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现场是在剧团训练室,听完最后一个人的演奏,她眉心微微拧了拧。 旁边的筝乐团筹备人员忙凑过来:“宁薇老师,咱们一上午就选了两个人,您看这……” 宁薇把手中的笔放在桌面上,一字一字的说:“繁花乐团,宁缺毋滥。” 刘淼也躬身凑了过来:“现在的年轻人跟您当年肯定没法比。” 宁薇语气沉沉的问她:“这就是上午所有的面试者了?你推荐的人都面试过了?” 刘淼稍稍愣了一下,点头:“是的,这就是所有面试者了……” 她指了指台上的演奏者:“这是我在人才库里筛选出来的,能把高山流水弹到这个程度已经算是佼佼者了。” 这片刻宁薇的助理把她的手机送了上来,宁薇点开屏幕瞧了一眼,唇角扬起点不易察觉的笑。 “你们也是这么认为的?”她看向其他几位面试者。 几个人里有人也是面色复杂:“现在的年轻人有灵气的太少了,而且网络发展迅速,短视频平台迅速崛起,很多人开班教学或者搞直播挣快钱,根本不想进剧团……都太浮躁了。” 宁薇淡笑一声:“那我就让你们见识一下,真正的能进乐团的高山流水,应该是什么水平!” 她朝助理扬了扬下巴,助理点头:“明白。” 刘淼心头突的一跳:“宁薇老师……” 宁薇朝她笑了一下:“听听吧,长长见识,不要总把自己困在固有的思维里,你这个岗位最需要锻炼眼界,磨练眼光,提升审美水平。” 刘淼忙应下:“是。” 她只能安静的走到一旁站定,视线望向入口处。 很快,让她担心的一幕出现了,宁薇老师的助理带进来的人果然就是安乔。 看到安乔即便坐了两个小时冷板凳依旧一副云淡风轻、胸有成竹的模样,刘淼心头的不悦愈发茂盛。 安乔走到舞台之上,朝台下众人鞠躬:“各位老师好,我是安乔。” 宁薇朝她点了点头:“直接来吧,高山流水。” 安乔坐到琴凳上,古筝是调好的,她戴好指甲,稍微试了试音,旋即就是一首婉转好听、技艺超群的经典曲目《高山流水》。 舞台之下,除了宁薇以外,所有人的表情都是惊讶且赞叹的。 宁薇的表情则略显严肃,她很骄傲,但她又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的骄傲。 而刘淼心头的情绪则更加五味杂陈。 不得不承认,安乔的演奏技巧和能力都是超群的,比她一上午见过的所有演奏者都技艺醇熟且信手拈来。 可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更加心情复杂。 毫无疑问,安乔是一定会留在乐团的。 一曲结束,台下几人情不自禁鼓起掌来,安乔走开两步,站定,躬身致谢。 几位老师开始点评“技法纯熟”、“意蕴悠长”、“意境深远”等等词语层出不穷。 “其实弹好这首曲子并不难,难就难在你能把曲子表达的那种悠远的意境表达了出来。” “像你这个年纪能把一首需要时间和阅历不断挖掘和积累的曲子,表达的如此精准而完美,实属难得。” 安乔认真听着老师们的评价,端的一派落落大方的架势,丝毫不见一丝志得意满的表情。 宁薇对她愈发的满意。 终于轮到她开口,宁薇表情恢复严肃:“还不错,这首曲子讲究心静,你有刻意炫技的部分,这是演奏者的大忌。” 她缓了缓说道:“古筝演奏也讲究人筝合一,这方面你还欠点火候。” “哈哈哈。”旁边有人出来解围:“宁老师你这要求可太高了,像她这个年纪能达到这个水平已经实属不易,您想让她跟您一样人筝合一,怕是还要给她点时间。” “是啊,宁老师,这一曲高山流水真是洗去了我一上午的浮躁,顿觉神清气爽,你眼光不要太高。” 宁薇忙抬了抬手:“行了,你们都别夸她了,不瞒你们说,安乔算是我师妹,我对她严格点还有错了?” 众人一听这话登时更来了精神。 “怪不得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造诣,原来也是秦疏老师的高徒。” 众人夸了两句,安乔的面试也算结束了。 上午场完成,宁薇示意其他人都去吃午饭,只留了安乔说话。 刘淼临走前欲言又止,宁薇的助理上前带走了她:“刘经理先跟我走吧,你的事宁薇老师暂时没时间跟你谈。” 很快偌大的训练室只剩宁薇和安乔。 宁薇朝她点了点头,语气依旧严肃:“表现的还不错,但我刚才说的话你也要记住,演奏者永远不要时刻想着炫技,这样会让你的琴音心浮气躁。” 安乔颔首,郑重表示:“我明白了宁薇老师。” 宁薇的脸上这才添了笑意:“不用这么严肃,我毕竟是你师姐,这份联系应该让我们私下里像朋友一样相处。” 安乔十分惶恐,她从来没敢想过能和宁薇老师当朋友。 瞧见她诚惶诚恐的表情,宁薇笑的愈发温柔:“你是在想,既然这样你前两次面试遭遇问题,为什么我都没有帮你?” “当然不会。”安乔表明态度之后才斟酌了一下说道:“我相信繁花的人员聘用过程是公平公正的,民乐团的古筝演奏需求量小,是我本人还不够优秀。” “那这一次你怎么主动争取了?”宁薇又笑着问。 安乔明白她的意思,知道她问的是为什么这一次遭遇面试困境,会主动给她发邮件询问。 “这一次是筝乐团面试,既然我收到了面试邀请函就说明我本人的条件还是符合面试要求的。我接受面试失败,但不接受连面试机会都没有。” 大概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几分义愤填膺的激昂,安乔不好意思的抿了下唇:“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不能白来,要听一听您和诸位专业老师的评价。” 宁薇的眸子里染上笑意,说:“秦疏老师总说你有点浮躁,这也是我前两次面试为什么没有帮你的原因,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反应。” 提到秦疏老师,安乔的表情立马严肃:“是我辜负老师的期望了。” “但是你的表现超出了我的预期。”宁薇说:“你没有愤懑不满,也没有找我为你主持正义,依旧努力在舞台上发光,这也是我欣赏你的地方。” 稍稍一顿,宁薇又问:“所以为什么呢?你为什么会不顾老师的劝阻坚持放弃博士学业?” 这个问题让安乔沉默了几秒钟:“我从小时是跟姥姥姥爷在小镇长大的,当时我喜欢上弹古筝,姥姥和姥爷虽然不懂但非常支持,风雨无阻的送我去老师家里学习,还拿攒下的钱专门跑去市里给我买了一架古筝……” “小时候其实不太懂什么叫坚持,也会因为练得累了或者学不会而崩溃,每到这个时候姥爷都会去小卖部给我买糖,每多弹半小时就给块糖吃。” 安乔笑了笑:“所以我每次弹古筝的时候都感觉琴音是甜的,也是这样在两位老人的鼓励下,我一直坚持了下来。” 回忆往事总是让人心情复杂,安乔唇角的笑添了抹苦涩:“但研究生毕业那年我姥爷突发急症,虽然送医及时捡回条命,但却只能卧床。” 她抬眸看向宁薇:“这样的情况下我不可能撇下姥姥和姥爷,所以……只能放弃了学业。” 宁薇颔首:“其实老师都明白,她只是觉得你这么优秀的孩子放弃学业很可惜,她给你规划了美好的未来,眼看着一颗参天大树夭折,心里才会不舒服。” 她笑了笑:“尤其你还签了个经纪人,接商演开直播,这也是老师最不能接受的。” 安乔微微叹了口气:“我明白的,是我辜负了老师。” “但老师一直都在默默的关注你。”宁薇说:“你的很多演奏视频,包括直播中弹得曲子,她觉着有价值的都会发给我。” 安乔一愣,她从没想过秦疏老师会看她的直播。 “老太太倔得很,你知道的。”宁薇笑着说:“所以待会记得给她发条消息,告诉她以后你就是繁花筝乐团的一员了,我想她应该会开心的。” 安乔反应了两秒钟,脸上染上喜色:“您的意思……我面试通过了?” “不然呢?”宁薇摊手:“你这么优秀的人我都不留,难道要留那些想炫技却不知道该怎么炫的?” 安乔笑,郑重鞠了一躬:“谢谢宁薇老师。” 宁薇严肃道:“私下可以喊师姐。” 安乔吐了吐舌头,小声试探:“师姐?” 宁薇:“我这个师姐就这么喊不出口?” 安乔笑,爽朗一句:“师姐好。” 宁薇哈哈哈大笑:“你好。” 听着训练室里爽朗的笑声,门外立着的陆云璟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拜“无所不知”的陈睦所赐,他第一时间知道了,安乔又一次被繁花乐团的面试团刁难的事情,第一时间下楼来看看情况。 没想到刚好看到了她和宁薇剖析内心的一幕。 一直到他进了电梯脑海中还是她温温柔柔又委委屈屈的一句:“所以我每次弹古筝的时候都感觉琴音是甜的……” 他此刻觉得自己好像也像吃了一块糖。 同时又觉得,他应该更早一点认识她的。 从电梯出来,陆云璟迎面就瞧见了陈睦,陈特助一脸紧张:“怎么样了陆总?” 陆云璟眉梢微扬:“要准备一份入职礼物。” 陈睦也跟着笑起来:“这个我在行,您有预算吗?我现在马上安排人去珠宝店,咱们可以定制珠宝首饰,或者送房子也行,比较实用,又或者……” 陈睦说了半天突然察觉到老板的沉默,他抬眸瞧过去:“怎么了陆总?我说的不对吗?” 陆云璟皮笑肉不笑的:“是我送我老婆入职礼物,你这么操心干什么?” 陈睦:“不是……我……” 陆云璟眸色淡淡的瞥他一眼:“我早就准备好了。” 陈睦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我多嘴了。” 陆云璟浅哼了一声:“算了,今天我心情好,饶你这次……对了,吩咐人去超市买点糖果回来。” “糖果?”陈睦一脸狐疑:“什么糖果?喜糖?” “就是普通糖果。”陆云璟解释了一句:“各种味道的普通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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