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情反转的猝不及防,他没想到竟然是蒋以言主动离开。 蒋以声其实不太明白。 手机收到信息,他撑起身体查看内容。 徐拓发来的, 问他关于出国的事。蒋以声看着就烦, 把手机随便扔在桌上。 昨晚一夜辗转反侧,直到天亮才勉强睡上一会儿, 强打着精神去了教室,临春又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蒋以声有时候会想, 那些细腻而隐密的念头,是不是只是自己才有。这样小镇上的姑娘,会不会太天真,太单纯, 有些事她不懂, 稀里糊涂,也就跟着自己胡乱来。 要把话说得有多明白。 不是假设,也不能试探。 那朵小花比他想象中要脆弱许多, 蒋以声在这一刻甚至不知道要怎么爱惜。 挺蠢的。 - 回到店里,临春的难过后知后觉, 都快过了一天一夜,这才终于有了点情绪上的波动。 午间暴雨如注,她红着眼睛,看玻璃外的世界被水浇灌,模糊一片。 对于蒋以声的事,她并不知道要采取什么行动。 坚决地回应他自己会等,又或者崩溃地质问为什么要走。 只是左右想想都不恰当,五年太久了,他们认识才不到一年。 更何况,她只是个聋子。 临春摘了耳蜗,泄了气一般颓废地倒在单人床上。 店里开了空调,她有点冷。随便摸了条薄毯,胡乱盖在腹部。 迷迷糊糊睡了不知道多久,临冬把她推醒。 下午一点四十,该上课了。 临春似乎做了一个不好的梦,在醒来的那一瞬间忘了个精光。她的心情不是很好,连带着头也很晕,临夏给她冲了杯感冒冲剂,临春闭着眼睛喝完了,这才匆忙走去上课。 可却没见着蒋以声。 临春无法形容在铃响前的那十几分钟。 焦躁、担心、难过、失落。所有复杂的情绪杂糅在一起,甜咸酸辣苦五味齐全。 她无比希望蒋以声可以下一秒出现在教室后门,怕对方口中的“过几天”就是今天。 她一遍遍的翻着手机,完全停不下课,也学不了习。 头越来越晕,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生病,这种状态持续到第二节 课下课,被同学发现送去了医院。 她踩着水,肩膀被雨浸湿一片。 低烧三十八度二,医生说大概是着凉了。 临春不想挂吊针,吃了药自己回家睡觉。 可她睡得并不安稳,光怪陆离的梦像幻灯片似的在她眼前播放,过去这一年间的总总,时间回溯至那一个炎热的初秋。 临春坐在书店门口,膝上摊着书本,晕晕欲睡。 有客人来了,站在远处,鸭舌帽的阴影盖住了大半张脸,他微微抬起下巴,露出一双好看的眸。他写下他的名字,嚣张地占了两行。是蒋以声。 临春从梦中惊醒,心脏在那一刻跳的厉害。 她捂住胸口,那里仿佛被挖掉一块,空落落的,跟缺了点什么一样。 低烧未退,她身上尽是些粘腻的汗。 临春洗了个澡,换上长袖睡裙。 打开窗子,屋外的雨已经停了。 镇上一天饱雨,空气里含满了水分,灰扑扑的光仿佛隔了层虚无缥缈的雾气,整个世界清清凉凉,一切都浸了水,变得湿漉漉的。 临春被迎面来的寒气吹了个哆嗦,这个月份温差大得厉害,本以为都到了夏天,可气温骤降,只消一天就好似回到前几月的初春。 她重新把窗户关上,回屋批了件校服外套,在书桌上翻翻找找,拿出一本合适的练习册开始刷题。 可能是生病了脑子不好,解题磕磕绊绊,越写越烦。 她搁了笔,想给自己弄点吃的,转身却看见衣柜里塞成一团的粉色猪猪玩偶。 原本是搁在床上的,临冬睡觉喜欢抱着。 只是地方小有点碍事,后来就塞进衣柜里了。 临春把玩偶拿出来抱进怀里,脸埋了进去,闭上眼什么都不想去想。 可心底的难过一波接着一波,海浪似的“啪”一声打在她的心上,力道很大,生疼生疼。她坐回凳子上,那份汹涌的难过逐渐平息,心里的海水漫过口鼻,一点点剥夺氧气,缓慢窒息,心如刀绞。 临春四肢像灌了铅,一步一步走去门边。 来时撑的伞就立在一旁,她拿起来,把门打开。 空气中细细密密的水珠随着冷风扑她一脸,临春抬抬下巴,把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高。 一场摧心折骨的鬼雨,来得这样巧妙刚合时宜。 天比平时暗的要早,“啪嗒啪嗒”,拖鞋踩进浅浅的水坑,在临春的小腿肚上甩了一小串泥点子。她没有在意,依旧踏着满地的落叶残枝,急匆匆地往前走。 她的呼吸灼热,随着小跑时的颠簸轻轻喘着。 依旧是那个狭长的巷道,只是没了檐上的橘猫,也没了迎她的小狗。 书店的门露了道缝隙,临春心上一跳,快步上前。 “吱”一声,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屋里的灯开了一盏,幽暗的黄色暖光。临春听见突兀的乐音,便绕过书柜走去琴房。 她许久没来这个地方,空气好似都蒙了灰。 半掩着的房门后,声音越来越大。临春把手搭在门把上,听得短暂地停歇,这才屈起指节,轻轻叩了叩门。 钢琴后坐着个人影,有一瞬间临春想起了蒋以言。 她嗅了下鼻子,眼睛酸胀,泪意上涌。 蒋以声垂下手臂,坐在那里静静地看她。 两人隔了几步远,视线交汇在空中。 千言万语全堆在心口,堵着了嗓子,又难以开口。 “过来。”蒋以声突然笑道。 他往旁边挪了点位置,留了半边钢琴凳给临春。 临春走过去,停在钢琴边。 蒋以声捏住她的衣袖,把人牵到身边坐下。 他翻过一页琴谱,是最后那首以《春》命名的小调。 “我哥有没有告诉你,这首歌是我写的。” 临春有些诧异,呆呆地看向他,不知所措。 蒋以声拿出手机,打字道:【那时我上初中,刚学完乐理,我哥让我写段旋律交作业,题目就是…春。】 时空仿佛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发生了扭曲,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多年。 临春还记得自己在钢琴前练习时,蒋以言在旁边用手打着节拍,一下一下,全靠强行记忆。 那时的临春还不知道,这段旋律出自另一个人之手。 蒋以声:【你觉得这个谱子怎么样?】 临春接过手机:【很轻快。】 蒋以声点头:【像你一样。】 临春眨了下眼。 蒋以声笑了。 他转身看向琴房窗外,微仰起脸,乌压压的天快压人脸上。 郁金香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打得东倒西歪,花田一片狼藉,一如他现在的心情。 临春低头盯着琴键,两人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 直到有风吹过,临春低低打了个喷嚏,蒋以声身体往后仰了一些,侧过脸看她。 “你生病了。”他的声音很轻。 临春低头揉揉鼻子,没吭声算是默认。 蒋以声起身,把搁在旁边凳子上的外套拿过来。 他下意识地拎起肩部把衣料抖开,只是对上临春的视线,又重新合起衣服,递到她的面前。 临春缩了缩肩,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 她低头坐在那里,双臂抱在小腹,蒋以声犹豫片刻,还是把衣服展开,罩在她的肩上。 “我给你倒杯水。”蒋以声说。 临春看着他走出琴房,也站起来把肩上外套往里收收。 书店里灯多亮了几盏,临春看到窗边摆放着的花盆,这才想到她来这里的目的。 还好,花盆都被及时收了进来,相比于外面的郁金香,总体还算健康。 身边有阴影逼近,临春转过身,蒋以声递给她一杯温水。 “冷不冷?”他又去把窗户关上。 临春垂眸抿了口水,觉得他有点太过紧张了。 【只是低烧。】她把手机拿给他看。 蒋以声的睫毛浓密,在眸中投下墨黑的阴影。他拿过手机,不小心触碰到姑娘家的手指。临春往回缩了手,在这个稍微密闭的空间里,不逃开已经是她的极限。 【我送你回家。】 蒋以声交还了手机,去柜台把灯关掉。 临春也跟着过去,轻轻拉住他的衣摆。 她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曾经的,未来的。很多很多。 只是她不知道以什么样的身份开口,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去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要求,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结果。 她茫然、无助、胆怯、自卑。 她像路边的野草,勃勃生机但灰头土脸。 打不死压不倒,但是很丑、残缺、不好看。 眼底涌起酸涩,睫毛兜不住水珠。她低头看到捧着的温水荡起一圈涟漪,眼下有温热的触感,蒋以声的拇指指腹润湿一片。 “别躲我。” 他的声音萦绕在耳,蛊惑般啃噬人心。 临春咬住唇瓣,任凭那根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擦过。 瓷白的小脸有着高于体温的热度,随着触碰摧枯拉朽似的蔓延开来。 蒋以声呼了口气,拿过她的手机。 备忘录里有语音输入,他的发音标准,同步出来一字不差。 【可能是我昨天说得不够清楚,我想再向你争取一下。】 【我虽然离开五年,但节假日都会回来。毕业后我会回国,到时候你也刚好毕业,我们在一起,行不行?】 字符随着声音的缓慢推移,一点一点显示在手机屏幕之上。 临春心跳震耳,在看到最后几句时睫毛猛地一颤。她后退半步,仿佛被踩中尾巴的猫,脑子里乱糟糟的,不明白这个“在一起”到底代表着什么。 光标还在屏幕上闪烁,所有的无言汇成震耳欲聋的心跳。 她下意识想要逃离,脚步凌乱。手上的水杯跌落在地,碎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蒋以声抓住她的手腕,指骨硌着关节,没控制好力道,疼得她回头猛一皱眉。 他又立刻松开。 “临春!” 他追去店门外,临春被细密的雨帘挡住了去路。 “回来,”蒋以声把门打开,“你在生病。” 临春的伞放在店里,她也不想再回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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