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勋很有可能在撒谎。 她细细端详着照片背面的这行字…… 挽安时跟秦勋没见过面,至少在拍这张照片之前没见过,又或者就像秦勋说的,从认识到挽安时的失踪过程间他们从未见过面。 但是,挽安时极有可能是见过甚至是认识沈序的! 最起码,挽安时跟沈序有过接触。 否则,挽安时怎么会有照片? 没跟秦勋见过面,那谁能把照片给挽安时? 所以给她照片的人,就只能是沈序。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秦勋之前给她说过的话就有隐瞒的成分了。 哪怕最开始他不知道挽安时跟沈序认识,当他看见照片上的字,也应该想到吧? 为什么隐瞒? 另有隐情? 还是觉得没必要说? ……但,岑词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用了“可能”、“极有可能”。 因为她在理智之余还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有没有可能,是秦勋将底片给了挽安时,挽安时洗了三张照片,自己留了一张? 因为从秦勋以往的说辞里,他跟挽安时虽然没见过面,但相知甚多,没见过面,并不代表他们之间没有相互邮寄过东西。 有这种可能性吗? 岑词眉心皱紧。 倒也可能。 可她总觉得这么推断,听着挺别扭和蹩脚。 从照片上的文字语气来看,总像是沈序和秦勋拍了张合照,然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沈序把底片给了挽安时,挽安时洗了三份后,一张给了沈序,一张给了秦勋,最后一张留给了自己。 这种逻辑,感觉更顺理成章。 岑词厌烦这种感觉。 厌烦这种,猜测的感觉。 照片翻到正面…… 这该是秦勋笑得最开心的一次吧。 跟他认识这么长时间,哪怕是彼此确定了心意和关系,她也没见他这么爽朗大笑过。 沈序呢? 是个怎样的人? 那么醉心课题研究,坚定?又或者,执拗? 岑词的手指覆在沈序的脸上。 她盯着他的眉眼。 盯着盯着,心头就泛起丝丝缕缕的怪异来。 脑子里闪过些画面。 这画面也怪异得很。 像是在一个房间里…… 有个女人坐在桌前,面前有纸,她在画什么。旁边站着一男人,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她。 桌子临窗。 窗子是敞着的,外面绿意盎然,有风进屋,轻轻晃动了挂在窗棱上的风铃,叮叮当当的挺好听。 …… 岑词觉得大脑皮层一阵紧过一阵,像是伴着画面里的风铃声,风铃响一声,她的头就像是被根针扎一次似的疼一下。 这种感觉,在现实生活里有过两次。 一次,是秦勋第一次来门会所,他在会客厅,抬手拨弄她那串从川蜀之地带回来的风铃; 另一次,是她第一次去记餐厅,秦勋开门的瞬间,那串黄铜风铃撞击着门把手发出了声响…… 脑中的画面像是镜头移动了似的,往女人的画纸上移动。 岑词看到,那女人竟在画一道门…… 那道门,就是记餐厅的门! 这一幕,似曾相识。 岑词猛地放下照片。 也就是在这瞬间,她想起来了! 这不是她脑中的画面,这是,她梦里的画面。 她梦见过,那个女孩儿在画纸上设计了一道门,旁边站着一男人,正在打电话。 刚刚脑中浮现的画面里的女人就是梦里的女孩儿,虽说刚刚仍旧没看清她的长相,却感觉很准确,就是同一个女孩没错。 而画面里的男人…… 岑词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是沈序! 对! 岑词的呼吸变得急促。 如果没看见这张照片,她还没把梦里的那张男人脸跟沈序对上,现在看着了,之所以觉得似曾相识,原来,她是梦见过! 这…… 岑词无法解释这个问题。 也无法理解这种现象。 不知从何时起,她会梦见个女孩儿。 梦见她的小时候,梦见婷婷少女的她,梦见青葱岁月年轻漂亮的她……梦见她的喜怒,也梦见过她的哀乐。 她,相当于见证了那个女孩儿的人生。 可直到今天岑词才知道,原来在她梦里,不仅只有那个女孩在,竟也还有沈序在! 除了沈序,还有个男人。 就是在梦里抛弃女孩的那个男人,岑词能够感受到女孩的心情,被抛弃的那一刻,她是真有杀了男人的念头。 后来……她到底有没有杀了那个男人? …… 将照片放回相框里。 又照旧将相框放回抽屉里…… 岑词脑海里突然蹦出个念头来—— 她梦里的那个女孩儿,有没有可能就是挽安时? ** 五一这天正值农历初一。 清寂寺热闹了。 来此烧香拜佛的人不少,排队往山上走的车不少,缓慢的就跟一只只爬的蚂蚁。 岑词在家睡了个懒觉。 醒来之后快到中午。 秦勋休假,但也没她那么能睡,等岑词醒了,他都已经从超市买好了食材,做好饭菜了。 岑词觉得,不管秦勋是做中餐还是西餐都有他独特的味道,哪怕不用眼睛看,光是靠鼻子闻,岑词都能分辨出这道菜是不是出自秦勋之手。 挺奇怪的感觉。 秦勋只休息一天,所以这个五一基本上哪都去不成,再加上岑词肩膀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也懒得到处折腾。 原本秦勋定的去看电影,然后晚上他带她回记餐厅,吃顿浪漫的烛光晚餐。 岑词想了想说,要不去清寂寺吧。 秦勋第一个念头就是,她想去看看段意囚困羊小桃的石屋,刚想提醒她羊小桃的事已经落下帷幕了,她像是看穿他的想法似的,跟他说,“就是想去烧烧香拜拜佛。” 岑词每年都去清寂寺,一请愿,一还愿,关于这点秦勋是清楚的。所以听说她突然要去清寂寺,就是单纯的烧香拜佛,这倒是叫秦勋挺意外。 “主要是这段时间就跟犯了太岁似的,总受伤。去求佛祖保佑保佑,除除身上的晦气。” ……这么想,倒是顺理成章。 两人往清寂寺赶的时候,正好避开了人最多的上午。 岑词沿着山间石阶往上走,会时不时有拜完佛的香客三三俩俩地下山。他们身后还有人,但入寺的人也不像上午那么夸张了。 岑词跟秦勋说,“也不知道这帮人都赶在一个时候来有什么劲,烧香拜佛这种事讲究的就是个心诚,心中有佛,什么时候来都一样。” 秦勋笑说,“睡懒觉没赶上清晨上香那波,就要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没理也能狡出三分来。” 岑词笑,“我只是有先见之明而已。” 午后的清寂寺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正是好时节。 这又是座有了年头的古寺,寺里的一草一木也都年头不短,日夜闻香火木鱼,怕是也染了几分灵气。 所以,这个季节的清寂寺最美。 枝繁叶茂,绿影间金色飞檐琉璃天色,视线颜色上撞得十分惹眼。 寺中最名贵的当属大雄宝殿前的帝王树,两个成年人拉手环抱都抱不过来的粗壮树干,盘根错节绵延周边,枝杈似伞伸出老远,几乎能遮住大半个大雄宝殿的殿顶。 还有株株白玉兰树,据说也是有几百年的树龄了。 开花早的那批已经凋落得差不多了。 晚玉兰开花正旺,多多碗大的花跟润玉似的光泽。 寺中的僧们闲暇时还种了不少牡丹,只等着花开时节震惊整个南城的时刻。牡丹园再偏南还有数棵菩提树,也都是枝繁叶茂的,上头挂满了祈福的红条签和福包,乍一看红彤彤的一片。 空气中浮荡着清浅的香火气。 偶尔能看见有流浪猫溜溜达达地从香炉旁走过去,很是悠哉,丝毫不怕人。 岑词觉得,这里的猫都特别佛系,光是那股子无欲无求的眼神就是外面的流浪猫不曾有的。 岑词这次拜得挺彻底,从进门到最后都在拜,最后又捐了笔钱给寺庙。 秦勋见状,觉得干脆就好事成双,他也随着岑词捐了一笔钱。 岑词懒得去做登记,这活就落在秦勋身上了,她自己请了几条福签去菩提树那高悬了。 因为发生了段意的事,所以秦勋在功德簿上做登记时问了寺里的人一嘴。 寺中人说,那个石屋已经彻底封死了,以后没人能进得去。 说完又感叹了一句:本是我们高僧的地方,现在倒好…… 但秦勋觉得,封了也挺好,省得以后再有人效仿呢?那清寂寺里可就一点都不清寂了。 两人捐赠的金额不小,登记的时候对方认出了岑词的名字,便笑说,原来是岑施主啊。 秦勋好奇。 对方解释,施主她每年都会捐不少钱建寺呢,但她不愿在功德碑上刻名字,经我们劝说,她才勉强同意在功德簿上留名字。 秦勋笑说,“她的性格就这样。” “很好的人。”对方说,“您也一样,都是善念之人,会有福报的。” 福报吗? 秦勋苦笑。 要真是如此,他请愿用这份福报去换一份心想事成,希望能得到沈序的消息。 出了大殿,没走几步,打远就瞧见岑词在那挂福签的样子。 非得往高处挂。 垫着脚,挂得挺吃力的,再加上肩膀上的伤,动作也不是利落。 挂了好像不止一条,秦勋记得她去请福签之前说过,今年要多请一条了。 想到这儿,秦勋心里泛着暖。 多出来的那条,应该就是他了。 想着再任由这姑娘挂下去,等挂完一准喊脚疼肩膀疼的。秦勋笑了笑,刚想过去帮忙,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来得既突然又怪异,甚至秦勋都觉得可笑。 可是,他就奔着可笑去了。 脚一旋,重新回了大殿。 对方见他又回来了,问他怎么了。秦勋走上前,手指搭在功德薄上,轻轻敲了两下—— “岑女士往年的捐赠情况也都在这个本子上吗?” 对方笑说没在,这只是今年的本子,想查往年的话,可以去问住持要。 又问他,“施主是要看吗?” 秦勋有一瞬觉得没必要,但很快这个念头压下去了,一点头,看。 …… 寺中老住持这个时间正好念完经,去了小花园里摆弄那些个花花草草了。寺中人上前把秦勋的情况介绍了一番,老住持闻言,放下手中活,带着秦勋往房里去了。 清寂寺的记录全都采用传统方式,老住持把功德簿一本本拿出来的时候,说,“我们啊,使不惯电脑,再说了,一旦丢了那就是丢了,想找都很麻烦,哪有写在纸上的牢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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