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勋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你在逃避我的话。” 岑词吃干净了栗子,轻声说,“我不主动出击,那最后被动挨打的就是我。湛小野的次人格很有心思,这些天一直按兵不动的,其实就是在跟我玩拉锯战。他是想借我的手来把湛家的不堪给揪出来,这个锅我自然不会背。” “湛小野的案子你完全就可以停了。”秦勋明白岑词的意思,“你要知道,湛小野逼不了你,他自然会去找别人,再或者他会自己解决。” 岑词想了想,反问他,“依照你对湛昌的理解,就算我想罢手,他能放过我吗?” 会所里发生的事情始终是湛昌的心结,别管她知道多少,最起码湛昌认为她已经知道了不少秘密。 秦勋压根就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看着她说,“你在我身边就很安全,他不会动你,大不了我带你走也行。” 话落下他自己怔住,最后一句是随心的话,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冒出来,连他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可伴着这股子不可思议同时产生的,是心中异样。 似有东西在萌芽,破壳而出…… 尤其是岑词在听到这句话后也抬眼看着他的时候,他觉得她的双眼里也有愕然,可是漂亮极了,似蒙了薄雾,浅浅淡淡,让人心生怜惜。 于是,他又轻声补了句,“我说的是真的。” 岑词心头不知怎的就一阵慌乱,赶忙敛眸,笑得言不由衷,“怎么可能呢,别乱说了,快吃吧,饭菜都要凉了。” 这年头谁会跟着谁走天涯?又或者奋不顾身放下一切,只因为男人的一句话?她觉得自己做不到,今天门会所的种种都是她辛苦打拼出来的,要她走?不可能。 可明明知道是不可能,听了秦勋这话她还是心生喜悦,就像是行走在空中云梯上的人,走的每一步都是小心谨慎,偏偏前方就有了光明,是万丈的亮映照了她脚下的路,她忍不住想要加快脚步,朝着那抹光不停地走不停地走…… 秦勋没再开口。 静静地看着她半晌。 时间真是造化大师,一分一秒游走时就无形之中改变了原本事态的模样。就像是他,有些话竟也能控制不住得想要脱口而出。 他想跟她说,为什么不可能?又或者说,要不然就把你交给我,你试试看…… 可也终究没能说出来。 只是笑了笑问她,“平安夜有安排吗?没安排的话我们去看电影。” ** 盼星星盼月亮,汤图终于盼来了裴陆。 裴陆来时有光。 是室外的光落在他的肩章上,亮眼得很。一身制服的他刚进门会所时着实吓了羊小桃一跳,第一反应是岑医生是不是又惹事了,后来听裴陆说找汤图,她又在纳闷,不会是汤医生掺和进去什么案子了吧。 裴陆帅则帅矣,但羊小桃对他有提防心,源于之前他没少带人三天两头来门会所里折腾翻证据。 汤图刚完成个案子,出来把档案交给羊小桃封存的时候瞧见了裴陆,一时间心花怒放,喜不胜收。 “前阵子一直在外地做支援。” 进了治疗室,裴陆坐了下来,开门见山道。 汤图没料到他会冷不丁这么说,啊了一声,然后就脱口问他,“那你受伤了吗?” 裴陆一笑,“没事儿,擦伤。” 还真受伤了? 汤图顿觉心疼,绕到椅子前,“我看看。” “真没事。”裴陆抬手拍了拍左后肩的位置,“追犯人的时候剐蹭了,你要是坚持看的话,那我只能当众脱衣服了,你要看啊?” 汤图被他这么一问,耳根子就燥了,清清嗓子,“看上去应该没什么事,那就算了,反正我又不是外科大夫。” 又绕回桌前坐下,问他,“今天怎么想开了来我这渡劫了?”她又上下一比划,“而且穿得这么正式。” 裴陆在工作上极其认真,但案子之外喜欢开玩笑,所以搁平常的话肯定会跟汤图调侃几句,但今天他看着面色沉重,汤图问完这话后,他闷头想了好半天,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看得汤图一头雾水的。 “我已经三晚上没睡了,困,还累,一躺下就清醒,一坐起来就犯晕。” 汤图也知道做警察这行的压力大,而且裴陆这个人平时的脾气就暴,给点火就着,整个人躁得很。她问他平时的睡眠怎么样,裴陆说勉强吧,睡得时间不长,倒是固定时间醒,睡着了梦多。 问他经常做什么梦。 裴陆想了想说,“不是抓犯人就是审犯人,要么就是追着犯人满街跑,还会梦见有人流血、受伤。” “都是这些?”汤图心想,都是跟工作有关啊。 裴陆又想了半天,“也倒还有别的,我这三个月以来经常会梦见自己站在荒野上,就一个人,孤零零的,我的家人和朋友都不见了,我在梦里不停地走不停地找,但始终就是自己。” 汤图问他,“是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事了吗?” 裴陆沉默了许,说,“我有个搭档,三个月前执行任务失踪了,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汤图心里一咯噔。 “其实不用来找你,我心里也明镜得很。”裴陆抬眼,幽幽地说,“三个月没消息,基本上就没希望了。只是,做我们这行的不求别的,真要是落在对方手里,心里想着的就是两件事,第一没拖累家人朋友,第二……” 他顿了顿,隔了数秒哑着嗓子说,“死得痛快些。” 汤图明白他口中的“落在对方手里”的意思,也明白了他现如今的焦躁和不安的根源。“你担忧你的搭档,所以体现在梦里就是不停寻找,你很孤独,源于你跟搭档的感情很好。裴陆,有时候人体就像个气球,会装着各色各样的情绪,情绪到达一定程度上时你就得发泄出去,否则气球会炸。” “我知道,但我控制不了我自己。”裴陆看着自己的双手,“今天审犯人的时候我差点动手,所以我知道我肯定出问题了,所以我得来找你。” 汤图看着他,想起初见他的模样,步履匆匆眉心紧锁,擦肩而过时她听见心花绽开的声音,身边也有女孩在窃窃私语他长得可真帅。后来机场那次撞见他执行任务,严肃认真,她就在想,世间的缘分可真奇妙。 现在她倒是徒生三分怜惜和七分心疼了,堂堂七尺男儿,铮铮铁骨,却独独没学会情绪操控,生生被折磨得躁狂不安。 “你给你自己设定了个角色。”汤图轻叹一口气。 “什么?” 汤图看着他的眼睛,“警察。”
第58章 以猫眠之 这话听得裴陆一头雾水,警察?他本来就是警察,怎么能叫给自己设定的角色呢? 汤图知道这么说会教他困惑,解释说,“有的人会把生活和工作分开,比方一个演员吧,工作的时候是演员,工作之外他会有或父亲或儿子,又或者是男朋友或丈夫的角色,戏里戏外分得清楚。但有的演员就会戏里戏外分不清,这种人就成了典型的戏痴,身陷戏中出不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是陷在警察身份里出不来?” 汤图点头。 “我们都觉得做警察跟其他职业不同,要有绝对的责任感和正义感,身上的担子很重。但是裴陆你仔细想想看,难道别的职业就不需要责任吗?像是医生、建筑师,甚至是修理工,每一分职业都有它自己的责任和压力。对职业有敬畏有责任是好事,但如果困在其中那就成了压得自己透不过气的那座山。” 她朝着他上下比划了一下。 “你看你的穿着,我就问你,你有特别休闲的便服吗?比方说运动装或宽大T恤之类的。” 裴陆想了想,摇头。 他平时很忙,很少有休息时间。 “警察的身份让你休息不下来,哪怕真的有休息时间,你也不会轻易让自己停下来,尤其是你的搭档失踪,你更是绷着根神经,或许你已经预感到你搭档最糟糕的后果,所以你就不停地告诉自己,没资格休息没资格放松,只有坚持在岗位上,你觉得才能对得起你搭档的付出。” 裴陆低垂着脸,沉默不语。 “可是你没有错,你搭档的失踪不是你造成的,你应该适当地学会放松,否则怎么能有精力继续寻找他的下落?” 裴陆双手相握十指交叉,眉心紧锁,薄唇近乎能抿成一条线。汤图看着他的神情,刚开始觉着没什么,以为他不过就是心理压力大,后来越看越品出不对劲来,有种隐隐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陡然懊恼,暗责自己也有点陷入所谓的经验之谈里了。 深吸了一口气,轻吐止于唇,她问裴陆,“其实你一直认为,你搭档的失踪跟你有关对吧?” 裴陆蓦地抬头看着她。 汤图心里的石头落下来,可与此同时也心生担忧,往往有这种意识的人都会被道德和情感绑架。她问他,你想说说吗? 裴陆的神情显得干涩和迟疑,许久后才说,“不应该是他去的,三个月前去外地执行任务的人应该是我,但当时家人出事,我搭档就替我去了。” 多余的话没说,点到即止。 汤图却一切都明白了。 执行任务,非到不得已的情况是不能更换人选,想来当时裴陆的家人应该是出了很大的事,这是其一;其二,他的搭档能取而代之,说明是对当时那项任务十分熟悉,否则裴陆也不可能同意搭档前往,因此,裴陆的放心也是推进事态奔着悲剧去的原动力;其三,也是最重要的,搭档替他前行,出事也是替他出事,所以裴陆心生愧疚。 家人的变故和对搭档失踪的内疚,导致现在裴陆困在这份莫大的压力和责任里出不来,继而导致他的焦虑不安,只能靠着高强度的工作来填补心中愧疚,久而久之就成了恶性循环。 他不想休息不想放松,甚至都不敢让自己穿得舒适些,因为他觉得自己不配拥有。 汤图细细斟酌,没轻易发表意见。 像是裴陆这样的人,并非是讲讲道理就能解决问题了,相反,警察出身的他什么道理没跟犯人讲过?但事实上,越是这种什么道理都懂的人就越难放下心结,做起沟通工作就越是效果甚微。 最后汤图什么都没说,就让他躺靠在躺椅上。 窗外的阳光被百叶窗过滤得柔和,午后的门会所安静得很,门前的那条林荫小路也极少过车,偶尔会有小野猫在路上溜达,然后前爪一搭后爪一蹬的就上了树。 都是在这片混的老江湖了,滋润得很,附近但凡有商家,都会在门前搭个收容窝和摆上猫粮狗粮、水的,人与流浪小动物相处愉快,有时候也会有些小动物混进店家里,舒舒服服睡上一觉再出去玩。 有只橘色狸猫就钻进了门会所的前院里,这个时间万物懒懒,又有温暖的阳光,狸猫往窗台上一趴就不走了。都说大橘为重,这话一点不假。明明是只流浪猫,却被这附近一带养的膘肥体壮,挺宽大的窗台躺在上头反倒拥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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