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眼底带笑,微微欠身,“十分同意。” 贾斯汀话里有针,弗朗西斯科此时“有被冒犯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贾斯汀继续出招,他举起酒杯,对两人说:“来,敬弗朗西斯科。” 伊莎贝心里直骂贾斯汀蔫儿坏。 因为弗朗西斯科搭讪未遂反被羞辱,贾斯汀这会儿 propose a toast提议举杯,表面是敬画家,实际是嘲笑眼前被羞辱的弗朗西斯科,一语双关。 什么时候学的那么坏了,伊莎贝心里暗笑。 但这意大利人属实活该啊。 她决定和他一起坏,也举起酒杯,说:“敬弗朗西斯科。” 弗朗西斯科先生只得克制尴尬,举起酒杯,喝了一口,便悻悻离去。伊莎贝目送他落荒而逃,上半身凑过来问贾斯汀:“所以,这是绅士解决问题的方法?” 贾斯汀一手撑腰一手装作擦汗,“还好我知道这个画家...”随即反应过来:“不对,他不知道啊,我随便编一幅画的名字,再把你昨天说的什么笔触细腻,场面壮观复述一遍,就能唬住他!” 听罢,伊莎贝捂嘴笑了起来。 他一拍脑袋,“你早就想到了是不是?所以无论刚刚我说什么,你都会附和,对不对?” 伊莎贝鼓励道:“嗯,你反应得还算快。” 他又问:“如果他答出来了怎么办?” 她两手一摊:“那我就爱莫能助了,得看你有什么真本事了。” 他突然明白过来,敢情和弗朗西斯科交谈是个幌子,考验自己才是目的。 否则照她那次抓艾瑞克话柄的狠劲,一开始就会反击弗朗西斯科了。她是故意没接招,把问题留给了自己。索性刚刚全靠同行衬托,自己面对的是最简单的模式。 里外想明白后,他摇头笑着坐下。 看他明白了,她也坐下,却有些抱歉地问:“不生气吧?我单枪匹马多了,戾气重。” 贾斯汀食指指着她,叽歪道:“哇,原来你会检讨寄几的。” 伊莎贝被他的一指禅弄懵了一秒,随即也伸手指着他,“哇,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 “哇,做了还不允许别人说啊。” “哼!” 还是喝酒吧。 同仇敌忾后,两位同胞开始内讧。 虽然此行的官方目的是来参加巴黎的颁奖盛会,但是,去伦敦故地重游才是两人内心最向往的部分。 所以宴会过后并没有过多停留,便收拾东西退房,贾斯汀和世界各地的同事们告别。 两人乘飞机,奔赴故事开始的地方、薇薇安伍德口中“哪里都无可比拟的城市”—英国首都伦敦。 有人说,如果你曾在伦敦生活,那么即使身体已远离,心里有一块也将永远留在那里。 那里有大笨钟,泰晤士河,威斯敏斯特宫,大英博物馆,海德公园…每一个地方都是伊莎贝迄今为止最浪漫的寄托。 当年身心俱疲,逃离避世一般来到这个古老的城市,却意外在传说中的阴雾之都感受到此生最恣意洒脱的阳光,意外在鱼龙混杂各色人种的反射中无比清晰地看到自己,意外在那像城市之茧的厚重古堡城墙下发现内心长出的青翠嫩芽。 这里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用一天爱上,用一辈子忘记的伦敦。 在希思罗落地。 这熟悉的机场,她曾只身一人拖两只大行李箱远渡重洋飞来。 当时她把国内租的房子退了,两只箱子里装着她的家。 入关的制服女士祝她在伦敦愉快。她落寞地回:谢谢,希望如此。 往事历历在目。 发呆之际,贾斯汀已取完她的行李。 “Wele back.”他展开双臂。 以前叫“陈少”多多少少带点玩笑意味,这次在伦敦,意识到这声“陈少”没叫错,人家可真真切切是位少爷。 有人的地方就有鄙视链。伦敦的鄙视链顶端稳稳被西区霸占多年,因为它是传统富人区,房产超保值。 所以“west is best”深入人心。 这里是伦敦戏剧的代名词,是与百老汇齐名的世界两大戏剧中心,几个世纪前莎翁剧写好就在这里演。 另外,国家美术馆、大英博物馆、伦敦政经学院、国王学院、考文特花园都聚集于此。交通也便利,离著名的国王十字车站不远。 伊莎贝看着车窗外的人,这里真“白”。 车子从西区主街拐进去,在一排安静的 townhouse联排别墅前停下。 “到了。” 贾斯汀带她走近一幢红砖外墙的房子,乳白色的门窗漆得像生日蛋糕上的奶油,每扇窗的窗棂外都摆着一排小松树。 伊莎贝停下来看着房子打趣道:“我听说,白雪公主就住在这样的房子里,饼干做的房顶,糖果做的门把手。怪不得陈少那么秀色可餐。” “那我这不会是引狼入室吧。”贾斯汀把门打开,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这幢房子一共三层。一层是会客室,餐厅,厨房和书房,二三层各有两间带卫生间的卧房。室内陈设颇为传统老派,倒是符合街道 high end高端的风格。 地面全部铺了地毯,好处是一脚踏上去,心里就踏实了。地毯降噪又温暖,所以老外们喜欢在屋里光脚跑来跑去。 进来之后,他拎着她的行李箱,把她带到三楼,推开一间卧房门说:“已经打扫干净。” 伊莎贝往里看了一眼,又问:“你睡哪?” 他指指对面一扇门。
第32章 富人有富人的快乐,穷人有穷人的自在无有高下 走进像四壁铺满棉花般舒适的卧房,睡意排山倒海般笼罩了喜欢睡觉的伊莎贝。 她说不吃晚饭了,洗漱更衣之后,扑倒在那张铺得蓬松的大木床上。四下是熟悉的寂静,她沉沉地睡了。 一夜无梦。 醒来时摸出手机,上面已经自动调节到伦敦时间。她算算,此时国内已是下午,而伦敦新的一天 still young。就像那边激战正酣,而这里还云淡风轻。 难得偷得几个小时清闲。 昨晚没拉窗帘,此时,熹微的晨光在白色薄纱窗帘外引人入胜。 伊莎贝在羽绒被窝里翻滚几次,决定起床。 虽然身在零时区,但东八区名言“一日之计在于晨”千百次的操练深入她的意识。 打开门,对面贾斯汀的卧房门还闭着。 她蹑手蹑脚下楼来到厨房。 厨柜的材质是纯实木,深色大理石台面冰冷一尘不染,不带一点寻常人家的烟火味。 厨房里,摆着一台她不认得牌子的不锈钢咖啡机,高超的工艺令咖啡机全身泛着冷光,和古典的厨房格格不入。咖啡机里豆子、水、奶准备完备候着。 没抱任何希望能找到食物,毕竟他已经回国那么久了。但还是被安静房间里嗡嗡作响的冰箱吸引过去打开。里面居然整整齐齐摆放着没开封的食物:吐司、鸡蛋、黄油、脱脂牛奶、酸奶。 关上冰箱门,她给自己做了杯咖啡,在咖啡机身上看到自己被拉变形的脸。 端着热热的杯子站在厨房窗前。 玻璃擦的极透明,看出去,外面景色像加了水润滤镜。窗子下半截是做工精良,熨烫平整的白色布帘。每个橱柜把手晶亮,没有灰尘和油渍。 20 多岁的单身男孩子,床底下塞一堆臭袜子的年纪,怎么可能打理这些细枝末节,回来前早有佣人将一切打点好。 是殷实的兜底。生活在奶油蛋糕般的祖屋,风不打头雨不沾脸,这就是他从小的生活。 还有,客厅里那把 Poliform品牌名的 Mad King疯狂国王沙发椅。 她在电子图册上看到时就一眼被吸引。现在看到实物,更倒抽一口凉气。 宝蓝色天鹅绒,全身棱形绗缝,每块饱满的棱形因弧度和视角不同而反射出深浅不一的蓝色,立体感十足,像鱼的鳞片。 虽然贵气华丽,但造型不刻板,两边扶手不对称,一边稍低,上面一个倒圆角的烟熏小木桌面。想象得到坐在沙发上,放一支酒杯或一份报纸在桌面上的样子。其实,单单 Mad King 这个名字就说明一切。 她自己是设计师,更明白令人窒息的设计和一丝不苟的品质,哪一个不是代价不菲。 但顾影自怜的哀伤抵不过肚子传来的咕咕声。 唉,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适合自己。 黄油蛋炒到一半,洗漱妥当的贾斯汀下来道早上好,上来帮忙。 他做好两碗酸奶麦片端上桌,伊莎贝也做好了黄油炒蛋和 French toast法式吐司。 “你喜欢吃这些吗?”他问。 “我最怀念的英国早餐,你猜是什么?” 他毫无头绪。 “啊,也是,你肯定没吃过。Lidl伦敦超市名bakery烘焙坊刚烤出来的可颂。几毛钱一个,又酥又香,我一次能吃好几个。” 以前她总是一次买好几个,还没回到住处,一大半已经塞进胃里。 伦敦有很多超市。Waitrose、M&S伦敦超市名是针对消费能力稍高的人群的精品超市,而 Lidl 是一家连锁低价生活超市。 它家 bakery 烤的面包虽然廉价,但都出奇的好吃。Fancy 餐厅里的 brunch 满足了小康人群,而许多中国留学生和当地并不富裕的人,则会到这里来找寻物美价廉的快乐。 贾斯汀当然是没有吃过。 “是吗,下次你带我去吃。” “没问题,我请客。”心说,几毛钱一个,保管你吃够。 “今天你想呆在家还是出去?” “当然是出去!It is spring! It is spring in London!这可是春天的伦敦!”她叫着。“一年之计在于春”啊! 出门时她阻止了他拿车钥匙的手:“陪我去坐 underground伦敦的地铁好不好?” 再次看到那标志性的红色圆圈,听到幽暗地下空间里“mind the gap”“小心脚下”的广播,站在狭窄容易引发社交恐惧症的车厢里,熟悉的自由,渗透每一个毛孔。 富人有富人的快乐,穷人有穷人的自在。无有高下。 在诺丁山集市的各色小摊前转悠一圈,两人又来到海德公园。 伦敦的冬天夜长昼短,有些致郁。 但越严酷的冬天越能孕育和煦的春光。 这段日子,即使在室内,透过窗子也能感觉到冬去春来。首先感受到自然之声的改变—从呼啸变静好,然后是自然之色的改变—从墨蓝变天蓝,自然之光的改变—从漫射变倾泻,最后是自然之温的改变—从湿冷变光暖。 树枝和草坪次第恢复生机,蓝天和白云早已自由放风。 更有体感的是,人的状态从缩着脖子匆匆走过变成了安然舒展。 春光明媚的公园里,看到阳光下毛茸茸红扑扑的脸蛋儿和绿草地上摆动的黄色小花,直叫人明白人间四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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