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勋抿了一口酒,淡淡地说,“因为沈序后来研究的方向偏离了初衷,换句话说,我并不赞同他的观点和做法。” 这倒是新鲜。 岑词来了兴趣,洗耳恭听。秦勋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就是没打算对她有隐瞒了,哪怕是对她心存疑虑,那也要把“怀疑”这件事做得光明正大。 他思量了少许,先是问了岑词,“你相信人的记忆会被替换吗?” 岑词一怔,紧跟着马上想起了闵薇薇。秦勋看穿了她的心思,笑说,“我知道闵薇薇的情况很相近,但我认为她的记忆算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替换,又或者是你口中所讲的,篡改。” 岑词闻言后沉默,许久后问他,“你的意思是,将一个人原本的记忆消除,替换成另一个人的记忆?” 秦勋点头,“或者,完全制造出全新的记忆,让这个人完全相信自己不再是自己,自己成了另一个自己。” 这话说得绕口,但岑词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怔愣片刻,轻声说,“我是有想过这种情况,当时面对闵薇薇症状的时候。但她只是突然不认识周军了,对自己的过往还清楚记得,所以你说得没错,从严格意义来说,闵薇薇算不上是记忆被替换。可是……” 岑词顿了顿,抬眼看秦勋,眼里多少几分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沈序能做到将一个人的记忆完全换成全新的记忆?” 其实她一直相信有这样的人存在,至少闵薇薇的情况就让她棘手,同时也在怀疑她的记忆被人动过手脚。可真正面对这样的情况时,或者说,竟然真有人做到这一点,她更多的竟是惶恐。 违背职业操守自然是不用说的,如果掌握这项技能的人心存歹念,那完全可以有能力颠倒黑白,比方说,让一个罪犯有了全新的记忆,那将会给警方带来极大的麻烦,甚至还有可能帮助罪犯逃脱罪名。 秦勋微微点头,“他应该是成功了。”他简单地跟她说了沈序失踪那晚的情况,以及那条还没来得及发出去的讯息。 岑词倒吸一口气,脱口,“这样的人太可怕了。” 秦勋看出她目光里的质疑和排斥,摇头说沈序心思单纯,并不是一个会利用这项技能犯罪的人。“我之所以反对,是因为我觉得人历经一生会有很多深刻的体验,这些体验所带来的或痛苦或快乐的都深藏在意识里的,哪怕老了记忆减退或丧失,意识也会时不时跑出来提醒你一下。我不认为记忆就像是电脑里的程序,说删掉就删掉,说替换就替换的,假的永远是假的,而真实的记忆是刻进骨子里的,一旦跟被替换的记忆发生冲突,将会给本体造成极大的困扰,甚至会引发精神分裂。” 岑词不语,不说赞同秦勋,但也没表示反对。良久后再开口时说了另一层面的问题,“如果沈序的确成功了,那他确实时刻处在危险里。” 连她都能想到的问题,秦勋自然是能想得到,而且岑词提到了合作伙伴,这跟他之前有过的怀疑十分吻合,沈序所研究的课题资料少之又少,那无疑是被人拿走了,之前他只想到有可能是沈序的对手,现在想想,也很有可能是沈序的合作伙伴。 岑词跟他想到了一起去,十分肯定的口吻,“这么大一个研究课题沈序肯定不能单枪匹马,势必要找能跟他能力旗鼓相当的人来做配合,或许最开始沈序希望跟他打配合的人是你,但你的态度明确,跟他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他只能找了别人。在这里我倒是能跟你保证,我的能力应该不及沈序,至少这个课题我连想都不敢去想。” “我倒是更想听见你为自己不是临床对象的事辩解。”秦勋说。 岑词抿唇笑,“这么说,你更希望我是个高智商犯罪者?” “如果二选一的话,我宁可你是沈序的合作人。” “为什么?” 秦勋看着她轻叹,“如果你是合作人,哪怕是犯罪,那你也是个有自主记忆的人,是主动方,但你一旦是临床对象,那你就没得选,是一个蒙在鼓里的被动方。” 岑词轻轻转着酒杯,敛着长睫,“你的怀疑明明能让人可气,但是这番话听着却让人感动。”她微微抬眼,“那么,除了时间上的巧合,我还有哪点值得你怀疑呢?” 秦勋放下筷子,十指交叉搭在桌上,凝视她少许,问,“你的古法金铃从哪得来的?”
第104章 郑重其事地再问你一遍 古法金铃? 岑词闻言眉梢沾笑,“是指我用的提醒铃?你的叫法倒是挺好听的。” 秦勋点头,对于那枚铃铛的用途他一早就知道。岑词见状,没马上回答他的话,反倒是细细打量他的神情,半晌,轻声问,“你能这么问,是不是因为沈序也有一只跟我一样的提醒铃?” 跟聪明人对话总是省事,秦勋能这么问就能想到她能猜出他的心思,便说,“是。” “……是一模一样的?” “上次你拿在手里看不仔细,大致看上去一模一样。” 岑词微微挑眉,思量稍许又问,“那沈序的金铃哪来的?” “我送的。” 沈序有喜欢用提醒铃的习惯,就像是有的从事心理研究或意识引领的人喜欢用笔、灵摆等辅助工具一样,个人喜好不同罢了。当时沈序有一只提醒铃,就是普通的铜铃,一次保洁阿姨打扫房间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秦勋得知后便想着送他一只,恰巧也是他生日快到了,秦勋便找了个打金师傅设计了一枚古法金铃,小巧而精致,又内嵌了沈序的英文名。 沈序对那枚古法金铃喜欢的不得了,拿到手后就始终用着。 岑词问他,“就算我有一只一模一样的,也不能证明什么吧。” “金铃想要达到铜铃的清脆绵长的声响不容易,当时打金师傅也是费劲脑汁才做到这点。” 岑词明白了,换言之就是定制款,不是市面上常见的金铃。想着,她放下餐具,用餐布擦拭了嘴角,拿过放在旁边椅子上的拎包,从包内隔层里掏出那枚古法金铃递给秦勋,“既然你定制过金铃,那你看看我这枚跟沈序的是不是一般无二。” 秦勋接过金铃,眉心微蹙。 正经十足的古法锻造,精致能在指间夹住,轻轻晃动,内嵌的拨片敲动着金铃四壁,发出轻悠悠的声响,悠远绵长。秦勋订制过金铃,对沈序的那只金铃无论是从细节还是重量都了若指掌,现在这枚金铃躺在手间,就跟他当初订制的一模一样。 这种惊人的相似度令他心情低沉。 说实话,其实他内心深处是不想岑词跟沈序有任何关系的,一丁点关系都不想有。 他翻转了金铃。 却在瞧见金铃内部时暗自松了口气。 内部同样有字,却只是镌了个“词”字,词字写得很连,言字旁的最后一提跟司字第一横相连,整体看上去像是个上下结构的字。 当初打金师傅给金铃刻字之前反复要他确定,说一旦刻上去了就更改不了了。当时秦勋还问师傅,如果日后想要更改里面的名字呢?方不方便修改? 他想的是万一沈序哪天心血来潮想换成中文名……师傅摇头说,修改不了,金铃的铃身打造得很薄,想动里面的字那就很容易破坏铃身。 秦勋看得仔细,手里的这枚金铃没有动过的痕迹,说明最一开始铃身上刻的就是她的名字。 “我是开了门会所后,有一天突发奇想想设计个金铃,就找人做了这么一枚,没想到能跟你当年的想法不谋而合。”岑词轻声说,“这种几率是很小,但的确也只能说是巧合。” 秦勋将金铃还给岑词,沉默了少许,低沉开口,“小词,说实话,我最不想怀疑的就是你。你是我喜欢的姑娘,我希望你能离沈序这件事越远越好,所以今天我就郑重其事地再问你一遍,你真的不认识沈序,对吗?” 岑词抬眼,与他的目光相对,轻声说,“是,我不认识沈序。”
第105章 墓园惊魂 深更半夜的时候,赵大胆被一股急尿给憋醒了。 披上棉外套抄起手电筒出了打更室,沿着两旁铺设绿化带的逼仄小路朝着厕所方向去。天寒地冻的,他边走边打哆嗦边想,这开发商也够缺德的了,为了节省地方,把厕所建得那么远,他可是听说有不少墓园的打更室都带卫生间的呢。 赵大胆是公墓守护员,其实就是在墓园打更,但赵大胆认为他所在的永安墓园那可不一般,地价就不便宜,能躺进来的非富即贵,再加上论环境,永安墓园那可是整个南城数一数二的,所以赵大胆并没觉得自己的职业低人一等,反而高尚得很,他可是灵魂的守护者呢。 就是……赵大胆打了个喷嚏,一擤鼻涕,就是厕所他么的离太远。 赵大胆原名叫赵勇,早年在车间工作,后来又自己干了点小买卖,到老了也多少攒了点家底儿,不想在社会上继续拼死拼活,还闲不住,有人说永安墓园招聘打更的,他二话没说就去试工,结果还真被录取了,大家都开玩笑的叫他赵大胆,他也乐意被人这么叫。 其实公墓打更这活儿挺轻松的,平时就是防防山火之类,到了大晚上的也不可能有人来,所以打从他第一天来墓园工作时,有同事就跟他说了,晚上尽情睡。 可赵大胆是个兢兢业业的,轮到他值夜班的时候他都要巡逻一番,觉得一切没什么异常才回到打更室迷糊一觉,别人都笑他太较真,再说了,大晚上的在墓地之间穿来穿去的多吓人。赵大胆可不怎么想,他说,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龄就知道荒废时间是多可惜的一件事了,有能证明你价值感的事情去做就要好好做,这样才不会因为荒度时间而后悔。 今晚赵大胆巡逻早了些,等解决了内急,他没急着回打更室,而是沿着阶梯一区一区的再打算巡逻一遍。倒不是为了防谁,就是觉得这过年期间的,有的墓是从年三十等到现在都没见个来拜祭的,人死如灯灭不假,但孤墓无倚也是可怜。 所以他一边走一边念叨:都好生安息吧,没等到家属来送钱的也别恼别生怨,现在啊,活人压力大,大家都忙,你们就多体谅吧,做鬼也得心平气和,回头才能托生个好人家。 赵大胆巡到最后一片区域时停了脚步喘口气,这是一处高坡,墓碑沿坡而上,很废脚力。等赵大胆喘匀了气,看了一眼时间,都将近凌晨三点了,想想就算了,该叨咕的都叨咕了。 转身刚要下台阶,眼角的余光就扫到了一抹光亮。 赵大胆心头一凛,马上朝那抹光亮看过去…… 好像很有光,隐隐约约的。 他抬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再定睛,没错,就是光! 因为他所在的地势高,所以清楚看到那道光就是在斜下方的一处墓碑前,也不是很强的光,就是那种影影绰绰的,晃动着的影子,似隐似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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