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打着伞,但裴陆进病房的时候还是湿了半边肩膀。他从局里来,还穿着警服。能这么直接来,那就是跟案情有关了。 汤图早他一步来了医院,正在跟岑词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秦勋在给她准备些流食。裴陆进病房时卷进来一股子阴凉气,是能往人心里钻的凉。 他没多余含蓄,在得知岑词目前的身体状况适合配合警方问话后,他就开始了公事公办。 跟上午与秦勋回忆过往不同,岑词在面对裴陆询问时,是将所有的事进行了复盘,再提起过往,她的起始点就是酸涩的、戚苏苏的曾经。 “我想你们也调查得差不多了。”她语气淡淡,“生来就被当成克星,不被家人待见,我妈呢,一个女人想要好好活下去就得倚靠男人,但想要倚靠男人,前提就得先讨好男人……” 再提起陶凤云这个名字,岑词还是从心底厌恶的,与此同时也心生恐惧,这个女人,无疑是她童年里的恶魔。 陶凤云很漂亮,这也是她能倚靠男人的资本,唯独一点,她带着个拖油瓶。 而陶凤云对这个拖油瓶自然也是不满,平时非打即骂,有任何怨气都往她身上撒。陶凤云跟两个男人相处过,第一个男人对她们一家尚算大方,对陶凤云也挺好,可就是时不时地喜欢“骚扰”一下戚苏苏,后来有一次戚苏苏反抗,一脚差点把那男的给踹废了,那男人一怒之下离开了陶凤云。 那天晚上,戚苏苏差不多挨了一夜的打,要不是有邻居拉着,陶凤云能打死她。 而第二个男人,喜欢欺负她。 “他会经常把我关起来,要么就是半人高的大泥缸里,上面压上石头,要么就是锁在柜子里,我叫得越大声他就越高兴。” 岑词眼神悲凉,“而陶凤云呢,她心里一点对我的心疼都没有,只要那男的开心,怎么折磨我都行,后来那男人越来越变态,拿针扎我,缝棉被的那种粗针,往身上一扎就能出血的那种,陶凤云就在边上笑……” 她说不下去了,半晌后问他们—— “你们见过这样的妈妈吗?”
第264章 如果没有沈序 童年就是一剂药。 幸福的童年是良药,治愈身心;不幸的童年是毒药,折磨身心。 而岑词的童年不仅是毒药,还是一把利刃,不管什么时候去碰触都会被扎得鲜血淋漓,哪怕岁月更迭,时光流逝,这把刀仍旧锋利。 也殃及了在场的人。 别说秦勋和汤图了,就连见惯了各类刑事案的裴陆,听了这番话心里都疼。 汤图狠狠咬牙,低语,“简直是个畜生!” 畜生最终是死了。 那年陶凤云终于起了弃子的念头,凌晨收拾好行囊离家,想要趁着戚苏苏没醒的时候远走高飞。没想到晨雾起的时候路也滑,整个人掉水里就淹死了。 “等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断气了。”岑词神情悲凉,许久苦笑,“你说她又是何必呢?那年我都能自力了,都能照顾好自己了,她又何必想着扔我呢?别说那个时候了,再小的时候她扔了我,我也能活下去……” 秦勋坐在她身边,心疼地攥着她的手。 陶凤云的死令邻里乡里议论纷纷,自小就被骂成是克星的戚苏苏日子更不好过,万幸的是还有个心疼她的远方亲戚,收留了她并供她上学,后来她考到了外地,就边打工边学习。 直到亲戚过世,她一度以为这世上最后一点温暖也没了。直到,遇见了宁宇。 “带着悲伤的过去,未来人生去重复悲凉的概率就很大。”岑词低声说,“因为我没想到的是,宁宇才是压倒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最开始与宁宇相识,一切都是美好。 戚苏苏继承了母亲的美貌,长相十分漂亮,身边不乏有追求者,但唯独宁宇会让她觉得很温暖很细心,源于有一次她丢了钱包,急得要命,宁宇带着几个朋友愣是把钱包给找回来了。 也就因为这件事,让戚苏苏答应了宁宇的求爱。 所以说童年时一旦温暖缺失,导致的后果是,在未来的岁月里哪怕一丁点的甜就能满足。只是戚苏苏没想到的时候,宁宇给她的只是裹着甜的砒霜。 两人在一起后,宁宇的不学无术也渐渐暴露出来了,工作对于他来说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平时不是窝在出租房里打游戏就是出门跟朋友吃吃喝喝,戚苏苏打工赚来的钱还得供他花。 后来也不知道宁宇怎么打听到了戚苏苏的过去,一吵架的时候就骂她是灾星,说遇上她之后好运气就全没了,以至于每次打牌都输钱。 戚苏苏这才知道他竟然赌钱。 劝说了几番不听,戚苏苏的心也伤了,可她还是舍不得攥着手心里的那点温暖,虽然,温暖早已经不在。直到一晚,宁宇做了一桌子菜,突然痛哭流涕地跟她道歉,说以往是委屈她了,觉得很对不起。 戚苏苏对他是有感情的,选择原谅似乎成了惯性。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就是那晚,宁宇把她当成了赌品送给了别的男人! 是宁宇平时赌桌上的那几个人男人,平时称兄道弟的,却不干什么好勾当。等戚苏苏彻底清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丝不挂,被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搂在怀里,不止一个男人,同一张床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三个男人。 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疼痛不已,想要逃却被其中一个醒来的男人发现,又被强行拽上了床。 紧跟着,其他三个男人也醒了…… …… 岑词讲到这儿停了,看得出在努力压制情绪,但另只手是攥紧的,她低垂着眼,虽看不到眼里的神情,抿紧的唇却还在抖。 秦勋心如刀割,小心翼翼将她搂在怀里。转头面对裴陆,脸色沉,“够了,别再折磨她了。” 汤图这边都或红了眼眶,拉了一下裴陆,“让她休息休息吧。” 太残忍了。 旁观者都不忍心听下去,当事人呢?她真的难以想象当时的戚苏苏是怎么度过的。 裴陆也心生恻隐,有些事他是从白雅尘嘴里得知了,但经过当事人的口,那些个过往就更像是刀子扎人似的狠辣。 他点头,刚想今天先到此结束,就听岑词低低地说,“没关系裴队,继续吧,早说晚说都是要说的。” 秦勋低叹,“小词……” “我也希望能早点破案。”她轻声说。 汤图于心不忍,转眼看了看裴陆,裴陆说,“在说的过程里如果不舒服的话,我们随时都可以停。” 岑词抬眼看着他们,眼神里有悲凉。 许久后说,“为什么,当初没遇上你们呢……” 是啊,如果在最一开始就能遇上良人,不论是爱人,还是朋友,甚至是家人,如果能生在一个有爱的环境里,谁还想要鱼死网破呢? 戚苏苏动了杀念就是在那件事之后。 过往的诋毁、遗弃和背叛都拧成了一股剪不断的怨念之绳,尽管之后宁宇大言不惭地跟她说,我欠了钱,你作为我女朋友去陪陪他们怎么了?我都不嫌弃你,你有什么想不开的?我要是还不上钱我会被打死的。 但最终宁宇还是嫌弃她的,或者他更想把她给那几个男人用来作为他赌钱的筹码,总之很快跟她提出分手。 “那个时候我就恨不得杀了他,我把他引到无人的巷子里,假意问他还爱不爱我,他翻脸不认人,其实是有了新的目标……” 岑词说到这儿的时候,语气很平静,眼里却有隐隐的狠意。 那晚她捡起了地上的尖桩,朝着他的身体狠狠扎进去,如果可能的话,她恨不得将他扎成千疮百孔! 可看见他倒在血泊的那一刻,她竟然害怕了。 前一秒还活生生的人,后一秒就像条半死的狗似的瘫在那苟延残喘,全身抽搐着。他试图伸手来抓她,那温热的血一直往前蔓延,也跟只手似的慢慢伸向她。 他哀求她,痛苦呻吟,恳请她手下留情救他一命…… 她紧紧攥着尖桩,浑身抖得厉害,可想到他带给她的伤害,那股子害怕就烟消云散了。 她一步步走向他,再次举起尖桩。 那一刻,她从宁宇眼里看到了恐惧、绝望,她内心的怨恨就似乎一下子得到了释放,对,就是这种眼神,她也要他尝尝什么叫地狱,就像那晚她所经历的事一样…… “如果没有沈序的及时出现,我下辈子可能就在牢里度过了。” 岑词轻轻一声,叹气的成分更大。
第265章 重生你,也重生我 再一下。 只有再一下,戚苏苏就能解决掉宁宇。 但就在她手举尖桩要再往下扎的时候,有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量不轻不重的,却及时把她从罪恶的深渊里拉回来了。 “我同意做受试者,我渴望开启全新的生活,想从戚苏苏这个身份里挣脱出来。”岑词说。 但这个实验极其漫长。 沈序要排除一切可能的危险和失败,与此同时,他也在为她精挑细选全新的身份。他对戚苏苏说,这项实验成功,等同于重生。 重生你,也重生我。 “重生你,也重生我?”裴陆听了这话,十分不解。 岑词点头。 就连白雅尘也一直认为,这项记忆重构实验最后重生的就只有戚苏苏一个,殊不知,随着实验的成功,真正获得重生的人是沈序。 “所谓记忆重构,现在你们也清楚,其实就是将虚拟记忆替换原有记忆。以往的实验中,无非是将虚拟记忆填补一段记忆空白,或者只是形成一段虚假记忆。但沈序的实验,是将一个人的记忆彻头彻尾的换新。” 岑词说话间有点累,歇了少许时间,才继续道,“实验的步骤其实挺简单,利用光遗传学技术植入重构的记忆,用过光敏感通道蛋白对形成记忆的细胞进行标记,这一段其实是利用辅助工具来不停刺激大脑的神经元。但更更重要的是进行意识引导,这才是关键,也是实验之所以漫长的原因。” 意识引导不等同于催眠,催眠不过是意识引导的其中一个手段。所谓意识引导,就是不停暗示,在原有已经混乱的记忆前提下人为干预性地进行梳理,换言之就是,令错误记忆或重构记忆一步步取代原有记忆。 对此,裴陆心生质疑,“这种情况下可以进行记忆重构?” 汤图完全能够跟上岑词的节奏,并且,对于沈序的这项实验核心她还是比较了解的,便道,“需要在极度特殊的环境下,像是最开始需要完全的封闭,而且需要受试者百分百的信任。其实人的记忆很脆弱,很容易被错误的信息给扰乱。我们大脑在记住一件事或场景时都会记住重要的碎片,回忆的时候海马体就会重组这些碎片。如果遇上不连贯的时候,大脑就会按照自己的习惯和逻辑进行填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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