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莱忽而想起她刚到观音山时,那会还是酷暑当头,天气还热得慌,这一眨眼就又到了秋天,不由感叹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呀。 蔡惊鸿打了好几次电话来问彭莱什么时候回中海。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这儿呢? “再过些日子吧。”彭莱说。 电话那边的蔡惊鸿听出了彭莱的心思,不禁问:“你不会爱上那个野男人了吧?” 爱上秦深?彭莱懵了,她怎么会爱上他呢。 ”不会吧?你真的爱上了他要为他留在农村里?” “才不是。”彭莱否认,“我没有喜欢任何人,我只是还不想回去。” ”为什么?难不成你爱上农村田园生活了?” “也不是……”彭莱顿了顿,“就是想再多待几天。” 她总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匆匆地走掉。 “……我劝你还是尽早回来吧,你不属于那里,你迟早要走了。” 对呀,她并不属于这里,早晚是要离开的。 “等香枫山层林尽染时,我就回去了。”彭莱说。 每年中海市的香枫山枫叶红遍时,就是中海的深秋时节。那个时候是彭莱母亲的忌日。 到那个时候,她会回去的。 彭莱翻看了日历,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 秋雨持续在下,淅淅沥沥下了大半天。 彭莱窝在房间里刷平板,房顶滴下水珠在她脸上。 她一激灵,抬头去看,就见房顶漏水了,水珠一滴一滴漏下来。 房顶是瓦面,多年风吹日晒,出现漏雨现象并不奇葩。 她坐到不漏雨的一边去,不紧不慢地给秦深打电话。 “我家房顶漏水了。” 电话过去不到一分钟就见秦深带着工具,穿着雨衣过来了。 秦深确认了漏雨的位置就爬梯上房顶了。彭莱无聊,也套上雨衣,从二楼的老虎窗爬到房顶上去。 秦深听动身后的动静,回头瞪了眼彭莱:“回去,这里危险。” 彭莱不以为然,径自坐在房顶上,笑吟吟地回视着秦深:“我上来透透气。” “……” 秦深知道彭莱想做的事情没人能阻止,索性闭嘴不说话,继续修补房顶。 彭莱是第一次在高处眺望村子,发现房屋,田地,河塘错落分布在每一块区域,鸡犬相闻,阡陌交通,加之烟雨凄迷,别有一番风味。 彭莱感叹道:“视野不错呀,风景也很好。其实我想过,如果我一直在这里生活,那么我想在这里有一个小木屋,不用很大,但要温馨,屋里最好有一个壁炉,冬天能在壁炉旁烤火,屋前的院子要用篱笆围起来,我要种满红玫瑰,开花的时候一片红色。” 这是她想要田园生活。 “只不过……”彭莱叹了口气,“这只是幻想。” “不。”秦深忽地开口,他扭过头看她,神色认真地说:“这不是幻想。” 如果她想要,那么他会拼尽全力帮她拥有。 彭莱轻笑着摇头:“我下个月月底就要走了。” 秦深眼睫轻颤,木然地回头看了眼彭莱,眼底波澜不惊,却似乎暗潮汹涌。 彭莱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像几支冷冰的暗箭击中秦深的心间,似乎要把所有的希望与幻想在这一刻崩塌成一般散沙。 她终究是要走的,相信他很清楚这一点。 她怕就怕他心存幻想,而今她归期已定,坦然告知他,不管再怎么不愿接受不愿相信也要坦然面对。 尽管他不甘心,不想就此放弃。 ……… 连绵不绝的秋雨在这一天消停了,阳光普照着山村河流,天空澄澈无云,一派秋高气爽的景象。 现在的天气一天天变冷,彭莱不再是只单穿一件旗袍了,还会穿上一件针织长衫御寒。 阳光很好,她从在院子里晒太阳,旁边的茶桌还泡着一壶秋日暖胃清甜的花果茶。 喝喝茶,晒着秋天暖融融的太阳,这大抵是她最放松的状态吧。 她轻啜了口茶,悠悠合上眼睛,正要闭目养神一会儿就听到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秦深。 彭莱顿了顿,并不着急接电话,而是拿起手机发了会愣。 她回想了一下,秦深帮自己补房顶是一周前的事情了。 那天她和秦深说自己月底要离开了,然后秦深就再没有主动来找过她了,当然,她也没有。 隔了这么些天,秦深忽然主动来电话,这对于彭莱来说倒是个意外。 接通电话后,彭莱说:“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呀,有什么事吗?” 电话边头的秦深沉默了一阵才开口:“嗯,有事找你。” 他的声音沉得有些喑哑,显得有些落魄沧桑。 “什么事呀。”彭莱饶有兴趣地挑起嘴角。 “今天晚上七点能来谷场吗?” 彭莱眼底闪过一丝讶然:“大晚上去谷场干啥?” “你来不来?”他没正面回答彭莱,而且直接抛出问题,问她来不来。 彭莱默了一瞬:“好,我准时到。” “谢谢你。” “……” 谢谢她?彭莱想笑,心想这也太客气了。 “还有什么事吗?”彭莱问。 “……没了,不打扰你了,今晚见。”秦深挂了电话。 彭莱撇撇嘴,喃喃道:“想搞什么呀,神神秘秘的……” ……… 一开始彭莱对今晚谷场的事并没有多大的好奇,寻思秦深只是想约自己出去说事情,但到了下午,彭莱不禁开始想秦深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想要约自己。 入秋后,白昼开始变短,六点多就已经天黑了,好在村里的谷场离得不远。彭莱打着电筒就过去了。 来到谷场,彭莱并没有看到秦深的身影,只看见谷场中央最空旷的场地搭起了一个约莫六米高的双层棚子。 棚子用竹杆搭就,棚子周边密布着新鲜的柳枝,棚中间还竖立一根六米高的老竹杆,整体看上去,整个棚子的总高度足足达到十米以上。 彭莱皱着眉,心里满是疑惑,心里想着搭这么高的一个竹棚子,这是要开坛作法吗? 正想着,就见有人影从眼前晃动。 彭莱目光迅速在夜色中确认是那个人是秦深。 只见他赤.裸着上身走来,手中拿着两个木棒。夜色中,他的眼睛显得格外的亮,格外的深邃。 彭莱见他这样子,简直一头雾水,调侃道:“你这是干嘛,要跳..大神吗?” 话刚说完,就看见秦深把烧至一千多度的铁水盛在有凹槽的柳木棒上,另一只手拿着正常木棒,然后迅速跑到柳枝萦绕的竹棚下,用下棒猛击上棒。 在下棒击打上棒时,凹槽里的铁水受力冲天而起,铁水打得很高,在碰到棚顶的柳枝里光速迸散开来,铁花飞溅,流星如瀑。 铁花迸开那一瞬,彭莱哆嗦着吓愣在原地,十几米高的棚子迸溅出万千铁汁火花,仿佛眼前是一颗绽放着火花的铁树,真正的火树银花,比烟花焰火还璀璨夺目。 最后铁花如流星般漫天划落,那烈焰般的火光让整个谷场亮如白昼,星火照耀大地。 彭莱看傻了眼,竟一时间无法回过神来。 就在这时,秦深继续击打柳棒,将铁水击打得更高更散,眼前再次迸发出铁花万千,一捧接着一捧,铁水在黑暗中如星辰炸裂,映入瞳孔里,满目光华。 炽烈闪耀的铁花树下,秦深全身肌肉紧绷,用尽全力一下一下地打出铁花,只为在暗处的彭莱打造出一场专属于她的烟火。 火花一点一点落下,最终在夜色湮灭,一切归于黑暗死寂。 彭莱置身于夜色中,她缓步走到棚子下,而秦深站在原地,大口喘着气,额头和身体都渗出汗水,显得油亮水润。 “你这是在干嘛。”彭莱问。 秦深低下头,拿手臂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打铁花呀,好看吗?” 彭莱轻微扯动嘴角:“好看。” 秦深释然一笑:“好看就行。” “你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看这个?“ 秦深嗯了声,说:“我知道这里没有给你留个什么好的印象,所以我想让你对这里有一些美好的记忆。” “所以你给我表演了一场打铁花?” “是,我学打铁花的师傅告诉我,打铁花是非遗的浪漫。我想把这份浪漫送给你。” 说到这时,彭莱嘴唇不由抿紧,霎时间六神无主。 “彭莱,我有话对你说。”秦深语气异常郑重,眼神无比坚定。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秦深问,“我想和你在一起不是因为和你发生了关系要对你负责,而是因为我喜欢你。” 说着,他忽地笑了笑,笑得格外灿烂:“没错,我喜欢你了。” “你喜欢我什么?”彭莱问他,语气平淡。 “不知道,但我就是喜欢你,看不到你时总是会忍不住想你,你在身边时就想抱你亲你,和你做!我还想天天给你做好吃,想开车载你到处撒野,我有好多好多事情想和你一块去做。” 彭莱懵在原地,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场面。 这一刻,她想逃,但却不知道为什么驱使不了自己的双腿。 她在原地愣怔着,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心虚了。 一开始她就是抱着艳遇,玩一夜情的心思去勾引挑逗,从来没想过要和他发生太多别的东西,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秦深对她动了情。 真是要命! 秦深见彭莱一直没说话,神色紧张地抿紧双唇:“我知道你只是想玩玩一夜情……那天晚上你说你只是玩玩而已,我其实是有些生气的。” “所以你后面一直在躲我?”彭莱问。 秦深嗯了声:“我当时很不开心,心里像堵了什么一样难受,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喜欢上了你,但我又知道你不属于这里,是要离开的,所以我告诉你自己不要再喜欢你了。可是……我又忍不住想靠近你,我放不下你,我做不到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一直听到你说下个月月底要离开,我不想就这样失去你……” 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目光转而深情缱绻:“彭莱,我知道你是一定要走的,但我觉得不管是走是留结果怎么样,过程才是最重要的,做人做事就要及时行乐,所以,你要不要和我谈一场短暂的恋爱。” 这话让彭莱瞳孔一缩,她怔仲地望着他,一时间语塞了。 秦深继续说:“我不奢望你能留下,我也没办法走出观音山,所以,我想和你在剩下的时间里好好谈一场恋爱。” 这剩下的一个月,他不想白白浪费掉。 听秦深说了那么多,彭莱心下了然,他的用心与意思在这一刻她全都懂了。 她抬头对上他黑漆漆的眼眸,语气平静地问:“我走的那天是不是我们分手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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