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菡赶紧翻手机:“你看高晓飞跟那人的聊天记录,说今年六月份,他骚扰别人不成,在宿舍打架,把人头打破了。被学校劝退!还是他同学心好,没追究。你看啊,说的就是燕羽!” “燕国的燕,羽毛的羽。一个学校能有几个叫燕羽的?他又不叫张伟李伟!就是他!”
第20章 chapter 20 谢菡噼里啪啦讲一通, 脸都急红了。 黎里坐在架子鼓前,却只问:“到处都在传?” “废话。在这边培训的什么人都有,感觉全江州的学生都要知道了!” 黎里自言:“还好他没来上课。” 谢菡叫:“哪儿呀, 他下午来了!特别诡异, 他一来, 这事儿就开始传。” 黎里一愣。 她下午在上专业课,没去培训教室,也没看手机。她没多想,起身出门。 黎里快步下楼,跑过小广场,上了培训楼。一进教室,放慢了脚步。 燕羽坐在一组第四排的位置,低着头在玩消消乐。 这几天降温,他穿了件藏青色的秋冬外套, 暗色的袖子衬得他苍白的手又瘦又长。 像是感知到她的到来,他手指顿了一下, 但没有抬头。 黎里坐到自己位置上。 她跟他只隔一条走廊,所以能清楚察觉到进出来往的学员朝这边投来的目光。 有人窃窃私语, 有人捂嘴偷笑, 有人挤眉弄眼,有人眉飞色舞。 室内议论声不小, 但听不太明。出声的人交头接耳, 眼白乱飞,五官肆跑。 黎里没去看燕羽的神色, 只拿出乐理课本翻看。 突然, 三四组中间以王思奇为首的一群男生爆出几声噗嗤,随即大笑开去。尤其王思奇跟他前排, 笑得捂着肚子,直不起腰。 他拍着桌子,气都喘不匀:“哈哈哈,神他妈双插头,哈哈……” 培训教室里的人朝燕羽看,后者仍垂头玩着消消乐,侧颜辨不清神色。 王思奇笑得愈发猖狂:“要我说,是连排……” “嘴巴长着不会说人话,我帮你撕了?”黎里开口。 笑声止。 那群男生虽没跟黎里同过校,但都知道她,没人跟她吵。 王思奇脸一变:“老子招你惹你了?” 黎里:“垃圾话脏我耳朵了。” 王思奇指自己嘴:“来来来,你来撕。我赌你敢。” 黎里摔下书,唰地起身,陈茵跟谢菡赶紧拉住她。 陈茵气哄哄的,说:“别搭理这种人。” 徐灿灿:“恶心死了。” 王晗雪也道:“闭嘴吧你们!” 王思奇:“啧啧啧一群梦女,真不挑啊你们,人家都不喜欢女——” 黎里操起一本书砸过去,书页乱飞。 王思奇堪堪躲过,吓了一惊,没还手。 那边一男的拉王思奇,低声:“她很疯,跟她哥一样,你别真招她。” 另一个捡起书,还递给谢菡。 王思奇不服,讽刺道:“切!她哥多厉害啊,厉害得进牢里了,哈哈——” 还没笑完,黎里也一笑:“你不说我忘了。我哥几个朋友刚出来,要不我请他们会会你,看看你是插座还插板?” 王思奇笑不出来了,其他人也没声儿了。都不敢惹她。 黎里坐回去,拿起书刚要翻开。 王思奇又怂又孬,却又咽不下,想不明白:“不是,黎里你脑子进水啊你护一个……” “基”的音还没发。 “啪!”一声摔书响! 黎里拿手指他,全是戾气。 王思奇的音吞了回去。 他也很轻地踢了下桌子,弱弱摔了下书,歪靠进椅子里。其他人各回各位,不闲聊了。 黎里重新翻开书,才觉自己的左手有些发抖。 那节课,她一眼都没看燕羽。一下课,他就走了。最后一节课又没上。 晚上出校门时,谢菡问黎里:“你是不是不信那些话?” “不信。” “那你说,他那么厉害,为什么转来江艺?” 黎里答不上来。 谢菡翻手机:“要不你先看看,高晓飞在奚音附那朋友怎么说的……” 黎里一手拨开,皱眉:“他是个什么人,你自己没判断没感受?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去看别人说的话?” 谢菡听她有些恼,便叹气:“我不全信的。虽然燕羽不怎么跟我讲话,但我觉得他人很好,很干净,跟那些讨厌的男生不一样。别人说他不检点,骚扰同学,斗殴什么的,我肯定不信。我是担心你……” 她说着,自己也疑惑:“其实,我一点都不觉得他像gay。但这人是跟他相处了五年多的同学。他也确实美得不分性别了。你说,有没有可能他没什么出格的行为,但同宿舍的人忌讳,心里不舒服……也不对,奚市那么大城市,又是学艺术的,照理说要比较包容啊……” “他不是。”黎里打断。 “你怎么知道?他跟你讲的?” “不用他讲。我就是知道。” 谢菡还要说什么,黎里已走到分岔路口:“走了。” 回家路上,她刻意绕进秋杨坊,走近二十三巷。靠近他家时,她心跳渐快,想着一口气快步经过,却见他家漆黑一片,半点光亮都没有。 她的心便落了下去。 之后的二十多天,燕羽都没再出现。 秋风扫过,琉璃街上树叶片片坠落。 偶尔,黎里站在马秀丽超市的柜台边,望一眼街道斜对面的兰姐理发店,一次都没见过燕羽。很多时候,连于佩敏都不在。 有一次,马秀丽跟来买东西的街坊闲聊,说燕回南嘴巴里吹上天的宝贝儿子是个同性恋,争风吃醋打架斗殴被学校开除才回江州的。 马秀丽扫着码,咂着舌:“现在的年轻人呐,脑子不正常的哟,好多心理变态。” 街坊:“你别说。诶,十六巷岑家那个也是,四十多岁了不结婚,成天跟他表哥住一起。哪儿是表哥啊,就是那个。啧啧,恶不恶心哟。” 黎里说:“后面顾客排队呢。” 那街坊才闭嘴走人。 寒潮一波波来袭。 黎里裹上厚厚的棉服,骑着摩托去送货时,会偶尔绕去秋杨坊。燕羽家院子里那棵针叶樱树叶子掉了大半,只剩最后一抹萧条。 而他家大门总是紧闭。 黎里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又转学了。 这么想的时候,她给秋槐坊最后一家送完汤圆,骑着摩托准备回家。一转弯,远远看见巷子尽头的蓝水河西段。 已是十一月中旬。草木凋零,曾在夏日掩映于绿荫芦苇后的青石桥显露了出来,孤零零的。 黎里朝那望一眼,调转了车头。 她漫无目的地行驶出秋槐坊西,却意外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蓝水河两岸的梧桐树掉光了叶子,枝桠直指苍天,视野明净而开阔。 燕羽一身黑色冬装,蹲在自来水厂围墙外的弃道上,在喂一只狸花猫。 他身旁还蹲了个小男孩,手里拿着包零食。 铺满秋叶的弃道上,一少年一小孩一猫,是萧条天地间唯一一抹活色。 黎里行在桥上,秋风吹着,她忽就心头一动,短促地摁了两声车笛:“嘟,嘟——” 燕羽回了头,一张脸在秋光下白皙得不像话。 摩托碾过清脆的树叶,停在他面前。 大半个月不见,他头发长了,不知是否因秋光肃萧,他的脸也清冷了些,有那么点儿疏漠的味道。 他眯眼看了看她,并没有讲话,转去看路边的小狸猫。 他身边的小男孩儿约莫两岁,机灵而好奇地打量着黎里。 黎里摘了头盔,停了车,拔掉车钥匙,蹲到他旁边,也看那只猫,问:“它公的母的?” 燕羽说:“母的。” “怎么还是这么瘦?” “我也不常来。” 一旁,小男孩吃着奶糖,问:“哥哥,她是谁?” 燕羽看他,语气清淡:“我同学。” “哦。” 黎里问:“你弟弟?” “二伯家的孩子。最近过来玩。”燕羽看他一眼,说,“燕圣雨,别咬手指甲。” 燕圣雨不咬了,脑袋一歪:“幺爸幺妈都叫我小雨。” 燕羽没接话,又递了条肉干给小狸猫。 黎里看眼那小孩,挺乖巧的。但她不喜欢小孩子,从来没兴趣逗弄,不如瞧猫咪。 她说:“这猫让人摸吗?” 燕羽说:“不知道,没摸过。” 黎里也不想摸猫,只蹲着看。那猫挺自在,趴在干燥厚实的树叶上,捧着肉条啃,舒服极了。 “给它起名字没?” 燕羽摇头。 “怎么不起一个?” 燕羽说:“起了我就跟它有关系了。” 黎里微愣,扭头看他,他侧脸一如既往的安静,没有一丝喜悦,也没有一丝悲伤。 恰好秋风变强,猛地一吹,掀起地上落叶滚滚,也掀起他浓密的黑发。 黎里一瞬迷了眼,却见他侧脑勺上一道新缝合的伤疤,长而吓人。风起风落,一两秒的功夫,那道暗红色的新疤被头发遮了去。 燕羽有所察觉,只用余光看她,便明白了。 黎里低声:“你爸爸打你了?” 燕羽:“没有。” 黎里没做声。 他扭头看她:“真的没有。不小心摔的。” 黎里问:“哪儿摔的?” “KTV。” 黎里简直了:“你?去KTV?当麦霸,还是练琴?” 燕羽也觉得这个地点和理由套在他身上挺荒唐违和的,无奈而好笑地弯了弯唇,说:“那就当我编的吧。” 他说这话时,朝她这边扭了头,黎里也迎视过去。少年少女的目光清澈澈的,猝不及防地撞上。一刹那间,彼此都仿佛迎面扑进了透明而澄澈的青空里。 黎里心一漏,脑子一片空白,怔了半刻,呐呐开口:“你——” 嘴巴出了声,思绪却仍沉在他清清的眼眸里,全然跟不上。要问什么都忘了,或许根本不知要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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