到窗边,冷冽的风吹进来,顿时让人精神一振。这时下面传来哨声,她低头一看,原来是仆从正拿着笼子吹哨呼唤那只叫做碧瞳的黑鸟。 这鸟倒真有几分灵性,在枝丫两头来回跳动,撇着头,却不下去。 仆从着急上火,绕着树转了好几圈。 卫姌正看得有趣,只见司马邳缓步进入庭院,手放在唇下一吹,黑鸟便振翅,飞落在他抬起的手臂上,显得乖巧无比。 卫姌腹诽,扁毛畜生竟也懂得识人。 司马邳将碧瞳放入笼中,逗了两下,忽然抬头,视线笔直朝卫姌投来。 卫姌微惊,并不露怯,伸出完好无伤的那只手带上窗户。 司马邳一行早晨收拾好离开,阮珏主仆的牛车护卫也跟随在后。 黄芷音将门外车队出行的情况描述给卫姌听,还议论了阮珏一句,“那女郎倒是胆大。”她忽然压低声音道,“妾听闻,天子体弱,并无子嗣,琅琊王乃成帝正统,大有可为。” 卫姌没想到她连这些士族上层的秘闻也能得知,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黄芷音面露得色,道:“小郎君别看黄家并非士族,但于江夏与众多士族交好,便是建康的消息也知晓甚快。” 卫姌知道她有心表现,赞道:“姐姐进我卫家,实添助益,我二哥之幸。” 黄芷音听了心下舒坦,便与卫姌多聊了起来,“那个阮氏女郎,可是谢家表亲那位” 卫姌讶然,“姐姐竟连她都知道。”若说天子体弱的消息上层士族偷偷讨论,阮珏却是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女郎。 黄芷音心道,还不是嫁入卫家前特意下过功夫,阮氏女郎曾来过卫府门口,被黄家人看在眼里,着力打听过一番,才知道一些她的消息。 “小郎君不知,听说谢家已有意为谢宣定亲,只是不知会是哪家女郎,”黄芷音道,“可惜我们家女郎不在了,外人皆道谢宣芝兰玉树,是难得一见的佳公子,着实可惜可叹。” 卫姌听到她说“我们家女郎”怔了下,才反应过来是在说自己。 黄芷音见她脸色稍淡,立刻止住话题,又扯了些其他说笑。 又在驿舍歇息一晚,第二天清早,卫姌等人用过早食不久,就有侍卫来报,说罗家郎君已到门前。 惠娘正要给卫姌手腕重新换药。 黄芷音说让罗家郎君久侯失礼,她先下去见礼。 惠娘见她走了,这才做了个松口气的表情,“钊郎君这位妾室,一开口就没个停的时候,好一张巧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逃不过她说。” 卫姌被逗笑出来。 惠娘又道:“只是一昧显摆能耐,失了气度,寒门与士族沟壑深着呢。” 罗弘在楼下刚坐下,就见楼上徐徐走下来一个年轻妇人,打扮的十分鲜艳,容貌艳丽,举止大方。他站起身做了个揖。 黄芷音道:“妾黄氏,我家小郎君在换药,请郎君稍候。” 罗弘心想这定是卫钊新纳的妾室,笑着道无妨,黄芷音和他寒暄几句,回头叫来婢女,令那四个美婢马上收拾出来。既然罗家郎君已经来接,稍候就可以出发前往豫章。 罗弘坐着,没一会儿就见楼上依次而下令元子雎等人,时下男女之防并不严苛,他一一打量过去,心中叹了声敬道兄艳福不浅。 等众女都上了牛车,侍卫在驿舍外等候。 黄芷音抬头唤了声:“小郎君。” 罗弘抬头,看见卫姌走下来,却是被惊了一下。 刚才已经见了各色美女,却没想到这小郎君更甚,翩翩若画,是个清丽明净的美人。 卫姌来到罗弘面前行礼,“罗家兄长。” 罗弘眼里还残留着一丝惊艳,脑子还混沌一下,心想这怎么是郎君呢,比女郎还美。 见卫姌好奇看过来,他张了张口,也不知怎么声音有些虚,“你……你是玉度吧。你二哥和我说了,要我照顾你,放心吧,豫章地界,我罗家还是称得上数的,保管你周全。” 卫姌见他开口不伦不类的,笑了一下道:“如此全听兄长安排。” 她这样真是非常好看,皮肤晶莹剔透,眉眼含笑,一种介于男女之间的美,纯粹得让罗弘心一颤。 他来之前还以为卫家小郎君应与卫钊相似,是个英武爽朗的少年。直到见了卫姌,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卫钊写信要他来接,这小郎君像个娇养的少年,确实容易让人担心。 “走吧。”罗弘率先走出驿舍,刚迈出两步,手脚同向,侍卫都忍不住侧目看了他一眼。 到了外面,卫姌上了牛车,罗弘也跟着进来。 “外面风冷,我和你同车,路上也好说说话。” 这原本不需要解释,但罗弘不知怎么就说出口了。 卫姌点点头,也想趁着这个时候了解下豫章情况,也了解一下二哥的朋友,罗家,当然就是豫章本地士族的三姓之一。 原本要陪卫姌的惠娘坐到后面的牛车上。 侍卫一声喝令,车队起行。 罗弘看了卫姌一眼,想起个话头说什么,平日他应酬往来最是拿手,但今天也不知怎么的,第一句就犹豫起来。 作者有话说: 33
第33章 江右 “罗家兄长, ”卫姌斜倚着垫褥,将原先惠娘备好的手炉递了一个给罗弘,“车上冷, 先拿着暖手。” 罗弘接了过来, 踹在怀里胸口都有些发热。罗弘前几年曾学过武,虽说不是什么好身手, 但强身健体,胜过一般士子许多。 豫章,江右之地,自古以来崇尚的都是隽秀清雅的人物。 罗弘对卫姌天然就感觉多了份亲近, 说道:“你与敬道兄真无一分相似。” 卫姌心道何止是我,他与全家人都不像,便笑道:“二哥勇健,我自不如。” 罗弘道:“敬道兄尚武,你一看就是尚文的路子,没有高低之分,哪有什么不如。” 卫姌问道:“罗家兄长与我二哥怎么相识的” 罗弘道:“我们可是同窗之谊, 当年在吴郡同拜儒师, 别的士子我都看不上,唯独你二哥,一瞧就不是寻常人。我着双眼可毒着呢, 看人就没有不准的,后来……” 卫姌见他说得正来劲,戛然而止, 好奇地看着他。 罗弘咳嗽一声, 后来为个伎子卫钊和他与吴郡当地几个士族子弟争执打闹起来, 被府衙的人带走, 第二日差点没把老儒师气得一口气闭过去,后来直接几封书信给了各家长辈。 罗弘原本最是随性一个人,嬉笑怒骂全由心,这段年少争风吃醋在吴郡闹出偌大动静的往事,他也曾吹嘘过多次,但对着卫姌澄澈的目光,他心里不知怎么的,直觉不能乱说,打了个含糊,道:“后来路见不平我们和当地恶霸打了一架,那真是天昏地暗,凶险万分,好一场苦战,幸好你二哥和我身手矫健,这才全身而退,如此结下生死交情……” 他还没说完,卫姌已经噗嗤笑出声,越笑越乐。 若是旁人在罗弘说的正兴起的时候这样笑,他必然要恼怒,但看着卫姌眉眼弯弯,他这气也生不起来,自行开解道,“我说的有这般有趣” 卫姌道:“是为伎子呷醋和吴郡子弟闹将起来,后来被各家长辈教训的那桩事吧” 罗弘脸一红,立刻道:“谁在背后瞎编排,明明是我们看不得吴郡那群人霸道行事。” 卫姌道:“我伯父说的。” 卫钊这番事迹作为家族不学无术的范例,卫姌与卫胜不知听了几遍。 罗弘正色道:“……伯父所言甚是,是我们太年少轻狂。你们这些小的可千万不要学。” 卫姌差点被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忍着笑意聊起其他事来。 车轮辘辘,罗弘笑着将与卫钊相交的往事说来,不知不觉聊了许久。 卫姌提了句想知道豫章风土人情。 罗弘饮了杯茶,道:“要说豫章这地方,可真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便是人也要美一点,”他说到这里,瞧了瞧卫姌,忽然觉得自己说的也不尽然,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吃的玩的喝的,哥哥就没有不知道的,哪家的酒要香一些,便是藏在市井深巷里我也能找到,日后哥哥定然带着你好好玩一玩,再过两个月,章江有赛舟之戏,到时满城尽出,正是游玩散心的好时候。” 卫姌听他眉飞色舞讲的都是游乐事,大致也猜到他就是士族子弟中纵情享乐的那一类。 “罗家兄长,”卫姌趁着他说话的间隙问道,“我将拜入赵博士门下,不知他脾气如何,又有何喜好” 罗弘道:“我与你二哥是生死之交,你不用这般生疏。” 叫罗家兄长自然是有礼,但也显得有些疏远。 卫姌想了想道,“罗兄” 罗弘道:“叫哥哥也无妨。” 卫姌露出个笑,有些狡黠,“赵博士到底如何你还未说。” 罗弘到真是个地道的豫章通,可说是无事不晓,他道:“赵霖博士,祖籍原是洛阳人士,儒学世家传承,永嘉之后就到了豫章,家中三代就是国学博士,只是寒门出身,一直也没有得到朝廷征召,他们家精通老庒两书,名气不小,后来开始收徒之后,倒是有不少士族高门把子弟送来跟学,不过他们家也招了不少寒门子弟,到时你去了就知道。” 卫姌点点头。 外面车速渐渐缓了下来,门外车夫问道:“小郎君可要下来歇息片刻。” 罗弘打开厢门,看见前方有个亭,原就是供来往旅人歇脚的,回头招呼道:“玉度,久坐无益,先下来走一走。” 卫姌放下手炉,从车里钻出来。 罗弘回头看见她那只伤手伸出来,裹了厚厚几层。 刚才在车上卫姌的手藏在袖里,他并未看到,眼下惊讶道:“怎么伤的” 卫姌把手缩了回去道,“无事,练字不小心碰伤,过两日就好。” 罗弘却是个人精,心下有所思量,道:“玉度,若是有人伤你,只管说出来,前面就是豫章,我还不信有人在这放肆,欺负我罗家的亲朋好友。” 卫姌轻咳一声,连连说只是不小心,心里想的却是,本地士族盘踞多年,难免骄矜,却不知随着桓氏掌权,朝廷忌惮,江州一地已经成为两方博弈的重点,本地士族稍有不慎就要卷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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